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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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鳴蟬!
    周氏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她請來周舅母和周大舅,關起門來商量,窗外忽然一陣喵叫聲。
    周舅母推開窗。
    一個丫鬟站在走廊前,佝僂著身子往前撲,一把捉住藏在畫簾下的黑貓,黑貓喵喵直叫喚。
    周舅母揮手示意丫鬟出去,關上窗,轉身,聲音壓得低低的“小妹,你瘋了!這種事怎麽能告訴六爺!”
    周大舅也一臉不讚同。
    周氏心煩意亂,絞著帕子,小聲說“總這麽瞞著也不行……張夫人信上說想接團團去京師,說給她相看了好人家,張夫人是官家夫人,她說的好人家不是世家大族,那也是做官的……老夫人巴不得團團嫁去大戶人家,張夫人中意的,六爺也一定願意,團團真嫁了過去怎麽辦?”
    周舅母眼珠飛快轉動,權衡利弊。
    周大舅咳嗽了一下,猶猶豫豫地道“要是實在不行,真嫁過去就嫁過去算了……”
    “你老糊塗了!”周舅母一胳膊肘撞開周大舅,“團團是山哥的媳婦,怎麽能嫁給別人?”
    她狠狠地瞪周大舅幾眼,要他別張口,看向周氏,“小妹,這事好辦,你找六爺撒撒嬌,把團團和山哥的親事做成了,咱們不就什麽都不用愁了?”
    周氏歎口氣,“六爺不肯答應怎麽辦?”
    周舅母胸有成竹地一笑,“小妹你就是太老實,這種事,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怕六爺不鬆口。”
    周氏沒有接話,她不想和謝六爺鬧,但是謝蟬生得太漂亮了,和周山站在一起實在不般配,謝六爺一看就暗暗搖頭,肯定不會答應周家這門親。
    除了坦白,她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小妹啊,嫂子知道你的難處,事到如今,我們隻有一個辦法了。”
    周舅母湊到周氏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等團團從安州回來……我接她過去住兩天……”
    她的話說完,周氏嚇一跳,臉上頓時沒了血色,心口突突直跳“這怎麽行!”
    周舅母眼睛眯了眯,冷哼道“小妹,我也是為你和十二郎著想,才想出這麽一個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不要臉的醜事都是我和你兄弟做,你隻管裝作不知道,繼續當你的六夫人,六爺就算生氣,要打要殺,也不會連累你和十二郎,再過個幾年,山哥和九娘的日子過起來,六爺的氣也就消了。我一片苦心為你和十二郎著想,你倒不領情。”
    她一張麵孔拉得老長。
    周氏心亂如麻,“哥哥嫂子,讓我再想想。”
    周大舅夫妻吃了飯回去,臨走之前,夫妻倆再三叮囑周氏“那件事你千萬別告訴六爺!”
    周氏心裏七上八下,做鞋墊時針尖總是紮進手指頭裏。
    她放下針線,去書房看十二郎。
    十二郎坐在案前讀書,謝六爺特意給他請了個老師,督促他每天用功。
    一開始十二郎天天哭鬧,問為什麽姐姐可以不用上學。
    謝六爺氣笑了“要是小娘子能夠上學考科舉,我早就送你姐姐去縣學了!你不想讀書,那就隻能和阿爹一起去做買賣,以後一輩子抬不起頭,家裏兄弟都笑話你。你看看你長兄,小時候都嫌他的病,現在他走到哪裏人人都誇,好男兒想有出息就得好好讀書!”
    十二郎資質平平,功課並不突出。
    周氏怕謝六爺失望,謝六爺私下裏道“大郎那樣的能有幾個?我也不指望十二郎能和他長兄那樣考進縣學,先讓他多讀幾本書,實在不行,再讓他跟著我做買賣,不管他讀得好不好,這幾年一定要上學。”
    十二郎清脆的讀書聲讓周氏心裏安定了點,不管怎麽說,她為謝六爺生了個兒子。
    她回房琢磨周舅母剛才說的那個餿主意,覺得不妥,太委屈謝蟬了……可是嫂子說得對,事到如今,也隻能委屈謝蟬。
    周氏想來想去,鎮日煩惱,急得嘴上起了一串燎泡,還是沒下定決心。
    這天,她坐在房裏納鞋底,窗外傳來十二郎的歡呼聲和仆婦的說話聲,還有男人爽朗憨厚的笑聲。
    謝六爺回來了!
