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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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不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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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夜未眠,天將明時便出了房,恰好碰見剛回到寨子的妲妲,她風塵仆仆,一臉疲憊。
她看到我的時候,臉上的倦怠之色一掃而空,臉色立刻淩厲起來。
我摸了摸我的臉,朝妲妲歉意一笑,“妲姐姐,是我。”
她一愣,神色緩和下來,“茴小哥,是你啊。”
“嗯,”我點頭,“是不是差點沒認出來?”
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可不是,怎麽突然弄成這個樣子了,是人皮麵具嗎?”
說著她有些好奇地伸出手想摸一摸,我頭微微一偏避開了,她也不尷尬,收回手後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我這平日裏真是一點都不講究。”
“無妨,是我不太習慣和人接觸,妲姐姐性格大方直爽,女中豪傑,怎麽能說不講究呢?”我搖搖頭,然後跟她解釋道,“這不是人皮麵具,是一種很奇特的藥,可以將人的容貌進行表麵上的改變,並且十分自然,讓人很難發現破綻。”
妲妲顯然很是驚訝,她端詳了我片刻,認真地點頭,“確實看不出,要不是我認出你的聲音,肯定就把你當闖入者處理了。”
“那還是我魯莽了,”我朝妲妲鄭重地拱了拱手,“多謝妲姐姐高抬貴手。”
她被我逗樂了,自然地接下話頭“慣會貧嘴。不過茴小哥居然也是個擅藥理的嗎?這種神奇的藥我還是第一次聽聞。”
“慚愧了,這藥是我母族的秘藥,我也隻是會用罷了。”
“其實南疆也盛產各種草藥,所以我們這裏原先擅長藥理的人也十分的多,不過現在已經不剩幾個了,他們若是都還在,定要纏著你問東問西的。”妲妲輕歎,神色黯然,“罷了,不提這些了。茴小哥如此這般可是有什麽要事?”
其實我本打算趁著薛流風沒發現的時候去找其他人帶我去一趟聖殿,提前做好偽裝就是為了防止在聖殿被來襲的人認出,我絕對不能讓父親知道我在這裏。
然而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去找人,就先碰上了妲妲,不過這樣反而更方便了。
於是我一臉為難地看著妲妲說“昨夜我得知聖殿出事後就一直很憂心,所以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來幫助大家度過難關,可哪知薛兄他一點都不領情就罷了,還對我惡語相向,令人傷心,無奈之下我隻能偽裝自己,以便幫忙的時候不被他發現。但我現在並不知聖殿在何處,因而正準備出門查探一番。”
這一番話說的我苦笑連連,妲妲聽完也是疼惜而氣憤的,疼惜是因為我,氣憤自然是因為薛流風,見狀我便更為賣力地開始添油加醋
“而且妲姐姐你昨夜沒回來,你是不知道,他剛回寨子的時候裝得跟沒事人一樣,我就真當他安然無恙,然而我回來之後才發現他身受重傷卻一聲不吭,差點一個人死在房間裏了,還好及時被我發現。結果我費心費力地照顧他,給他上藥,他不僅不道謝,還罵我多管閑事,”我急忙低下頭掩飾我快忍不住的笑容,“我真是有苦難言。”
妲妲卻以為我傷心到心灰意冷,氣憤不已。
與我的話音同時落下的還有我肩上的手,我一回頭,正看見薛流風一臉鐵青地看著我。
我閉了嘴,朝妲妲身後靠了靠。
妲妲在一旁隻顧著生氣,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此刻薛流風一出現,妲妲瞬間就有了撒氣的對象。
隻見她擰著薛流風的耳朵,恨鐵不成鋼地說道“行啊薛流風,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天天耍小脾氣,你要是這樣還想成什麽事啊?你想屁呢?”
薛流風連忙捂住著自己的那隻耳朵,辯駁道“我沒有耍脾氣!”
“沒有,沒有,沒有什麽沒有?!有什麽恩怨就不能敞開了說嗎?不說你能解決嗎?人家小茴對你什麽態度,你對人家又是什麽態度?到底是人家對不起你還是你始亂終棄?你說說!你說說!你是不是沒有良心?你是不是狼心狗肺?你是不是無情無義?你是不是該罵?”
我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愣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而薛流風更是有苦說不出,憋屈不已地爭辯道“妲妲姐你盡聽他鬼扯胡說!你別信他!”
“他鬼扯胡說?你倒說說他哪裏鬼扯胡說了?”妲妲用力地指向我,指尖帶起一陣勁風劃過我臉側,驚得我一抖,一聲都不敢吭。
薛流風還沒說話,妲妲就繼續質問他
“小茴說他想幫忙,是不是真的?”
這個我真沒說話,於是我先薛流風一步開始點頭,薛流風雖然不甘但還是點了點頭。
“行,那我繼續問你,你是不是不讓他去幫忙?”
