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拔劍四顧心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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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拔劍四顧心茫然
孟天戈,北天關
我出了內庭,吩咐朱痕碧影立刻為我收拾行李,備好快馬,我要星夜赴京。
朱痕見我居然搖搖晃晃走了出來,神情大是驚愕,脫口道,“丁大爺,你這身子……”一邊說,一邊過來扶我。
我搖搖頭說:“沒事。”要她趕緊收拾東西,準備戰馬。
朱痕遲疑一下,眉頭微顰,欲言又止,終於沒說什麽,和碧影一起張羅去了。過了一會,兩個小丫頭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碧影笑吟吟道:“丁大爺,準備好了,你看滿意嗎?”
我點點頭,正要說什麽,忽然喉頭一陣刺癢,忍不住悶聲咳嗽,吐了一口血。
兩個小丫頭嚇了一跳,碧影當下驚呼起來,珠淚欲滴,朱痕卻趕著上來扶我。
我搖搖頭,“不用,沒什麽事,呆會就好。”
朱痕遲疑一下,慌亂道:“丁大爺,我去為你泡杯茶,你且順口氣。”急急忙衝出去,不多時端了一杯茶過來,滿麵焦切,叫道:“丁大爺,你快喝吧。”目不轉眼地看著我。
我看了這丫頭一眼,她忽然蒼白了臉色,微微垂下雙目,猶豫一下,低聲道,“丁大爺,你這樣子,我們看了好難過。”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碧影聞言,也是拚命點頭。
我暗暗歎口氣,接過茶杯,柔聲道:“你們別急,我這隻是受了點內傷,再養一陣就好了。”
碧影點點頭,叫道:“丁大爺,剛才我們可被你嚇壞了!但願皇天保佑,你這樣的好人可別有事。”
我對她笑了笑,舉起茶杯就待入口,朱痕突然變了臉色,衝上來,用力把茶杯一拂,一杯茶水頓時倒去大半!
我微微一怔,頓生不妙之感:“朱痕,你這是做什麽?”
朱痕花容失色,一言不發,忽然拔出腰間匕首,狠狠一刀紮入自己心頭,頓時鮮血四濺!我大病之後出手無力,竟是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她自殺,心頭大震,喝道:“朱痕!”
碧影尖叫一聲,徑直暈倒過去。
朱痕疼得不住發抖,用手按住傷口,流下兩行清淚:“丁大爺,我對你不起……”雙目卻緊緊看著我,眼中神色複雜已極。
到了這時,我已知道朱痕定有不對,卻如何忍心說她一句?連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趕緊點住她幾處要穴,卻發現朱痕這一刀誌在必死,紮得又深又狠,看來分明是活不成了。
我看著她嬌豔如花的小臉,心頭一陣慘切,叫道:“朱痕,朱痕!你為何如此?”
朱痕疼得站立不住,無力地靠在我懷中,勉強打起精神,含淚低聲道:“丁大爺,你不知道,我本是……本是謝宰相派來對付林元帥的人……很早就在元帥府臥底……真的朱痕,早在被選入元帥府之日,就被謝宰相派人殺掉啦……當日林元帥獲罪下獄,就是我奉謝宰相之令,故意偽造證據……”她說著,低聲咳了兩聲,嘴角慢慢流出鮮血。
我看著她的樣子,定是活不成了,卻也明白了她為何殺我。
——定是謝廣寧之意。
為什麽?這奸相何時盯上了我?
我心下疑惑,卻聽朱痕斷斷續續地說:“不知為什麽,謝宰相連下三次嚴令,要我殺你。可是,丁大爺是好人呀……那日到北國軍營放火,我受了傷,你還來看我……丁大爺對我們這些低賤小婢如此之好,要我如何下得了手?可謝丞相手中握著我全家性命,我又怎敢違抗?前些日子,你病得那麽重,我想你若死了,我不用親自動手也罷了……誰知你今日竟能站起,還要上京去,我實在莫可奈何……”她一邊說一邊低低嗆咳,口中不斷冒著血水,卻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眼中充滿乞諒和悲傷。
我深深吸口氣,低聲說:“朱痕,我不會怪你,你是個很好的姑娘,我怎會怪你,你寧可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肯殺我……”說到這裏,我感到喉頭哽咽,就此說不下去。
朱痕聽著,顫聲道:“丁大爺,丁大爺”,臉上微微泛起淒涼的笑意,頓時慘白的麵容上突然多了一層美麗的光彩,輕輕說:“丁大爺,你肯原諒我,我好歡喜……”聲音逐漸低微,雙目垂落。我心頭一沉,知道她已斷了氣。
我就這麽愣在房中,半響,直到碧影悠悠醒轉,她的哭叫聲才驚醒了我。小丫頭抱著朱痕,不住的叫。我沉默著看著碧影嚎啕痛哭,卻感到心頭一陣麻木。
這世間的悲哀,她小小年紀,本來不該知道,我也但願不必讓她知道世上有如此之多的苦痛。
可憐朱痕尚未到妙齡,就這麽香消玉損。我實難想象,這些日子以來,她是如何忍受著謝廣寧密殺令的壓力,卻終於不能動手殺我。
這個善良可憐的女子……
朱痕之死,實因謝廣寧而起。他會對我這下密殺令,又要對付葉飛白,其中必有古怪!
我腦中劃過一道閃電,某些事情串連到一塊,現出一個可怕的答案……難道我北天關中多日未得援軍糧草,竟是謝廣寧搗的鬼?難道他是怕我班師進京之日,揭開真相?