    周氏出了一身的汗,起身迎出去。
    十二郎掛在謝六爺胳膊上撒嬌打滾,謝六爺笑嗬嗬的,指揮仆婦把給妻子兒子帶的禮物搬進房。
    “六爺這次怎麽回來得這麽快?”周氏打水給謝六爺洗臉。
    謝六爺笑道“多虧了團團,我坐範家的船回來的,他們家的船快。我順便販了點貨回來,範家真了得,這一路都那些小吏都不敢找我伸手要過路錢!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做買賣啊,還是得和官府有交情啊!”
    周氏心不在焉地聽著。
    謝六爺換了衣裳,去正堂拜見老夫人,和府裏管事對賬,叫人把五爺托他帶回來的東西送去五房,上下裏外忙亂一通,夜裏回房,周氏打水給他泡腳。
    熱水注滿木盆,周氏吞吞吐吐地道“郎君,張夫人寫了封信,說想接團團去京師做客,幫她說一個好人家。”
    謝六爺有些意外,“張夫人倒是熱心。”
    謝家女眷收到信時都很詫異,呂家出了事,她們以為和張夫人的關係算是斷了,沒想到張夫人還惦記著謝蟬。不過張夫人這一次隻問起謝蟬,一句都沒提其他小娘子。
    周氏問“郎君,張夫人說的事你怎麽看?”
    謝六爺仰靠在枕上,想了一會兒,道“再看吧。京師太遠了,他們做官的幾年挪一個地方,離得太遠,十年八年的見不著,我怕團團在外麵受委屈。”
    周氏心裏一喜,趁機道“郎君覺得山哥怎麽樣?自家親戚,離得近,也不怕他對團團不好。”
    謝六爺擺擺手“山哥還是算了,我看他和團團不合適,以後別再和我提這話。”
    這還是謝六爺第一次果斷地直接否決周山,周氏心裏的希望破滅,手抖了一下。
    謝六爺皺眉“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病了?”
    周氏低垂著頭,不說話。
    謝六爺歎一口氣,“我不是嫌棄你娘家人,實在是團團和周山不般配,我答應你,找個好媒婆幫周家打聽,一定幫周山尋一門好親事。”
    周氏拿起帕子拭淚“六爺,我是為團團好,我怕她受氣……”
    “為她好就該幫她挑一個和她般配的夫婿。”謝六爺濕淋淋的腳探出木盆,直接踩進鞋子裏,語氣變得不耐煩,“你怎麽就是非要讓團團嫁給周山?我知道你疼侄兒,可疼侄兒不是這麽個疼法!”
    謝六爺越想越生氣,“娘子,團團是我的女兒,不是周家的!”
    周氏捂臉低泣。
    謝六爺一團火氣,揮退站在門口的丫鬟,滿地亂轉,“你到底怎麽回事?自己的女兒不疼,偏要疼外人!團團這麽孝順,畫畫拿了工錢,第一件事就是給你和十二郎買吃的用的,你嫂子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周氏癱在榻上,哭得渾身發抖。
    謝六爺看她哭的不像,眉頭緊皺,走上前,麵色和緩了點“有什麽好哭的!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是不是你哥哥嫂子逼你和我鬧?你別哭了,有我呢,我去出麵做惡人。”
    周氏不敢再瞞下去,哭著道“六爺……團團……團團她不是我生的!”