薛流風點頭。
“你昨夜是不是隱瞞了自己受傷的情況?”
他一頓,還是點了點頭。
“小茴是不是給你上藥照顧你了?”
他不甘,繼續點頭。
“那你說他哪裏鬼扯胡說了?你自己不是都承認了嗎?”妲妲冷哼一聲,一錘定音。
薛流風大概也是懶得掙紮了,索性自暴自棄了,他一臉頹然地歎了口氣,說“是,都是我在鬼扯胡說。”
這下連我都開始同情薛流風了。
妲妲冷靜了一會,才緩下語氣問他“身上的傷怎麽樣?”
“都是小傷,不礙事。”他說。
“對,身上沒一處完好的,衣服一穿就什麽都看不出來了。”我補充道。
“你閉嘴!”薛流風剜了我一眼,妲妲一見,立刻甩給他一個眼刀。
“你才閉嘴,凶誰呢!”妲妲罵完後,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不想被他們看到你受傷,但你也不要把大家想得太脆弱了,大家想報仇的心和你是一樣的,並不會因為你出了什麽事情就六神無主,他們都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他們。一會兒去讓小唐給你看看,你也要愛惜點自己的身體。”
薛流風沉默了一會,點點頭,“我知道。”
“總之,你態度放好一點,也帶小茴去聖殿那裏轉轉,別讓那些中原來的狗雜碎把他傷了,聽到沒!”
薛流風沒再吱聲,妲妲就當他默認了,然後回頭一臉憐惜地看著我,說“以後有什麽事也別一直憋著,就跟姐姐說,別委屈自己,知道嗎?”
我捏了捏袖緣,掛起乖巧的笑容,朝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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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妲走之後,薛流風就立刻緊抓著我的胳膊,將我拖到一旁樹林的隱蔽處,狠狠地抵在樹幹上。
“我就應該把你鎖在房間裏,不能讓你走出一步。”他臉色陰沉,咬牙切齒地對我說。
“那你就想想吧,”我的背後被撞得生疼,但還是滿不在乎地朝他笑了笑,“不過你現在得帶著我去了,不是嗎?”
“你為什麽一定要插手?”
“你是不是真的昏了頭,什麽叫‘我一定要插手’?說的我好像與這件事情完全無關一樣。”我一臉驚訝,而後冷下聲音,“是不是我之前對你的態度太好了,好的讓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根本沒有資格幹涉我想做的事情。”
“是,我怎麽會忘記我的身份呢,無論是曾經的,還是現在的。”他低笑,“我是沒資格幹涉你的想法,但你也別忘了你現在在誰的地盤上,並不是你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的。”
其實我並不想這麽對他說話,去戳他的痛處,但是看到他麵對我的那副模樣,我大概也能明白想讓他和我坦誠相待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一廂情願地上趕著自討沒趣呢?
也許本來就是這樣,自以為的付出在別人眼裏可能根本就不值一哂,隻是這麽多年,我的生活裏處處都是他的影子,哪怕大多都是些不愉快的回憶,突然讓我將過去斬斷對我來說,與親手摧毀掉自己的一半沒什麽區別。所以我小心翼翼地試圖維持我與過去之間脆弱的聯係,甚至背棄了我所擁有的現在,但現在我發現我一直不過是在粉飾太平而已,我所做的一切,不過徒勞。
我恍然意識到這麽想的從頭到尾可能隻有我一個人而已,我覺得我失去了我的一半人生,但於他而言,也許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畢竟沒有我,他也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麽走。
可我不知道。
從前我隻當我是秋原少主,然後按部就班地如同父親一樣過完我自己的一生,與薛流風就這麽鬥一輩子,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結局,我從來沒想過我和他會從同一立場的對立,徹底變成不同立場的對立。
這是我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也是隻有我一個人想跨越的鴻溝。
過去不可避免的崩塌,前路也成斷崖,我唯一的選擇隻有靠自己一個人走下去,再不回頭。
我看著他,他的臉色真是差極了,他向來對我是沒有什麽好臉色的,就和我對他一樣。
“我還什麽都沒做呢,你怎麽就知道我不能呢?”他的瞳孔裏映出的是一張陌生的麵容,那張陌生的臉上有著我從來都沒有過的笑容,真實而灑脫,但口中說的話卻又是那麽的狠絕,“你若是想阻攔我,大可以將我的身份告訴所有人,否則,除非我死在這裏,不然你永遠都別想阻止我。”
我用力地掙開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被弄亂的衣擺,背過身便準備離開。
他沒有攔住我的打算,倒是我突然想到了什麽,停下了腳步。
“對了,你想怎麽報仇我都不管,但是秋原最後一定是我的,你一分一毫都別想動。”
他一個人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我突然很是難過,我差點就想妥協了,想告訴他,我什麽都不管了。
但我沒有,無意義的事情我不會再做,我走得毫不猶豫,隻是後悔沒有再提醒他,記得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