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叛逆者”艾伊尼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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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教宗!
    國王阿方索強撐著帶隊一日行軍,一進到營帳便疲憊地躺在天鵝絨床,心生感歎。
    二十年前,他從巴塞羅納踏上征途,遠征那不勒斯。一路逢戰必輸,猶然不甘失敗,可持續性卷土重來。經過幾年的努力,他終於成功熬死了那不勒斯國王,趁著對方繼位混亂一舉奪取了整個王國。
    那年歲,他可以在馬背上奮戰三天三夜不合眼,而如今承平日久,春秋已高,胯下髀肉複生,再不複當年之勇矣。
    等到打完這場仗,便將王位傳給自己的私生子,自己安心當個富家翁吧。
    這樣想著,阿方索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一場關於阿方索國王的辯論正在進行中。
    “什麽?你是說要我等……”
    一間光線昏暗的寢室內,三盞燭台搖曳著暗淡的光芒。
    尤金四世與托馬索麵對麵地坐在桌子兩邊,艾伊尼阿斯束手侍立一旁,輕輕頷首。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這不行!”托馬索言辭嚴厲,“艾伊尼阿斯修士,我們是上帝的仆從,誠信是生而為人最重要的美德,我們絕不做此背信棄義之事!”
    “主教大人,您不該看不出阿拉貢國王的私心。他此行隻帶了四千軍馬,根本就是打算出工不出力,白白消耗冕下的信用,為他的合法擴張作依托。”
    艾伊尼阿斯看向教皇“冕下,奧地利人雖然勢盛,然其遠在阿爾卑斯群山以東,一旦與威尼斯人交惡,將再無入寇意大利的機會。”
    “然而,那不勒斯與我公教全麵接壤,沃野千裏,兵強馬壯,潛伏在羅馬的那不勒斯奸細的不可勝計。此肘腋之患,不可不察呀。”
    “我們剛剛與阿方索國王簽約不足兩月,就要背棄盟約?你這樣做,要置冕下的信譽於何地!”
    “一時的惡名與公教的複興相比算得了什麽。”艾伊尼阿斯堅定地說,“冕下,我願意一力承擔背叛的惡名,這件事情請交給我吧。”
    “你!”
    “好了。”
    冷眼旁觀二人爭執的尤金四世終於開口“托馬索主教願意為老夫的名譽著想,我萬分感謝。”
    托馬索連忙俯身。
    “比克羅米尼(艾伊尼阿斯)心係複興大業,也讓我十分欣慰。”
    艾伊尼阿斯表情淡然。
    “……我決定了。”尤金四世看向後者,將權戒摘下放在他掌中說道,“比克羅米尼,拜托你了。”
    “絕不讓冕下失望,一切罪孽由我一人承擔。”
    艾伊尼阿斯接下權戒信物,轉身離開寢室。
    托馬索張開嘴,欲言又止。
    良久,他歎息一聲,重新坐回木椅。
    尤金四世微微一笑“托馬索,比科洛米尼確實是值得信賴的左右手,你的眼光還是那麽獨到。”
    托馬索歎息道“哎,我比比科洛米尼虛長八歲,自認為才能遠不如他,若非他早年參與過教會分裂運動,其實他比我更有資格接過冕下的事業。”
    “他確實支持過我的對手,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艾伊尼阿斯·西爾維烏·比科洛米尼……”尤金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我記得他在加入修道會前似乎當過奧地利公爵的機要秘書吧?”