    謝六爺呆住了。
    很快,謝六爺反應過來,飛快拉開門出去,趕走所有仆婦丫鬟,再回到房裏,麵色鐵青。
    他生得胖,平日裏性子隨和,很少動怒,陡然沉下臉,周氏嚇得心口發涼。
    “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清楚!”謝六爺咬牙切齒。
    周氏驚懼,羞慚,邊哭邊道出壓在她心頭的秘密。
    那年謝六爺回江州,周氏在鄉下待產,孩子出生那天,周氏沒聽見嬰兒啼哭聲,問周舅母,周舅母說孩子生下來不大好,要吃藥。過了幾天,周舅母把謝蟬抱給周氏看,周氏產後身體虛弱,沒發現什麽異常。
    “直到那年我生了十二郎……嫂子告訴我,團團不是我生的……我和六爺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了……哥哥嫂子怕六爺生氣……抱了個孩子過來,騙過謝家的婆子……”
    周氏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周舅母擔心謝六爺一氣之下拋棄周氏,剛好前兩天村子裏有個打漁人家在江邊撿了個女嬰,周舅母便用謝六爺留的銀子買下女嬰,抱到趕過來照顧周氏的謝家婆子跟前,騙她說是周氏生的女兒。
    後來謝六爺把周氏和謝蟬接回府,周舅母天天送生子藥給周氏,催促她趕緊再幫謝六爺生一個孩子。
    等十二郎出生,周舅母覺得周氏的地位穩固了,眼饞謝六爺給謝蟬備的嫁妝,幹脆把謝蟬的身世和周氏說了,勸她促成謝蟬和周山的親事。
    周氏低著頭,不敢看謝六爺。
    謝六爺一言不發,慢慢地後退幾步,一臉頹然地坐下。
    夫妻沉默以對。
    片刻後,謝六爺抹把臉,冷笑“難怪……你以前很疼團團,有了十二郎以後,就不親近她了……都說你偏心兒子……原來你是發現團團不是你生的……”
    周氏小聲哭泣,“六爺……我知道的時候打算和你坦白,可是你那麽疼團團,我不敢說,後來你越來越疼團團,我就更不敢說了……”
    她要怎麽告訴謝六爺他捧在掌心裏疼愛的女兒不是他的骨血?
    本來周氏打算隱瞞一輩子,可是謝蟬出落得太好,老夫人有老夫人的打算,謝六爺有謝六爺的打算,周氏擔心事發,覺得謝蟬隻有嫁給周山才不會出什麽變故。
    燈火昏黃。
    周氏不敢抬頭去看謝六爺的表情。
    砰的幾聲響,謝六爺起身,拉開房門,拂袖而去。
    周氏趴在枕上,又哭了起來。
    翌日,老夫人把謝六爺叫過去,問“張夫人信上說的事,阿周和你說了?”
    謝六爺點頭。
    “你怎麽說?”
    謝六爺臉色泛白,道“九娘還小,我再想想。”
    “張夫人抬舉九娘可是一片好心,別人求都求不來,有什麽好想的?”
    老夫人很不滿意,她最疼愛的孫女謝麗華婚事不順,好不容易有人來家裏相看,後頭又沒消息了,謝蟬卻得了張夫人真心實意的喜愛,要是張夫人肯看顧謝麗華,她和二夫人早就為謝麗華收拾行李送去京師了,老六還在這裏猶豫!
    這個兒子從小就溫吞,辦不成大事。
    老夫人教導謝六爺“你聽我的,趕緊給張夫人回信,說九娘很想她這個幹娘,盼著早日去京師孝順她。”
    母親嫌棄自己的神色,謝六爺盡收眼底,雖然自幼見慣了,他心裏還是抽痛了一下。
    “母親,兒子要去安州,這事等兒子回來以後再說。”
    他淡淡地道。
    老夫人料想他不會拒絕,揮揮手“行了,等你回來再好好商量。”
    謝六爺回房收拾行囊。
    周氏站在門邊,麵色蒼白,期期艾艾地看著謝六爺,謝六爺昨晚一夜沒回房,十二郎過去撒嬌,他也一直沉著臉。
    “郎君……”周氏看謝六爺完全不理會自己,掉頭就出門,又哭了起來,“郎君要休了我嗎?”
