第43章 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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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澤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過來,挨在我身邊,看著我微微一笑:“在想什麽?”
我淡淡一笑,搖搖頭:“胡思亂想罷了,沒什麽。”這個人雖驍勇無雙,樣子還是俊偉的,令我聯想起上古的魔神,氣勢如山。
雷澤遲疑了一下,徐徐道:“那就讓我知道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我覺得這句話實在不像他說的,有點好笑,但卻沒笑出來,心思一轉之間,隱隱知道他話裏含情的意味,微微動容了。
罷了,如果這就是若水說的毫無原則的溫柔,我恐怕無可抵賴、無計躲避了。也許,初見雷澤的時候,我已把他狠狠烙印在心頭。一分糾糾結結的心思悄然生長,甚至騙過了我自己。
如果這是束縛,如果這是混亂,我想我也心甘情願、無處可逃了。
我凝視他的眼,星輝下他的眼睛似乎也有星光一樣的溫柔。
我的敵國大將,我的強勁對手。如何能逃開他暴烈深沉的情意?
我微微震動,垂下眼皮,不想說話。莫名的,臉上泛起暈紅。對於這一點,我覺得很頭痛,雖然大多數時候我可以做到不動聲色,但某些情況下,卻是說臉紅就臉紅,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
真是——可恥得很。
雷澤忽然攬過我,在我的眼皮上一邊親了一下。我被他攬在懷中,驚覺他急促而熱情的呼吸和心跳,微微一縮。
雷澤低聲央求:“別躲我,天戈!”
我無言,微微歎息了。如此星辰如此夜,也許我可以假設,我是幸福的。
我似乎已經疲於回避,無法自製,決定暫時什麽也不想。
星光中,似乎有蘭溫柔的眼,含淚也含笑,輕輕祝福。
嗬,姐姐,你要告訴我什麽?
雷澤見我不再閃避,心滿意足地靜靜擁抱著我。靠在雷澤的胸膛上,我眯著眼睛,依稀凝視著星光下微微閃著銀輝的樹叢,還有林間悠悠飛舞的幾星螢火蟲。
夜深微寒,蟲鳴啾啾,我卻清晰的感覺到身後這堵胸膛的燙熱。
我想,今生今世,我怕是忘不了這個夜晚了。
一路風塵仆仆,卻留下我淡淡的笑容。
我隱隱約約知道,不知從何時起,雷澤在我心頭的意義已不同尋常。我天性沉默冷淡,若非刻意做作,平時絕非一個有趣的夥伴。但雷澤不知如何,卻總愛和我並肩策馬,雙騎絕塵。雖然不發一言,我也可以感覺到他喜歡這樣。
那麽,我承認,我想我也是喜歡這樣的。
我是屬於南朝的人,異日必將回到北天關。卻不料會和雷澤有了這番糾纏。他被北帝削去兵權,也許對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吧?
終於,我可以不用和他決鬥。
實難想象動手殺他的情形,我想我已經心軟意動。這樣的我,與雷澤對陣,隻怕會大敗虧輸吧?既然對這個人動了情,今後對他恐怕再無贏麵。
對於一個劍客來說,愛上敵人幾乎是意味著交出性命。但我已顧不了這些,看著他深湛如海的眼睛,我知道我無可忘情,無計言悔了。
或者,我甚至隱約盼望過,這一路永無盡頭。
然,終於到了北國京師。
昔日的天玄之亂似乎並沒有給這個地方帶來太大的影響。天子腳下的繁榮富庶仍然迫人眼目。行動有序的禁衛軍,熙熙攘攘的人群,吆喝叫賣的小販,沿街當壚的波斯胡姬,奔走笑鬧的垂發童子…一切都如同以前。
物華天寶,帝王之都。
必須承認,這些年北國勢力逐步鼎盛,京城的繁榮已不下於南朝,兵革之壯盛,更是南朝望塵莫及。怪不得雷澤時時不忘了一統天下。以北國現在的物力,確實已經到了中興之日。幸有禦錦之亂阻得一時,但北國之勢,已成如日中天之局,恐難竭製。
那麽,南朝的來日大難,怕是難以避免了。
走在街上,我看著眼前的富麗繁榮,暗暗心寒,清楚的知道我和雷澤之間的溫情就要過去,我必須麵對一個真實——我就是南朝孟天戈,隻屬於北天關。別的,都將過眼雲煙。即使我難以割舍。
雷澤看到我神色凝重,低聲問我:“怎麽了?”
我對他淺淺的微笑,輕輕歎息:“雷澤。”心裏多了一些溫柔而淒涼的感覺。我用心看著他的臉,隻盼把他的樣子深深記入心頭、刻進靈魂。
雷澤被我看得莫名其妙,卻又有些高興,他不會明白我的心。
我也不要他明白。
振作了一下,我問他:“打算立即進宮求見皇上麽?”
他笑了笑:“已經搞成這樣,還不快點去,不知道皇帝會不會覺得我有更多罪過。我還要留著性命做事情的。”
我心頭微寒,知道他一點也沒有說錯。隻是,雷澤在我麵前自然不肯明說,他要留著性命做事情——橫掃南朝、一統天下。
所以,不管我們有過什麽感情,他畢竟是我的敵人。
我忽然有些衝動,低聲道:“雷澤,退隱吧!我們一起,不問世事,做一對閑雲野鶴可好?”
