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寂寞鎖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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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寂寞鎖清秋
孟天戈,北天關圍城中
雷澤攻城已有多日,他新造了一種攻城利器,聽俘虜說叫做登雲梯,果然厲害之極。北國人靠著它,很容易就衝上北天關城頭。我軍體力普遍不如北國將士,這種肉搏戰異常吃力。重重包圍廝殺之下,我的四萬將士中,已有接近兩萬陣亡。我們幾乎是什麽都缺。沒有吃的,剩下的一萬餘人每天都在挨餓,戰馬被我們大量宰殺充饑,如今連草根樹皮也不好找了。甚至已經發現有人偷盜屍體,割肉充饑。
朝廷的援兵和糧草一直沒有來。
如果再這麽發展下去,隻怕關中不用雷澤怎麽攻打,也會活生生餓死。
我自己雖早已看淡一切,甚至寧可死在他手上,卻不能不顧北天關弟兄、南朝百姓。在城頭和雷澤幾番惡戰,我雖然重創了他,但自己也受了重傷,牽動咳血宿疾發作,半昏半醒躺了兩天。不希望引起軍中震動,我每日把軍令交給牧清野傳達,幸好雷澤重傷之下,也是不能為繼,總算勉強支撐戰局。
登雲梯如此厲害,我若不盡快想出破解之法,無異於坐以待斃。
我半躺在床上,皺眉苦思瞑想良久,不得要領,隻覺得頭痛欲裂,腦中轟響不止,隻好按著額頭,微微喘息。
朱痕一直靜候在外麵,聽到我的動靜,趕緊跑了進來,驚呼道:“怎麽啦?”她一時急忙之下,衣袖絆倒了桌上的油燈,桐油灑在桌上,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我對她搖搖頭:“沒事……”
朱痕連忙手忙腳亂的撲滅火苗,心慌意亂道:“元帥,都怪婢子不好……”
我一擺手,看著滿桌燈油,忽然心頭一動,有了主意,低聲微笑道:“不,朱痕。你做了件好事情。快去請葉、牧二位將軍。”
是了,桐油,用油澆登雲梯,再放火燒!
一舉成功。
這次成功燒毀雷澤三架登雲梯,短期內他無法強行攻城。以登雲梯的龐大結構,沒有三五天時間,雷澤不可能再造出來。我們總算有了個短暫的喘息之機。將士們歡慶勝利,近日低落的士氣總算為之一振。我內傷稍微好轉,也掙著出門,激勵士氣。
終於夜深人靜。
我無聲無息漫步在夜色中,腳步所及,到處都是慘烈血腥。點燈的桐油幾乎被我全部收來,用於燒毀登雲梯。入夜後的北天關,一片暗黑昏沉,隱隱有惡臭的腐屍氣息傳來,那是堆積城下的上萬士兵屍體,因為軍情緊急,一時來不及完全處置。這個南朝第一雄關,就如掙紮在地獄的邊緣。
我必須設法挽救這個危局。
江聽潮留給我的天刀,此時不用更待何時?可惜天刀流此時已為秋沁好掌控,朱震天雖然武功不弱,心計卻大不如,自然不是對手,我要控製天刀流,隻怕要親自跑一趟才行。若得到天刀之助,想必雷澤之危可解。
葉,牧二人聽到我的決定,都一下愣住。柳洄雪忍不住搶著道,“丁元帥,如今你重傷未愈,何況城外重兵圍困,出城定有凶險。你是北天關萬民希望所係,還是不要輕易涉險吧!”
葉飛白也皺眉道,“不錯,丁兄弟,如蒙不棄,聯絡天刀流之事,就交給我吧,北天關中一日不可無帥,你如何走得。”
我搖搖頭,沉聲道:“無妨,如今雷澤登雲梯被燒,我料他三天內不會攻城,此時不去,更加沒有機會。你們不要急,我做事自有把握。”
牧清野眼看我神情堅決,欲言又止,想了一下,終於說:“那就讓朱震天和你同行可好?”
我點點頭道,“好,就請朱兄與我同去。”
當下朱震天和我收拾停當,趁著夜色悄然出城。我二人輕功都算不錯,出城之際,倒也點塵不驚。想必在北國士兵眼中,隻看到兩條黑色影子晃了一下,眼前一花而已。
我們出了北天關,在北國軍營中盜得兩匹戰馬,用布包了馬蹄免得發出聲音,踏月而去。
一路幸有朱震天帶路,快馬加鞭,奔馳一夜。長途驅策之下,我又嘔了兩次血,強打精神,總算挺了過來。兩匹戰馬雖都是難得的良駒,也經不得如此奔馳,到得後來已是口吐白沫,無法前進。我和朱震天見狀,索性下馬,施展輕功繼續趕路。天明時分,到得天刀流總舵。
把守總舵門口的刀客,眼看我二人來到,頓時變了臉色,看樣子他們認得朱震天。為首一人大聲叫道:“朱震天,你這反賊,如何還敢到這來,看刀!”說著提刀衝了過來。
朱震天聞言大怒:“左清風,你不知好歹,膽敢違抗主公遺命,為那秋沁好為虎作倀,還敢和我動手嗎?”說著提刀迎上。眾刀客也待加入戰場。
我一看架勢不對,此來天刀流可不是為了打架。當下運足內力,大喝一聲:“通通住手!”
