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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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已畢,我辭別謝廣寧,自行離去。估計謝廣寧會派人跟蹤我,不希望惹得他起疑,我甚至沒有再去見林歸雲,隻是悄悄在城角刻下一個約定的暗號,好讓葉飛白等人知道我已經辦妥事情,也打道回北天關。
老實說,看了林歸雲在獄中的嘴臉,難免心頭甚厭,覺得不見他也好。此人的品性,比起謝廣寧,可也沒什麽高明。他們師兄弟二人,倒是絕配。隻可惜葉碧城美人如花,卻沒來由毀在這二人的手上。
不過,葉碧城對謝廣寧,實在是情深一往、無怨無尤,其中苦樂自知,我一個局外人卻也不能如何。她自己高興就好。
忽然想到,人的感情,竟是如此奇怪而固執的東西。萬種柔情也好,一寸真情也罷,總是如此令人彷徨。莫說葉碧城,我深愛的,我辜負的,不也是固執而無奈麽?
忽然就想到那個遠在北方的雷澤。
也許,我們曾經深愛過。
然,關山萬裏、情仇如夢,他可還記得我多少?
買了匹馬代步,一路行來,總覺得有人在暗暗跟蹤,估計是謝廣寧的人,倒也不奇怪。估計他們也沒這麽好耐心一路跟下去,見怪不怪就好。如此走了幾日,跟蹤的人少了一些,卻總有幾個甩也甩不掉,倒也奇了。
我有些厭煩,故意往荒僻郊外走,那幾人不敢靠近,也就策馬遠遠跟著。我心下不悅,索性趁著四下無人,一下子站定,回頭喝道:“各位朋友,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你回去代我問候謝宰相吧。”
那帶頭之人是個高瘦漢子,被我嚇了一跳,趕緊下馬跪下,朗聲道:“天刀流玄武分舵舵主朱震天,拜見主公!主公駕臨此地,屬下不勝歡喜。隻因主公不曾傳召,屬下不敢擅自進見,是以遠遠跟隨,保護主公安全!”說著手中高高舉起一麵腰牌,正是天刀流特有的黃金令牌!其餘人等也滾鞍下馬,紛紛跪倒請安。
我心頭一愣,這才知道他是天刀流的人,分明是把我當成江聽潮了!也不知道這一路是怎麽回事,老是被人認錯。我心下納悶,口氣微緩,大模大洋哼了一聲:“起來吧!這倒奇了,朱震天,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朱震天這才敢謝恩起身,恭恭敬敬地說:“那日主公和謝丞相的手下同遊京城,屬下就已打聽到了。隻是主公既然沒有示下,屬下不敢孟浪,所以這些天也沒來進見。還請主公恕過怠慢之罪!”
我淡淡點頭,不鹹不淡的說:“好。我來此另有要事,你也不必送了,自己回去吧。”
朱震天猜不出我的心意,神情惶恐,呐呐道:“既然如此,屬下告退。”躬身而退。幾人不多時已經走得無影無蹤。
我眼看總算甩掉了尾巴,微微一笑,信馬由韁緩緩而行,倒也自在。
這次回北天關,我打算把葉飛白推薦給林歸雲,他是天生的戰將之才,埋沒為盜,實在可惜。要說林歸雲的為人,其實令我不齒。但我現在已經很清楚北天關對於南朝的重要意義,說不得定要好生守護,卻也計較不了林歸雲之事。
正自沉思,忽然身後隱隱傳來馬蹄狂奔之聲,似乎有大隊人馬飛奔而來!
我心下奇怪,駐馬回頭,但見遠遠塵土大作,分明是馬隊踐踏所致,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心頭暗自戒備,轉念一想,如果真是對頭來了,我的馬腳力普通,決計跑不過,不如靜以待變,當下勒馬道旁。
那隊馬隊頃刻之間到了眼前,為首二人,一個是那高瘦漢子朱震天,另一個素衣飄灑、神姿驚世,正是天刀主人江聽潮!幾個月不見,他又清減了一點,卻越發俊逸儒雅、神情尊貴。江聽潮縱馬奔來的時候,眼中微帶沉凝之色。他笑起來固然是春風拂麵,這一麵無表情,就有些說不出的深沉冷酷之感。
我暗叫一聲古怪,想不到今天這麽巧,假李鬼遇到真李逵了!
