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下一步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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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宗!
羅貝爾脫下紫袍,踢掉鞋子,一頭紮進軟乎乎的羊毛床,發出一聲愜意的呻吟。
“終於到了……”
回想起來,自從去年十一月開始,他為了戰事四處奔波,從前平淡如水的快活日子一下子被攪得天翻地覆。
以往隻有兩個人相依為命的生活也逐漸增添了新的成員,四人彼此扶持,互相幫助,總算讓這趟顛沛流離的旅程有了些許慰藉。
但軍旅生活總是難過的。
不僅居無定所,顛沛流離,還不得不親手殺戮人類,用一個個破碎的家作為功業的墊腳石。
如果世界沒有戰爭,一切問題都能靠辯論解決,就好了。
卡利的雷恩,還有許許多多的卡利人,羅貝爾甚至快忘了他們的名字了。
他從安科納的小神甫,到騎兵隊隊長,再到被俘投降,最後被教皇任命為維也納總主教,期間也不過三個月時光。
人的命運,真是奇妙的東西。
隔壁的房間又傳來朱利奧和雅各布拌嘴的聲音,起因是朱利奧耍賴皮不想洗衣服。
他們一共占著三間屋子,朱利奧和雅各布一間,江天河一間,羅貝爾一間。其實羅貝爾本想和朱利奧他們住一間,但被後者以“查理和羅蘭怎麽能住在一起”為由搪塞掉了。
“……所以查理到底是誰啊,聽起來像條狗的名字。”
這邊睡得正香,與此同時,另一棟磚樓則不太平靜。
弗雷德裏克把房間內能砸的東西,花盆,瓷杯,陶罐,羽毛筆,通通砸碎。
負責匯報目前情況的萊布尼茨爵士單膝跪地,頭顱低垂,瞳孔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臥房的床上躺著一位渾身裹滿血腥繃帶的男人,醫師輕手輕腳地為他更換肮髒的繃帶,男人粗重地深呼吸,隻能以這種方法壓製劇烈的疼痛。
弗雷德裏克焦躁不安地踱步徘徊,忍不住再次問道“你是說,艾爾弗雷德他們所有人……都被殺了?”
萊布尼茨輕點額頭“是的,陛下。維也納失守後,隻有這位艾爾弗雷德的書記員趁亂逃出了城市,其餘人等皆被處決。臣守城不力,懇請陛下責罰!”
“啊……”
弗雷德裏克遽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一屁股坐在地上。
博羅諾夫趕忙扶住他的胳膊“陛下,您沒事吧!”
弗雷德裏克怎麽可能沒事?
耗費三年心血,不計代價,不擇手段,才終於從四麵楚歌的環境下培養起來的忠心耿耿的宮廷成員,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三年來,他為了安插自己的人手,不知多少次低聲下氣地和其他大貴族商量。為了從各方勢力的角逐中獲得喘息之機,他平時從來不敢以公爵的身份壓人,哪怕麵對最低等的侍女也保持著基本的禮節,就是為了不給對手嚼舌根子的機會。
憤怒、委屈、不甘、震撼……
許許多多的情緒縈繞在弗雷德裏克,這位一夜間淪為喪家之犬的奧地利公爵心頭。
眾人被他的氣勢所震懾,紛紛低下頭顱。
他用力推開一幹人攙扶的手,竭力壓製下內心如岩漿般炸裂的怒火,嘶聲追問道“那個賤女人不可能有魄力殺光我的人,告訴我,是誰給那個賤女人出的主意?”
“是!”萊布尼茨語氣低沉,“據線人奏報,這些天,伊麗莎白夫人身邊忽然多出了一夥來自波西米亞的修士,為首一人名為揚·卡,所有的捕殺行動都由他指揮。”
“波西米亞……”
弗雷德裏克的眉頭劇烈地擰巴在一起“我從來沒有得罪過烏拉斯勞斯,甚至還默許他奪走我們哈布斯堡家族的王位,他憑什麽坑害我?”