雷澤沉默一會,輕輕歎息,用力握著我的手,沒有說話。
不用問他,我也知道,他是不肯退隱的。他武功絕世、兵法戰陣足以縱橫當世,心中有大誌氣,統一天下原本就是他的最大夢想。
畢竟,是我天真了。問他,又是何苦。
我用力吸進一口空氣,忍耐住心頭窒息悶痛的感覺,不動聲色的把手從他的掌握中縮了回來,對著他淡淡微笑:“那好,我們一起進宮麵聖。”
他看著我的笑容,神色忽然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能適應,忽然輕輕說:“好看。”
我還以微笑。卻無法忍耐心裏的憂鬱。
雷澤忽然又握住了我的手,說:“待會麵聖之後,就請聖上給我們賜婚。你說好嗎?”
我想他是有些昏頭了。雷澤似乎忘了,我曾經在眾大臣麵前當眾拒絕皇帝的婚召,他居然還要皇帝給我們賜婚,豈不是自找黴頭?
依雷澤的精明,本不該如此衝動。也許,他真是愛我的,竟然忘乎所以了。
我淡淡一笑,低聲道:“恐怕沒那麽容易。我拒絕過皇帝賜婚,你還是別惹他生氣的好。”
雷澤沉默了一下,說:“我會見機行事。”他一邊走,一邊輕輕說:“如果陛下很生氣,我明日就暫時退隱。天戈,你以後可以天天陪我在寒玉湖練功,也不錯啊。”
明日……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我和雷澤,還有共同的明日麽?
我沒有作聲,但心裏清楚知道,絕無可能。我回到北國京城,帶走禦風華,就要回南朝了。至於雷澤,就讓他成為我心頭永遠沉埋的秘密吧!
心頭忽然泛起一個難以節製的衝動,我扣緊了雷澤的手,低聲說:“雷澤,如果能做你妻子,是我幸運。”
他驚喜,看著我微笑了。
然,雷澤不知道,我是沒這個幸運的。
雷澤畢竟是北國重臣,威儀整肅,一入宮廷,就恢複了沉凝如山的樣子。我估計皇帝對雷澤絕無好印象,今日入宮,怕是沒好事情,心頭暗暗小心。
我們到了宣陽殿側的清心閣侯召,等了很久,皇帝也沒派人來宣入。我等得有點無聊,心裏忽然模模糊糊有點胡思亂想,不知道這次皇帝會怎麽炮製雷澤。
雷澤也陷入沉思,顯然他對這回的進見,也有些顧慮。
閣中幾個小太監倒是態度殷勤,不時端茶倒水。但我和雷澤各懷心思,哪裏有心品茶。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聽得遠遠的靴聲囊囊,一個枯瘦的太監踱了出來,看著雷澤,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招呼:“啊呀,雷大人。聖上要你進見。”一轉眼看著我,又擠出一絲笑紋,說:“孟法師請稍侯,皇上要單獨接見雷大人。”
這個太監麵目削瘦,神情頗有點陰陰沉沉的味道,樣子我們都沒有見過,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調入宣陽殿的。按理說,能在宣陽殿作傳召太監的,絕對來曆非凡。看來這人也是個腳色。
我按下心裏越來越多的不安之感,微微一笑:“那我就在這裏等候好了。”
雷澤似乎也看出我的憂慮,淡淡笑著,用眼神示意我不要擔心,和那太監一起進去了。
我心頭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有些不妙的感覺,目送他二人離去,忽然看到——那太監右手的衣袖隱隱鼓起,狀甚生硬!雖然他袖子寬大,不甚明顯,但落入我眼中,卻無異於一個驚人的信息。
我從小就在武林中揚名,江湖經驗何等豐富,一看之下,就知道他的袖中藏了兵器!
這裏是皇宮大內,怎麽會冒出這樣一個暗藏兵器的太監來?
怪不得如此麵生,莫非——是行刺北帝?!
刹那間,我腦中急速轉過了千百個念頭。忽然,一個可怕的想法閃了出來:不對!如果是行刺北帝,躲避雷澤這個煞星還來不及,怎麽會冒充太監來宣召他?就不怕被雷澤殺了?
那麽,莫非是來殺雷澤的?
可這是大內,高手如雲,一不留神被發現了,絕對會被碎屍萬段!誰會這麽瘋狂,選擇這個地方行刺雷澤?!
——除非,支使者是皇帝!功高震主!何況這次苦戰多日攻不下禦錦,皇帝隻怕以為雷澤和禦錦已經內外勾結!震懾龍庭!
一念及此,冷汗微微滲出,心裏的疑團也有了答案:不錯,要殺雷澤,所以留下我,免得我們二人聯手,更難對付。或者,皇帝要對付的就是雷澤一人,所以把我留在宣陽殿候召。畢竟,他曾經想娶我為後,對我多少有些好感。
如此說來,雷澤此去,怕是進了龍潭虎穴!等著他的,應該是一個致命的陷阱!
如何是好?我要不要救他?如何救他?
我忽然想到——那幾個殷勤奉茶的小太監……不好,茶中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