朱震天一臉的氣急敗壞,一看到我就大罵起來:“兀那漢子,好大的狗膽!你居然敢假冒我家主公,還不跪下受死,大爺我還可以給你一個全屍!”
我哈哈一笑道:“朱震天,這話怎麽說?我承認過自己是江聽潮嗎?”轉眼對江聽潮笑了一笑:“當日高山流水之曲,令在下懷想至今。想不到會在這裏又見到先生。”
江聽潮忽然看到我的臉,他愣了一下,神情古怪,陡然拊掌大笑起來!聲音爽朗,半響道:“原來是你,我還以為什麽人在冒我的名字!”
我知道這事尷尬,隻好苦笑:“在下原本不知先生是天刀主人,冒犯虎威,更為通靈犀之事多次被人誤認為先生,實在慚愧。也不敢再據先生之物為己有,還是把通靈犀完璧歸趙吧。”說著掏出通靈犀,雙手捧給他。
江聽潮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手裏的通靈犀,微微一笑:“我送出來的東西,自然不會再收回,何況,我把通靈犀送給你,原本是有點意思的。”
我微微一怔道:“不知道先生原來還有別的打算,倒是我孟浪了。”
江聽潮倒是神情溫和:“我把通靈犀送給先生,其實也是以某人托付之意,當時不曾說明,隻因頗有不便,隻好看你們是否有緣了。”
我聽得這話,心頭一愣,大是奇怪,不知江聽潮他是要把什麽人托付與我,忽然間心頭起了一個極為古怪的念頭,想起通靈犀上那一行小楷,上麵寫著衣雪兩字,難道江聽潮托付給我的就是這個衣雪嗎?
忽然之間,我有了一個不妙的念頭,不好言語,隻是聽他說下去。
果然,江聽潮道:“想必你也看到通靈犀上的‘衣雪’二字吧,那就是我要托付給你的女子。此人和我大有幹係,可惜我不能親手照顧於她,那日在山中看到閣下氣宇飛揚,所以將此人托付。那女子如看到通靈犀,自然會認你為夫。”說著,微微一笑。
我聽了這話,心頭咯噔一聲,暗叫一聲:“果然如此!”
想不到我躲來躲去,桃花運還是自己找上門來了。能得天刀主人如此青眼有加,這番知己之意,我自然心頭感激。不過,可惜我是個女子,卻無可消受他的厚意了。當下隻好對江聽潮一躬身道,”先生美意,受之有愧,隻因在下確有下情,恐怕難以承擔。還請先生勿怪。”
江聽潮聞言,麵色微微一沉,淡淡道:“難道閣下要推辭嗎?我江聽潮的東西,可不是說送就送的,今日和黃金城中,閣下兩次冒名頂替之事,我已盡數知悉,若非你是我選定之人,以我天刀流的規矩,絕不容你活命。”他說著這話的時候,眼中微微帶著殺氣,身邊的天刀流眾子弟一齊亮刀,群情激奮。
我看到這個架勢,倒也好笑,喃喃道:“江聽潮,莫非你今日要拉郎配嗎?”