一喝之下,內力稍弱的人不禁耳鼓流血,哀號著捂住雙耳倒地,局勢頓時一變!那左清風見狀,麵色發青,對我大喝道:“閣下是何方神聖,竟然幫著朱震天震天這逆賊?”
我和雷澤交戰多日,原本受傷不輕,星夜奔馳之下,更是難以支撐,這時運足功力發佛門獅子吼,已是氣血翻騰,當下勉強壓住,微笑道:“在下北天關丁珂平,特來求見江夫人。”
此言一出,眾人一起愣住。左清風瞪著我,遲疑一下,這才說:“不知是丁元帥駕到,適才失禮了,還請元帥大人恕罪。”
我淡然一笑,舉起手中的白玉天刀信物:“左清風,你叫我丁元帥嗎,我倒以為,你該叫我主公才是。”
天刀流眾刀客眼見天刀信物一出,頓時大驚,一起跪下!左清風遲疑一下,卻不肯下跪,反而大喝道:“丁元帥,天刀信物雖在你手,但我家主母有令在先,小人不敢違抗,還請元帥恕罪。”
我一聽這口氣,知道秋沁好定已完全掌控局勢。我要從她手中得天刀流,想必今日需花些心思。當下一手製住正待跳起來開罵的朱震天,沉聲道:“這也無妨,還請左先生帶在下去見你家主母,有要事商議。”
左清風還在猶豫,我笑了一聲,一伸手,撫摸了一下大門前的石獅子。頓時高大的石獅化為一團齏粉,轟然倒下!左清風看了,變了臉色,再不敢廢話,畢恭畢敬道:“既然如此,丁元帥請進。”
我淡然微笑,趁著他們不注意,把急湧而上的一口血又悄悄咽了下去。朱震天看出我又有些不對,神情微變,我對他隻是笑笑,示意他鎮定下來。
當下左清風帶路,我們一起進入天刀府中。此間一山一水,清新俊逸,均可見得江聽潮的遺跡,不見絲毫殺戳之氣,也無富貴逼人的俗態。可惜物是人非,江聽潮再也回不來了。
我們穿行在月琴形狀的九曲回廊之上,一路上所過之處,穿花拂柳,流水如歌,空氣中飄蕩著隱隱花香,府中刀客一個個衣著簡單樸素,看上去不象武林中人,倒有些隱士的光景。
我看得暗暗點頭,忽然想到,江聽潮這個人正是兼有隱士梟雄之氣,深沉衝虛,傲視天下。他若在世,以天刀流的氣勢,想必終有一日可謀大事,隻可惜江聽潮既去,秋沁好一心□□,天刀流隻怕不複往日之威了。江聽潮雖有遺信,我卻無意借天刀流爭雄天下,隻打算靠著它來一解雷澤之危,至於秋沁好的野心,我不會反對。無論如何,北國有這樣一個製衡力量,總是好事。
穿過重重庭院,我們終於到得一處小小水閣之前,眼見得流水清清,湖麵上落花飛舞,青瓦白牆的水閣幽然立於湖邊。左清風停下腳步,躬身道:“丁元帥,這就是我家主母所居的秋水閣。請丁元帥稍候,待我前去通報一聲。”
我正待說話,就聽裏麵傳來一個清脆冷漠的女子聲音:“左清風,貴客已來,怎敢有勞久候,這就請進吧。”
她的聲音異常輕柔悅耳,卻又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漠之意,當真清若秋水卻也寒若秋水。我聽得微微一愣,卻不知這位秋水夫人,到底是何等人物了。
秋沁好身為江聽潮生前唯一妾室,想必頗受愛寵。但奇怪的是,江聽潮昔日卻未曾對我多提她一句,也不知這二人到底是何等光景。但無論如何,江聽潮把天刀流交托於我,想必秋沁好心中大是不悅。這女子當日能勾結北國宮廷,廢雷澤兵權武功,想必大有手段。今日見她,卻要步步小心為上。
我們進入房門時,淡淡幽香撲麵而來,似乎不是女子脂粉之氣,異常清新優雅,卻也不象迷香,隻是一味清清淡淡,令人忘情忘俗。
我一抬眼間,看見門口屏風上兩行草書大字“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落款是“江聽潮醉後狂草”。
任是千重殺氣,到得這個小小水閣之中,也勢必沉澱。
我看了心頭一動:不錯,天香夜染衣,這秋水閣中的幽香氣息,果然異常動人。當年江聽潮憐取秋色、天香染衣之際,不知是何等風雅倜儻的光景。
房中隱隱有低咽的琴聲,叮叮咚咚。借著半壁天光,我看見窗前小幾之旁,一個纖細的女子身影背向而坐,正自低頭撫琴。隻能看見她背影異常婀娜清秀,長發並無半點修飾,就那麽如柔雲般直垂到地上,悠閑散淡地鋪陳一地,微微閃著光澤。她撫琴時,身子微動,稍微側過了頭,依稀可見後頸白膩如玉。
我看得暗暗吃驚,隻是一個背影,這女子竟如此傾城顏色。微一遲疑之下,徐徐道:“江夫人,在下丁珂平求見。”
那女子輕輕嗯了一聲,緩緩回過頭來。這一轉顧之間,流雲般的長發輕輕飛揚,在空中劃過一道驚豔的烏雲,頓時房中香氣更甚。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是瑤台月下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