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巡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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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歌黑夜!
    夜晚,漆黑的道路裏仿佛藏著擇人而噬的野獸,吞吐著令人膽寒的氣息。
    一道身影漸漸從黑夜中走出,但詭異的是——沒有腳步聲。
    今夜的月亮被黑雲死死地遮住了,透過雲層來到人間的幾縷月光隻能不足以使黑暗中那位緩步慢行的人影清晰起來。
    那麽既然天公不作美,便讓我來悄悄告訴各位這位在黑夜中宛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到底是誰吧——
    薇安·博拉滿臉無聊地走在黑夜中的道路上,她不時掃視著道路兩旁是否有著值得注意的東西。
    星期一至星期六夜裏的巡夜說實話其實有點無聊,冒出無意識的霧靈的概率極低,說到底這時候他們夜衛更像是夜裏巡邏的警察。
    當然這個世界是沒有警察的,巡邏隊、郵局、軍隊全部都由教會直接管控,烏塔蘭王室也僅僅隻有王都的禁衛軍而已。
    畢竟君權神授——嗬!偉大的黑夜教會喲!
    具體發展成這樣還得多虧烏塔蘭王室曆史上那名有名的“明君”,當然,是教會如此稱呼他的,所以所有人都管他叫明君了,不管是認同他的還是不認同他的,至少明麵上他的評價全是正麵的。
    薇安的眼神閃了下,她突然想到了在準備室裏比雷那恍惚的眼神,好像想明白了什麽事又什麽都沒想明白了一樣。
    薇安在內心笑了笑——他八成是猜到了吧?
    猜到了又能怎樣?難不成他還以為夜衛裏的人都是自願付出保護人類的大好人?這片土地腐爛的已經容不下這種人了,他們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笑話。
    薇安伸了個懶腰,打算找個地方去歇歇,巡夜其實交給b組c組去做就行了,a組之所以也要巡夜是為了預防突發狀況,但b組和c組手裏就有緊急聯絡a組的夜禱具,所以薇安一般巡夜完全就是自己想做什麽做什麽。
    不過巡夜的時候偶爾會碰上些有意思的人啊。
    薇安想了想,決定先去個地方找個人聊聊,再出來逛逛。
    這麽想著,薇安邁步朝著一個地方走去——
    永恒酒吧。
    薇安抬頭看著這個讓她不知作何感想的酒吧的招牌,撇了撇嘴,推開門邁步走了進去。
    酒吧內很安靜,但位子上卻擠滿了人,此刻那些人都低著頭,就那麽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也不說話,像是在發呆,酒吧內的裝潢毫無奢華的氣息,反而帶著一絲上流社會的格調感。
    這些人裏大部分人都是衣衫襤褸,但身體卻清洗的很幹淨,他們的眼神混沌中卻又帶著一絲興奮,含著一絲希望。
    若是光看他們的穿著,那麽估計會認為他們都是些貧民窟的家夥,但他們幹淨的身體與雖然滿是麻木但仍存著一絲希望的眼睛卻又不太像。
    實際上他們的確是貧民窟的人,因為這家酒吧就是開在貧民窟。
    或許有人會疑惑,貧民窟的人哪有多餘的錢可以跑來一家酒吧喝酒?
    是的,的確沒錯,貧民窟的人一般都是沒有多餘的錢喝酒的,他們光是掙紮著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已經拚盡全力了。
    所以他們都沒有點酒。
    幹淨的身體隻是這家酒店老板的要求,貧民窟的人已經很少能在意自己的身上到底是什麽味道了,他們甚至覺得清洗身體隻是在浪費難得的水。
    可即使如此,這家酒吧每天依然被想進來的人擠破了門,若不是酒吧的老板有著足夠的威懾力,恐怕就算是拆了門他們也會想盡辦法擠進來。
    酒吧奢華的裝扮當然是一方麵,但隻是很小的一方麵,真正的原因是這家酒吧在做的“生意”。
    這家酒吧做的生意簡單來說就是——倒賣長夜燭。
    這家酒吧以200比斯的價格收購長夜燭,又以高於這個價格幾十倍的價格賣給那些有錢的貴族或者商人。
    當然,長夜燭這種東西一般是不賣的,畢竟是每個夜晚保命的東西,雖然星期一到星期六出現霧靈的概率較低,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當然,普通的民眾根本就不知道關於霧靈的事情,教會對外的說辭是——那些消失的人都是私底下對黑夜有過不敬行為的不敬者。
    所以教會就成了一般民眾眼裏唯一擁有超凡力量的組織,這也就奠定了它在民眾心裏崇高的地位,同時教會也收獲了足夠的尊敬和——畏懼。
    尊敬使人逆境中保全自身,畏懼使人順境一路平坦。
    所以這家酒吧還另一個服務——過夜。
    隻要付出僅僅150比斯的價格,你就可以在酒吧裏靠著那張桌子度過漫長的一晚,僅僅是這樣你就能輕鬆地賺下50比斯,怎麽樣?是不是極其的劃算?
    但你要知道,他從你手裏收來的長夜燭一根賣給那些貴族和商人的價格最低都是兩萬比斯——一根。
    不甘心嗎?想知道差距為什麽這麽大嗎?這就是人脈和良心的價格啊。
    有的人還感激涕零,認為這位酒吧老板做了天大的好事,要不是這位酒吧老板,那些可憐的猿猴連個販賣的渠道都沒有,又怎麽能平白無故地一天賺上50比斯?甚至有的人都從貧民區跑過來湊熱鬧!——真的是這樣嗎?
