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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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凡不知道自己的詩最後被江建國送給了誰,也不知道它到底起到了怎樣的作用;其實,他根本就沒瞧見過江建國和三班的哪個女生說過話。不過這些都不影響他和江建國一起去鑽洞,學校後山上的洞。同行的還有幾人,除了馬濤,劉堅雄和孫浩明,其他的幾個曾凡就不認識。
    這時正是學校因為國慶節而開運動會的時候,球場上正在進行籃球比賽。曾凡就是因為看球看出了不快,才來鑽山洞找刺激。
    因為連日的蒙蒙細雨,球場濕滑,並不適合打球。但學校畢竟是人多力量大的地方,校長親自動員學生們用做家具剩下的木屑去吸幹球場上的水。為了表示同學們並不是獨自在戰鬥,校長也象征性地用掃帚掃了幾下——就好比領導在植樹的時候用鐵鍬丟土,但這已足夠讓學生們熱火朝天地把活幹完。
    木屑被學生們在球場上掃個來回,球場的水就不見了,可是空氣中卻開始彌漫著一種混合的奇異的味道。曾凡站在球場邊聞到這種味道的時候,突然就想起前幾年鬧“非典”,學校請人在教室裏用噴霧器噴出的消毒藥水的古怪味道。那真是一段難熬日子,甚至連他小學生涯中的最後一個六一兒童節慶典都被擱置了,因而曾凡也就沒有機會再撐著大隊旗走在穿著裙子敬著禮的安雪的前麵了,至今都是一個遺憾。
    這時球場上正在進行的是山河中學和另外一所中學的比賽;參加的比賽的都是老師,當然,山河中學的校長也是老師。
    其實每年的籃球比賽幾乎都沒有什麽懸念——近幾年但凡山河中學參見的比賽,其他學校就沒贏過。山河中學每年都打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口號邀請其他學校的老師來比賽,最後總是罔顧友誼自己拿到第一名。
    每當比賽的時候,山河中學的老師都仿佛參加三分大賽的拉裏伯德,對著一眾對手噴垃圾話“你們又來爭第二名啦?”中國人含蓄,這種傷害友誼的話當然不能直接說出來,隻能腹誹。盡管如此,那些學校還是每年都接受山河中學的邀請。
    到了頒獎的時候,山河中學卻絕不徇私,總是以“東道主”的風範將冠軍獎杯頒發給第二名,自己啥都不要。好比不被授銜的毛主席,並不是功勞不夠,而是元帥軍銜也不能彰顯他的軍功。
    就在對方的一名老師一個漂亮的突破上籃得分之際——校長明確教導學生不能隻給自己學校的老師鼓掌,其他學校的老師進球之後也要鼓掌——曾凡輕聲地說了一句:“這球走步了吧?”沒想到進球的那老師聽力相當了得,這話竟然被他聽到。那老師立刻表現得異常激動,歇斯底裏地喊:“誰說走步了?眼瞎了嗎?!”曾凡隻是自言自語,表達自己的疑惑,沒想到那老師反應這麽大,不禁嚇得呆住。
    曾凡滿臉通紅,卻又無意中發現班主任就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自己,更加羞愧起來。曾凡不知“觀球不語真君子”的道理,自己也深恨自己剛才嘴角,隻好一走了之。
    離開球場,心情鬱悶的曾凡去找a
    ybody下象棋。a
    ybody原名叫何二雷,a
    ybody是江建國用與他的英語成績和課堂表現極不相稱的英語能力和創造力為二雷起的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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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body雖然人高馬大,行動不大靈光,會將鼻子撞到足球門柱上去,可這並不能掩蓋其在象棋上表現出來的才華。曾凡和他下棋很少贏,班裏其他人也一樣。據二雷說是從小跟著爺爺練的,而且爺倆是真的賭錢,因為他悔棋沒少被爺爺的棋子砸過手,甚至手背都被爺爺抓破過。
    其實曾凡和a