    “我對不起郎君,我沒用,沒保住我們的孩子……郎君,你不要休我……我是十二郎的娘啊……”
    謝六爺腳步頓住,回頭,圓胖的臉上神情冷淡。
    “娘子,當年我不是因為父喪才遲遲不去接你。”
    周氏的哭聲停了下來。
    謝六爺站在門前,“我不去接你,因為我母親原本打算讓我娶她的娘家外甥女,母親那時候很生氣,天天罵我,我知道你膽子小,心重,怕你被嚇著,想著等母親氣消了再接你和團團回來……”
    他停頓一會兒。
    “你生產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陪你,讓你擔驚受怕,是我的錯。我們的孩子沒了,我隻有心疼的,不會拋棄你。你哥哥嫂子瞞著你,自作主張抱來團團給你養,你不知情,我不怪你。”
    謝六爺看著周氏,語氣陡然一沉“可是你發現團團不是親生之後,一直瞞著我,寧願受你嫂子擺布,要暗算團團,毀她名聲,逼我把她嫁給周山來掩藏她的身世,也不肯告訴我真相!”
    “我們是夫妻,同床共枕,我有什麽心事都告訴你,你呢,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謝六爺轉身,大步離開。
    周氏噙著眼淚,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傷心欲絕。
    謝六爺出了謝府,先叫人送一封信去安州,然後帶著人徑直去周家鋪子。
    他一進門便讓仆從關上門,鐵青著臉站在那裏,周大舅和周舅母心裏同時咯噔一跳,心虛地對望。
    “團團的身世我已經知道了。”謝六爺漠然地看著兩人,“你們知不知道團團的親生父母是什麽人?她被撿回來的時候身邊有沒有什麽物件?”
    周大舅和周舅母膝蓋一軟,癱倒在地上,他們以為周氏膽小,不會和謝六爺坦白,未料小妹還是如實說了!
    周舅母啪啪幾聲,連抽自己幾巴掌,一拍大腿,扯著嗓子開始哭“姑爺,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啊!當年小妹的孩子一落地就沒了,我怕小妹想不開,才抱個孩子給她養!”
    謝六爺冷笑了下,“行了,我不是你們妹子,用不著哄我,當年的事到底怎麽回事,你老老實實招了,這鋪子、鋪子裏的夥計,貨架上賣的東西都是我謝老六張羅來的,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我的話,有一句假話,我回去休了你們妹子。”
    夫妻倆篩糠一樣發抖,周大舅抬起手一巴掌甩在周舅母臉上,怒罵“都是你這個貪心不足的蠢貨想出來的主意!你快都招了!”
    周舅母唯恐謝六爺休妻,不敢撒潑,捂著被打腫的臉,小聲說“九娘是打漁的人從江邊撿的,被撿的時候帶了病,整夜整夜哭,江上每天都有大船,她準是船上的人不想要的孩子,打漁的見多了……撿她的時候沒看到什麽物件……”
    被拋棄的健康女嬰都很常見,何況謝蟬當時是個得病的女嬰?要麽是她爹娘嫌她累贅狠心不要她了,要麽是以為她病死了幹脆拋進江裏不管了。
    謝六爺問“這些年沒人來尋孩子嗎?附近有沒有沒了孩子的人家?”
    周舅母搖頭。
    謝六爺沉著臉坐了一會兒,起身出去,吩咐仆從“替舅爺收拾東西,送他們一家回鄉,以後沒有我的話,不許他們來江州。”
    仆從應是,當天就把周大舅一家送回鄉下去了。
    姚家親衛快馬加鞭,把姚夫人的信送至安王府。
    安王妃看完信,笑對左右道“姚家怕是要出貴人了。姚夫人要新料子,我年紀大了,不愛留意這些,你們去織造署問問有沒有什麽新鮮花樣。”
    幾天後,範德方乘船到了府城,打聽到謝嘉琅和謝蟬住的院子,叩開院門。
    “九娘,你倒是清閑,躲到安州來了!叫我好找!”
    他笑著抱怨。
    出來應門的仆役手裏提著一隻拔得光禿禿的鴨子,一臉茫然,道“這位郎君,九娘不在,她和郎君一道出門去了。”
    範德方摸摸唇上完全看不出來的胡須,“去哪裏了?”
    “郎君前些時病了,這兩天好了些,今天天氣好,文家郎君邀郎君去詩會,郎君帶著九娘去赴會了。”
    河畔,竹影森森,柳綠花紅。
    一叢幽竹罩下綠蔭,地上鋪設氈毯。州學風華正茂的少年郎們身著鮮麗春衫,盤坐於毯上,對著眼前的秀麗山水,品著清茶,吟詩對句,談笑風生。
    幾輪比試結束,眾人起身,相約一起去春風樓吃酒。
    謝嘉琅放下茶盅,向眾人致意,說自己有事,就不去了。
    眾人趕緊拽住他袖子,挽留道“你今天又得了頭名,怎麽能不去?誰都可以少,就是不能少了你!”