可謝廣寧為何幹冒奇險如此作為?這麽做,他有什麽好處?
我想到前些日子彈盡糧絕,被雷澤攻打的苦不堪言的情形,心頭一凜——莫非,謝廣寧竟然勾結雷澤?
果真如此,這謝廣寧如何留得?
我當日的險惡處境,難道本是雷澤的策劃?
不錯!他手中掌握了謝廣寧當年勾結禦錦的證據,若以此威脅,再許以富貴,謝廣寧這人原本沒有節操可言,自然會倒向雷澤!
好雷澤,好計!
這一著果然厲害,險些要了我北天關數萬將士性命。
可我也用反間計廢了雷澤兵權,從此斬斷他雄飛之翼。
拜我之賜,他再也做不了雷澤。
所以,我沒什麽不高興的。
這本來是一場很好的對決,可我為何忍不住要加入一份牽牽絆絆?
我厲聲冷笑起來,心頭一片冰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於忍不住弓下腰,一口血噴出。
碧影本來哀哭不已,見狀大驚道:“丁大爺,你……你怎麽啦?”連忙過來扶我。我搖搖頭,隻覺精疲力盡、額角隱隱作痛,吩咐碧影:“叫人葬了朱痕。”最後一眼看了朱痕蒼白美麗的臉,心一橫,出門而去,吩咐士兵:“馬上召集各路守將,我要交待軍務。”
謝廣寧如此作為,再留不得。葉飛白落在他手中,險惡可知!
公堂之上,我匆匆布置好北天關防務事宜,起身赴京。眾人得知朱痕之死,議論紛紛,神情憂慮,都道謝廣寧絕無好意。
出門之際,柳洄雪聽得我要赴京,急忙趕來,帶了一個寒衣包裹,要我幫著帶給葉飛白。我看她神情急切,自然點頭應允。
柳洄雪想了想,忽然臉上一紅,低聲道:“丁元帥,你見到飛白,就要他快點回來……”我看她滿麵暈紅,心下暗歎一聲,料她還不知葉飛白被捉之事,不想讓她擔心,還是點頭答應。
碧影卻走了過來,抹幹了眼淚,低聲道:“丁將軍,柳嫂子不好意思說呢。你還是告訴葉將軍吧,柳嫂子有了兩個月身孕啦。”
柳洄雪頓時紅了臉,嗔道:“碧影,你怎麽在他們麵前說這些?”
碧影眨眼道:“我若不說,你也不好意思說的。我幫你說了,好讓葉將軍早日歡喜啊。”她雖經曆朱痕之死,但說這到時,畢竟孩子天性,嘴角微微一笑。
我聽了這消息,也替葉飛白高興,忙道:“請柳嫂子放心,我一定讓葉兄知道喜訊。”
柳洄雪漲紅了臉,輕輕打了碧影一下,低呼道:“不和你說了!”調頭就走。
我看她的背影中,竟是充滿了無限喜悅,心頭微微一動,也是代他二人歡喜。想著葉飛白在京處境險惡,越發著急。
我必須盡快設法,殺謝廣寧、救葉飛白。
我知道謝廣寧已起殺機,這一路必然頗多阻礙。帶著幾個親信,刻意換了裝束,扮做商人模樣,匆匆赴京。
一路之上,我們不斷遇到不明身份的蒙麵人追殺阻截,無論怎麽喬裝改扮,竟是惹鬼上身揮之不去,看來這相府勢力當真無遠弗屆、大是難纏。幸而我仗著武功不弱,每每殺敵斬將,闖出一條血路,但行程不免耽擱。走了三日,行程不過數百裏。我心急如焚,唯恐生變,但被謝廣寧的手下就這麽不斷糾纏,卻也難得脫身,不料到得第四日,竟然就此清靜,再沒遇到一波殺手。我心下大是奇怪,百思不得其解。卻深知快得一分,葉飛白的性命就多得一分希望,一路上雖內傷複發,嘔血頻頻,仍是強行支撐,快馬加鞭星夜趕路。如此數日,總算到得京郊。
遠遠踏上城外官道,卻見大隊官兵,押著大批犯人,浩浩蕩蕩地走來。眼看那犯人隊伍,起碼數千人,男女老少都有,一個個衣著不凡、卻已髒汙不堪,神情淒惶之極,不斷哭泣。分明是新近被捉的貴戚之家!看來京城中必定暴發了什麽重大案件,是以有這樣大規模的捕捉行動。
卻見犯人們一個個哭天搶地,神情驚亂,走得稍微慢一點,就被押送的官兵狠狠一腳。其中有人甚至已是白發蕭蕭,卻還是歪歪倒倒、狼狽不堪的頂著刑具往前走。更有幾個少婦,懷中尚且抱著嬰兒,也在其中。犯人們一個個有氣無力,不少人身帶傷痕,衣襟染血,看來經曆過不小折磨。
我們本來策馬避過一邊,見此慘狀,忍不住跳下馬,詢問在路邊躲避押送大隊的商販:“請問兄台,這是怎麽回事?”
那商販看了我一眼,神情緊張,遲疑了一下,低聲道:“這是受謝廣寧一案連累,發配邊關的人啊。”
我吃了一驚,忙問:“謝廣寧一案,難道那謝宰相出了什麽事情嗎?”心頭這才恍然大悟,為何對我們的追殺行動到了第四天突然停止,想必謝廣寧在京中已發生重大變故!謝廣寧出事,葉飛白之危可解,自是最好不過。但牽涉如此之廣,卻絕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