    ybody下棋的時候,遠不僅僅是鬥智這麽簡單,他得時時刻刻監視a
    ybody的一舉一動,即使他用手瘙癢的微小舉動都不能放過。這實在是因為a
    ybody已經完全將自己的行為藝術融入到了下象棋這一單純的鬥智遊戲之中,使它變得不再單純。曾凡為此沒少吃過虧。
    比如他的車在左路要吃你的馬的時候,他會故意盯著你的右路看,讓你以為他在右路伏下了什麽奇兵,或者有什麽厲害的後著。當你被騙過,在右路做了沒用的防範措施後,他嚴肅地麵孔立刻就變得鮮明而歡快起來,閃耀著勝利的光,然後“啪”的一聲,勢大力沉地吃掉你的馬。這時你才後悔不迭。而且因為他從小的練習,對悔棋有著條件反射般的快速反應,你根本就不會有悔棋的機會。
    還有,他的表情越輕鬆,就意味著他的醞釀的殺著越厲害,所以a
    ybody最輕鬆的時候,也就是曾凡最緊張的時候,這種明知危險就在眼前的感覺十分耗費精力。a
    ybody甚至會在下狠著的時候故意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以分散對手的注意力。比如他的炮明明就要去將你的軍了,他卻用手撩一下自己的頭發,現出幾分瀟灑,嘴裏說:“我家的洗發膏要用完了。”
    曾凡和他下棋下得久了,自然就不再輕易上他的當,可有時候難免被騙,因為下棋好比談戀愛,虛虛實實,很難分清,而且花樣不斷。
    後來曾凡和別人下棋的時候,也不禁用出a
    ybody的招數來:每當他有什麽一招製敵的妙著,就開始顧左右而言其他。這時明明心裏緊張地要命,可又得表現出神閑氣定的樣子,以免被對手發現自己的用意,好像在空城彈琴的孔明。
    和a
    ybody下棋本來就是一件很費力的事,今天曾凡受了挫,心情不爽,觀察力也大大下降,被a
    ybody連番的聲東擊西騙過,連輸三盤之後,曾凡更加鬱悶。這時恰好遇到一幫人要去山洞冒險,便跟著他們去了。
    曾凡被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包圍著,眼看著馬濤和劉堅雄等人一個個鑽下洞口,先前的不快也全部被緊張取代。山洞的走勢是朝下的,據經常鑽洞的劉堅雄說這洞一直通到山下,甚至可以從學校的某處鑽出來。
    曾凡是倒數第三個進洞的,剛開始還有亮光,再往裏去之後,一絲光都沒有,眼前一片漆黑,隻能摸索著洞壁前行。腳下是多年來洞頂落下的積土,踩上去軟綿綿的,有點像雪,抬腳的時候甚至有吸力。
    走了很久(曾凡覺得很久)之後,曾凡問前麵的人有沒有快到洞底。前麵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還早著呢。”這一生響亮的回答,似乎連洞頂的一些塵土都震落了。
    這時曾凡突然感覺到山洞要崩塌般的恐懼,轉身就要出洞。後麵的兩人擋住了路,躲讓半天,曾凡才過去。手忙腳輪地爬出洞外,重新見到陽光,呼吸著山上新鮮的空氣,曾凡胸中的壓抑感逐漸散去。不久又兩個人鑽出來,還抱怨曾凡:“你瞎跑什麽呀?害的我們也害怕,你踩到蛇了還是怎麽了?”
    曾凡看著他們兩人的樣子,突然大笑起來,心想:“在洞裏黑燈瞎火的,剛才還真是瞎跑。”他笑著說:“蛇我沒見到,倒是看到兩隻剛鑽出洞的‘麵老鼠’。”
    曾凡等了半天,也不見劉堅雄幾人出來,隻好下山去;到了學校,竟然又見到了他們幾個,不過比自己更加狼狽不堪。原來他們竟真的從下麵的入口鑽出來了。
    曾凡看著他們,不禁有些悵然若失,後悔沒有體會一下這種長途冒險的刺激,甚至打算以後一定要完整地鑽一次;然而曾凡再也沒有去過那個洞。
    上了高中之後曾凡和幾個小夥伴去山河中學打球,發現山河中學重新修過之後,連山洞在校園內的出口也被水泥封堵住了。當時不知是誰突然感慨了一句:“我上初中的時候還從這裏鑽出來過呢。”
    沒想到剩下的幾人很整齊地說:“原來你也鑽過。”
    曾凡原想自己當年的的“冒險”有多麽地特立獨行,沒想到很多人竟都做過了,可恨的是他還半途而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