江聽潮聽了,尚未反應,旁邊的朱震天已經搶先跳了出來,大罵道:“好個不拾抬舉的東西,我家主公是看得起你,才以這相托,你辜負他一番美意,著實該死”,說著上道,”主公,請讓我出頭,來收拾這小子吧。”
江聽潮一舉手,阻止了朱震天,淡然道,“你不是他的對手,此人雙手劍繭深厚,應該在劍術上下過極大的苦功,莫說是你,就是我的天刀,也未必有必勝的把握。”
我聽了這話,暗暗吃驚,倒也佩服江聽潮的眼力,幾次見麵,從未交手,他卻能一眼分辯出我的深淺來,這份獨門功夫,我可差得遠了。此前兩次山中相見,我隻把他當做普通的斯文書生,說來實在慚愧。若論他的舉止風雅、氣度雍容,沒半點江湖意氣。無論如何,也不像個習武之人。不過,既然此人能統領威震天下的天刀流,做事自有道理。我要以貌取人,隻怕會大吃苦頭。江聽潮的刀既然號稱天刀,必有其古怪之處,天心難測,天刀自然也是玄奧異常。
惹上這麽一個對手,實非我所願,但看今日情形,不打一架走不了路。幸好,江聽潮的個性自負得很,應該不會搞什麽圍攻,失了自己的身份,我隻需要專心對付江聽潮一人就好。若非如此,今日隻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江聽潮看著我,微微皺眉,忽然說:“我平生性情冷淡,但不知為何,對你總有些不一樣,竟有照鏡子一樣的奇怪感覺,格外留情。把那衣雪交托於你,本是一番好意。你不要誤會。如果可以,我決計不想對你出刀。”
這番話既委婉且誠懇,我也聽得一陣激動。江聽潮本是國士無雙的人物,他的好意我如何不知感激?隻可惜老天派我做了女人,怎麽可能依他的話迎取那個衣雪?偏偏我實在不想讓人知道我的女兒身份,這番誤會卻也無可解除了。隻好歎息:“江先生美意,難道在下是不知感激的人麽?隻是確有難言之隱,無法從命。先生勿怪。”
江聽潮長眉微揚,尚未說話,朱震天搶先道:“哼?什麽難言之隱?分明是推托之詞、一派胡言。我就不信,莫非你看著這麽精神,居然不能人道麽?”
這話一說,天刀流眾刀客哄堂大笑起來!
我聞言大是尷尬,暗罵一聲混帳,沉吟未言,江聽潮眼中閃過一絲冰寒之色,淡淡嗯了一聲,聲音雖不大,卻明明白白聽得出來不悅之意,朱震天一個寒戰,不敢再說話,縮頭縮腦策馬的退到一邊。眾刀客知道不妙,頓時噤若寒蟬!
我眼看江聽潮如此不怒自威的氣勢,分明平時馭下極嚴,法度分明,絕非浪得虛名之輩,暗暗讚一聲好!當下一拱手,肅然道:“在下話已說明,是否見諒,隻好但憑先生尊意,在下也無話可說。”
江聽潮明若秋水的雙目在我臉上轉了一轉,淡淡微笑了:“我若就此放過你,未免天下人恥笑天刀流無人。看閣下也是英雄人物,我們不妨放手一搏,如閣下能勝過我的天刀,此事自然一筆勾銷。”
我眼看無可推托,苦笑道:“能和天刀主人對陣,實為平生幸事!”
江聽潮眼中閃過一溜火星,柔聲道:“我也一樣。無論勝負,這一戰足夠我記憶長久。唯一遺憾,就是還不知道閣下到底是何人。我敬閣下是個英雄,不想派人刺探你的身份。如果方便,就請閣下見告!”
我一躍下馬,灑然一笑:“在下北天關龍驤將軍丁珂平!”
江聽潮眼中鬥然氣勢大盛,一如冷電青鋒,注視我良久,忽然仰天大笑:“好!原來是你!聽說雷澤也拿你無計可施,我和你一戰,倒也值得!”笑聲中他也跳下馬,喝道:“天刀門下,全部後退十丈,留出地方!”
眾人轟然響應,整齊後退,我們喝退兩匹坐騎,場地一下子空曠起來!
我看著長身玉立的江聽潮,忽然想起了那日和雷澤的決戰!也是這樣殺氣升騰的野外,強悍絕倫的對手。唯一的不同,隻是人心。
那時,我心頭隻有死亡,蕭殺絕決。即使對手是北國第一英雄雷澤,我也無所顧忌。那時,我不知道我會愛上雷澤,唯一想著的就是絕望到毀滅一切。但現在卻不一樣,我心留著生機。
其實,正如江聽潮所說,莫名的,我也對他有著親切之感,就如同看到另一個自己,那個前塵蒼茫的過去,曾經的天南神龍,就是這個樣子。
我自然不能殺了自己。
但麵對這樣崩雲裂日般的強勁對手,我要手下留情,就隻好不要性命!
如何兩全?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