    “沒錯,那位奧地利公爵正是如今的弗雷德裏克三世。”
    “既然如此,就讓他陪著羅貝爾修士一同去麵見公爵,說明我們這邊的條件。”
    托馬索立刻出門,不一會兒便帶著艾伊尼阿斯折返回來。
    尤金書信寫畢,扣上指印,塞進雪白的信封,將封漆在蠟燭上烤了幾下,交到艾伊尼阿斯手中。
    “與羅貝爾修士隨行,務必親手交予奧地利公爵。”
    “冕下,羅貝爾修士不能輕易離開。”艾伊尼阿斯善意提醒道,“您忘記了嗎?您已經將他的神職升格至紅衣樞機,樞機是不能輕動的。”
    尤金四世拍了一下腦門。
    壞了,他把這茬忘了。
    羅貝爾麵見他時持的都是神甫的禮節,讓他下意識仍把對方當作下級神甫。
    活著的十五歲樞機主教……不合規矩。
    然而白紙黑字的封賞文件已經散發至全國,現在半個意大利都知道安科納出了一位年輕的樞機。
    托馬索看出了他的為難“冕下,您任命羅貝爾修士為樞機的命令是追授,然而羅貝爾修士安然歸來,這追授也就不大合適了。”
    尤金四世如夢方醒“言之有理啊。”
    “既然如此,我再寫一份文件,正式任命羅貝爾修士為‘奧地利都主教’,兼任弗雷德裏克公爵的宮廷司鐸(神甫)。”
    從樞機主教到都主教,一下子將神職打落了數層。毫無疑問,這對羅貝爾修士不公平。
    艾伊尼阿斯正想與教皇據理力爭,卻看到托馬索皺眉搖了搖頭,這才不甘地閉上嘴。
    “……是。”
    他歎了口氣,帶著這兩份文件去往羅貝爾·諾貝爾的所在。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東城的一家旅店……
    綠蔭旅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最終選擇了定居羅馬城。
    在他們托人送來的書信中,二人自稱在羅馬找到了一份比旅店更好的工作,每月能拿到二十枚那不勒斯銅,比經營旅店的生活優渥許多。
    他們大方地將旅店免費贈與了羅貝爾,信中附帶著旅店的地契和賬本。
    ……但是羅貝爾很快就會離開安科納了。
    所以他把地契和賬本全部轉送給了哈爾肯·弗萊徹,一位沒什麽存在感的朋友。
    “你是說,你接受了那個奧地利公爵的委任?以後要搬到維也納去了?”
    江天河高高舉起雙臂歡呼。
    “好耶!維也納!音樂與藝術之都!我媽媽說過她就是維也納音樂學院畢業!我要去美泉宮聽音樂會!”
    “我勸你降低一下心理預期。”羅貝爾第一時間潑滅了她的熱情,“據我所知,維也納隻是規模大一點的安科納,甚至連下水道都沒有。”
    十五世紀,後世所熟知的“音樂與藝術之都”維也納還是個純粹為戰爭與貿易而生的城堡。
    無論是風景秀美的美泉宮,還是舉世聞名的維也納音樂藝術學院,都還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根本尚未開發。
    果然,在他說完後,江天河一下子被打消了興趣,轉而開始抱著羅貝爾的手臂撒嬌。
    “我不想去維也納嘛,我們好不容易在這落腳,再搬去維也納,我又要重新學德語,我不想學習……”
    小姑娘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聲音越說越低。
    “你爸爸出過差嗎?”
    “嗯。”
    “那你就把這趟旅程當作出差吧。”
    羅貝爾的雙手忽然伸到她的腋下,輕輕鬆鬆把她舉了起來。
    他疑惑地自語道“奇怪,我的力氣什麽時候這麽大了?”
    “你幹什麽!放開我!沒看到有人在嗎!”
    江天河紅著臉敲了他的頭一下。
    羅貝爾放下了小天河,轉身看見一位麵無表情的陌生男人推開了他房間的大門。
    男人開口詢問道“閣下就是羅貝爾修士嗎?”
    “呃……”羅貝爾尷尬地舉起手,“事先聲明一下,這是我的遠方堂妹,我們剛才隻是飽含親情的打鬧。”
    “我是教皇冕下派來與你同行的修士,名字是艾伊尼阿斯·西爾維烏·比科洛米尼。”艾伊尼阿斯將一封書信交給了羅貝爾,“羅貝爾修士不用這麽害怕——我的兒子和女兒比你年紀還大。”
    羅貝爾……
    雖然但是,修士不準結婚是福音書上白紙黑字的規矩,你們能不能對耶穌他老人家有點起碼的尊重。
    “請別誤會,羅貝爾修士,在加入修道會前結婚生子是不悖逆教法的。”艾伊尼阿斯瞥了他身後的江天河一眼,“我輩修士的思維要靈活,隻要和妻子纏綿時暫時退教,結束後再加回來,就不算犯教法。”
    “我曾經見過一位自東方徒步來到塞爾維亞的佛教僧侶,他說過一句話‘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我們公教也要有這樣的決心……”
    “好了好了,先說正事吧。”
    羅貝爾生怕再讓此人說下去會惹來審判庭的人,連忙打斷他。
    艾伊尼阿斯伸出一根手指“教皇同意了弗雷德裏克公爵的請求,但是附帶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此事是重大機密,不能告知任何人,必須由我們親自將書信交給公爵。”
    他看了眼緊抱著羅貝爾的女孩“羅貝爾修士是打算暫時退教纏綿一番,還是我們現在就上路?”
    “我不想被審判庭抓走。”
    “審判庭是一群隻燒平民的廢物,你怕他們作甚?”
    “噓!你瘋了!”
    “我沒瘋,我會不清楚手下人什麽德行麽?”
    “你別……你說啥?”
    羅貝爾·諾貝爾,深深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