    哈!還真是這樣,因為一幫生活在垃圾裏的“猿猴”連踏足人居住的地區都不被允許!——這才是天大的悲哀!
    哪怕被占盡了便宜,身處底層的你還得對騎在你頭上頤氣指使的人露出發自內心的感激,真是笑死人。
    但薇安懶得去想那麽多,她早就麻木了,不,更準確地說——她無法共情。
    她隻是個流離於世間的亡魂,麻木地看著穿梭的人群。
    她來這裏隻是為了找個有趣的家夥。
    當然,在她進來的那一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所有人那呆滯的眼神都有了變化,那眼神不再盛滿麻木,而是帶上了一絲興奮與恐懼。
    當然,並不是因為薇安的外貌,早在薇安來這裏的第一天,那些想調戲薇安的人淒慘的下場就讓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看起來年幼的少女是個狠角,再加上後來酒吧老板有意無意透露出來的消息,更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來自那個對他們來說遙不可及,但究其一生也想要挨到邊的組織——黑夜教會之中。
    而且看酒吧老板難得對薇安透露出來的幾分尊敬更是表明了薇安在教會當中不俗的地位。
    他們之所以騷動起來,則是因為——
    薇安一進門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那是一個穿著一身紅色的衝鋒衣和一條黑色色的短褲,滿腿腿毛的中年大叔,他那紅色的邋遢的頭發在這間酒吧裏特別地顯眼,他自稱旅行家。
    先前說過酒吧老板不喜歡肮髒的家夥進入他的酒吧,但這條規矩隻是針對貧民窟的家夥,像旅行家這種一看就不是貧民窟,而且其實也就頭發亂一點的人酒吧老板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薇安走到那個自稱旅行家卻每天都在酒吧裏喝酒的家夥身邊打了個招呼“喲——旅行家。”
    沒人知道他的名,他說落在了旅行的途中,留給日後的旅者們瞻仰。
    但薇安感覺他隻是想假裝瀟灑。
    旅行者醉酒熏熏地看了她一眼,揮了揮手回應了她“喲——薇安,來啦?”
    酒吧老板坐在調酒台,隔著老遠就看向了這邊,冷冷地指著旅行者身旁坐著的那個一聲不吭的中年男人,開口道“你,出去。”
    因為酒吧內那詭異的安靜,所以話語清晰地傳到了那個男人耳中。
    那個男人渾身一抖,站起身來死死地看著酒吧老板,失控地大喊起來“不!我不走!我已經付錢了!”
    酒吧老板是個看起來很冷酷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隻見他看向周圍低下頭的貧民窟的人,冷冷道“你們,把他給我揍一頓然後扔出去。”
    酒館內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他們明白,酒吧老板所說的就是來自貧民窟的他們,甚至跟那些平民區的家夥都沒有屁大點關係。
    他們想反抗,因為這很不公平,但一想到反抗酒吧老板的那些人的下場,隻能硬著頭皮站起來。
    說到底,所謂的公平到底是誰給他們的?嗬。
    那個男人頓時瞪大了雙眼,驚怒地看著站起來的人,說道“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就在這時,薇安衝著酒吧老板擺了擺手,笑道“行了,我站著聊會兒天就行,待會我就走,就讓這家夥呆在這吧。”
    酒吧裏一些恰好不認識薇安的人頓時一驚,他們也見過一些不是貧民窟的人幫忙說話的,但酒吧老板隻是冷冷地瞪了那些人一眼,陰森地問道“你就這麽想當個好人?合著我這個壞人當的你還開心了是吧?嗯?”
    那些人隻得悻悻地坐了下去,眼睜睜地看著不服的家夥被揍的鼻青臉腫然後扔出去。
    但酒吧老板竟破天荒地對著薇安笑了笑,客氣地說道“薇安你還真是善良啊。”
    薇安對著酒吧老板聳了聳肩,笑了笑,沒說話。
    酒吧老板轉頭看向那個坐在旅行家旁邊的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重新恢複冷淡“你坐著吧。”
    那個中年男人頓時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薇安一眼。
    薇安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回應他的感謝。
    畢竟雖然這次老板讓他坐下了,但就他剛剛頂撞老板的那一下,這家夥怕是以後都進不來了,這條財路他八成是斷了,而且說到底這其實是薇安進來想要找旅行家聊會兒天造成的,所以薇安也不去接受他的感謝,當然內心也無一絲一毫的愧疚,隻是衝著旅行家挑了挑眉——
    “今天講點啥?”
    旅行家嘿嘿一笑,又喝了口酒,說道“今天就說說——”
    另一旁,其他人看了看老板那低下頭看書的姿勢,便也打開了話架子聊起了天。
    畢竟有大人物開頭了,就讓大人物自己講肯定會覺得有點難受,所以這時候他們就可以稍微聊會兒天來烘托一下氣氛了,當然也有大人物就喜歡自己講,這時候大人物就會跟老板直接說一句,他們也就隻能眼巴巴地聽著人家的講話了。
    “太陽神教的故事吧。”
    旅行家滄桑的嗓音轉眼就消失在了酒吧內的嘈雜中,但卻像闖進深淵中的風一般,久久地回蕩在薇安的心中——
    含著曆史的滄桑的故事悄然浮出水麵,若細細看去,窗外,黑雲已消去大半,皎潔的月亮終於是探出了臉來,冷冷地俯視著人間。
    月光透過了窗戶,融進了酒館昏黃的燈光中。
    時間開始倒流,曆史的滄桑感迎麵撲來,就像那個時代的風暴在眼前卷起一般,旅行家那獨特的嗓音開始敘述起了過去。
    那麽——該從哪裏開始講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