    謝嘉琅朝眾人拱手致歉,還是走了。
    眾人看他走遠。
    一人笑道“謝嘉琅是不是怕了?可惜可惜,我本來打算今天帶他去見見世麵的,春風樓的歌妓,歌唱得好,人更好……”
    文家郎君指著幾人笑罵“我就知道你們幾個沒安好心!原來你們想把謝嘉琅誆去吃花酒!”
    眾人朝他擠眼。
    “他幾乎次次第一,州學上下,誰不想看他出洋相?”
    “整個州學,就數他謝嘉琅最正經了。你們說他要是去了春風樓,看到那些歌妓,是臊得鑽桌底呢,還是對著歌妓眼直啊?”
    一人咳嗽幾聲,意有所指地道“謝嘉琅一看就是沒經過的……要是歌妓坐到他腿上喂他吃酒……”
    眾人對望,笑得猥瑣,七手八腳拉扯文家郎君。
    “你快去把謝嘉琅叫回來,今天春風樓的嫋嫋要出來唱曲,嫋嫋可是春風樓的花魁,平時不見客的!”
    “今天他不肯去,明天也行,你就哄他,說是請他探討學問,到了地方,馬車一停,我們幾個一起衝上去,拽也得把他拽進春風樓!”
    文家郎君拍開眾人的手,整理衣襟,笑道“今天你們是打錯算盤了!謝嘉琅帶了妹妹出門,這會兒定是接他妹妹去了,他是兄長,要照顧妹妹,怎麽可能答應和你們去春風樓那種地方廝混?”
    眾人詫異。
    謝嘉琅天生一張不近人情的冷臉,清心寡欲的樣子,看起來和誰都不親近,沒想到倒是個疼妹妹的。
    文家郎君接著道“再說了,謝嘉琅在準備秋貢呢,你們說笑歸說笑,別影響他應考。”
    “秋貢,這麽快?”一人驚奇地道。
    其他人也頗驚訝。
    文家郎君瞥那人一眼,道“他這幾次九經、三禮、三史、三傳考試都是甲等,秋貢的應考名額當然有他。”
    眾人臉上神色變幻,心思各異。
    謝嘉琅不知道身後的同窗想捉弄他,順著蜿蜒的小路登上河岸,問守在馬車旁的進寶,“九娘呢?”
    “九娘還在逛鋪子。”
    謝蟬一早跟著謝嘉琅出來,她對詩會沒興趣,要謝嘉琅去會友,自己在仆婦的陪同下逛市集,她過幾天就要回去了,得準備些禮物。
    謝嘉琅要進寶去找謝蟬,坐在馬車裏翻開一卷書,邊看邊等。
    不一會兒,謝蟬回來了,抱著一堆吃的玩的鑽進馬車,好奇地問“哥哥,你要帶我去哪兒?”
    謝嘉琅沒說。
    馬車掉轉方向,順著河畔走了一會兒。
    謝嘉琅合上書卷。
    馬車停穩,謝蟬掀開車簾往外看。
    初夏的河畔,風輕雲淡,原野碧草如茵,綿延至天際群巒腳下,山巒起伏層疊,千樹萬樹盛放的杏花沿著山脊褶皺氤氳朦朧,雲興霞蔚。
    謝蟬下了馬車,沐浴著河畔和煦的暖風,覺得心頭舒暢。
    “我們今天來踏青?”
    她話音剛落,青陽牽著一匹馬走上來。
    謝嘉琅朝她伸出手“來,今天教你騎馬。”
    謝蟬愣了一下,謝家小娘子都不會騎馬,平時出門坐車。
    謝嘉琅以為她害怕,“沒事,今天隻是試試。”
    停頓一下,道,“團團,以後要去很多地方,你得學會騎馬。”
    謝蟬看著他的手,心裏百味雜陳,笑著點頭“哥哥,我學!”
    沒有想到,這一世教她騎馬的人,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