現任的波西米亞國王,“暴君”烏拉斯勞斯,是波蘭國王卡齊米日四世的兒子,素以治國手段酷烈著稱。除了殘暴鎮壓國內反對派以外,他還積極對各方用兵,周圍幾乎沒有哪個邦國和他關係良好,唯獨弗雷德裏克一直積極地捧他的臭腳。
先代奧地利公爵阿爾布雷希特曾兼任過波西米亞國王,死後將波西米亞的王位宣稱權傳給了自己的兒子“遺腹子”拉迪斯勞斯。
弗雷德裏克對於一切可能增強伊麗莎白一方實力的宣稱都深惡痛絕,他果斷替自己的大侄子放棄了波西米亞王位,長期以來一直和烏拉斯勞斯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烏拉斯勞斯雖然生性暴虐,但素來恪守道義,信譽著於四海,這也是他暴虐而不被推翻的根本原因。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會過河拆橋。
“並不是烏拉斯勞斯國王的人。”萊布尼茨小聲回答,“而是一夥來自布拉格的胡斯異端。”
“胡斯異端!”弗雷德裏克差點跳了起來,“我的上帝啊,胡斯異端什麽時候混到我的國家裏來了?艾爾弗雷德他們究竟在做什麽?”
說罷,他才猛地意識到原因所在“是伊麗莎白包庇了異端分子?”
萊布尼茨沉重地點了點頭。
“哎……”
弗雷德裏克長歎,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爬上了他的脊背。
“好啊,好啊,在我計劃開疆拓土的時候,這些人瞞著我做得好大事啊——博羅諾夫!”
博羅諾夫翻身而出,撩起衣擺單膝跪下。
“臣在!”
“去,給羅馬教皇去一封信。”弗雷德裏克擺了擺手指,“告訴教皇,我們哈布斯堡家出了個包庇異端的罪人,我深感不幸,請求教皇賜下絕罰令。”
“萬萬不可!”
克裏斯托弗連忙擋在了他麵前,苦苦勸阻道“我們不久前才在威尼斯戰爭背叛了教皇,現在羅馬的態度尚不明確,這時候把家族把柄交給羅馬,萬一教皇對整個哈布斯堡家族降下絕罰令就大禍臨頭了啊!”
“確實。”萊布尼茨並非弗雷德裏克一手提拔,而是施蒂利亞世襲的保衛官,他作為屋子裏唯一的外人,冷靜地分析道,“也許對方也認定我們不敢申請絕罰,所以才敢大張旗鼓地起用異端分子。”
“嗬,背叛我的哈布斯堡,沒有存續的價值。是他們先不仁,莫怪我不義。”弗雷德裏克發出詭異的冷笑,“去,博羅諾夫,立刻去做。”
“是!保證完成任務!”
博羅諾夫大喊著離開房間。
克裏斯托弗還想說些什麽,弗雷德裏克用擇人而噬的目光掠過房間,瞬間奪走了眾人勸諫的勇氣。
萊布尼茨見氣氛不妙,立馬找了借口跑路“既然陛下戰心已決,我這就去整軍備戰。”
臨走時,他令仆人搬走了床上的傷員,房間內隻剩兄弟二人。
“去吧。”弗雷德裏克攥著那封寫著艾爾弗雷德遇害消息的書信,扭過身子,“讓我一個人靜靜……”
克裏斯托弗行禮告退。
在帶上房門的下一秒,他聽到屋內陡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和語無倫次的咒罵。
傷痕累累的獅子需要孤獨的環境舔舐傷口。
他在心中替哥哥祈禱神明保佑,默默離開了公爵暫住的磚樓。
有時候克裏斯托弗會想,假如七年前的那一天,伊麗莎白沒有邀請弗雷德裏克暫代公爵,二十四歲的弗雷德裏克和二十歲的克裏斯托弗是不是仍然在阿爾卑斯的山野間充當無憂無慮的小空氣?
但是凡事沒有如果。
時年三十一歲的弗雷德裏克和二十七歲的克裏斯托弗已經不是當初的他們。
許多人將野心與未來押在了他們兄弟肩上,他們不僅要為自己的野心竭盡全力,也必須回應屬下們的期待。
但在這一幹人等裏,有一個人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那個人既不在乎弗雷德裏克的野心,也不在乎奧地利的未來,滿門心思想著他那個破聖經。
想到這裏,克裏斯托弗就氣不打一處來。
今天,他必須好好跟那家夥談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