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異域丁真,鑒定為:教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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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教宗!
    哈勒法迪糾結地站在埃森施塔特城堡的城門外,緊張地抓住黑鬥篷的邊角。
    城門衛兵絲毫不憚於用最惡意的目光打量這個異教徒的麵容,卻並沒有做出任何試圖危害他生命的事。
    畢竟,“異端比異教更可惡”在這個年頭已經不是什麽玩笑話了。
    連胡斯信徒都能與奧地利人和平共處,連猶太人都被允許自由遷徙,異教徒也許會引起他們的鄙視,至少不至於落到人人喊打喊殺的地步——前提是他們沒有殺人的借口。
    哈勒法迪在聽說奧地利公爵移鎮,羅貝爾主教隨行的消息後,連夜離開了不歡迎他的馬爾茨。
    是,奧地利人確實不會直接捕殺異教徒,但他們可以剝奪異教徒的謀生手段,逼得他們不得不偷雞摸狗以求生路,最後依法將之處死。
    哈勒法迪和親妹妹在馬爾茨苟活數月,全靠偷偷拾撿村民械鬥後遺留的為生,一心一意地擔當一名“戰場清道夫”。
    可當維也納主教的軍隊抵達之日,一切都改變了。
    原本激烈的村民械鬥被強硬勒令停止,膽敢違抗羅貝爾命令的逆民被抓走參軍,剩下的自然都是安居樂業的老實人。
    什麽?這不是抓壯丁,這是鼓勵具有自我奉獻精神的優秀奧地利人男丁加入為國獻身的行伍。我們這個正規軍有編製、待遇好,進城鎮變答辯糕,入伍以後是一個加強版的征召兵,你看它怎麽浪都浪不死,攻下七八座要塞都沒有問題,維也納攻城的時候用起來非常方便。
    喜歡械鬥的暴躁老哥都被抓進了軍隊,哈勒法迪唯一的生計來源打了水漂,他自然不會甘心。
    但他聽說新來的維也納主教是“異教徒同情派”——因為他常見裹著頭巾,就被簡單粗暴地理解為同情異教徒,也是讓人難繃。
    無論傳聞真實與否,失去了唯一生計的哈勒法迪都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要麽在主教手底下混份糊口的差事,要麽淪落街頭等死。
    為了妹妹,哈勒法迪沒有選擇。
    他硬著頭皮,冒著衛兵緊皺的眉頭走進了城門。
    “慢著。”他不出所料被衛兵攔下。
    “你口袋裏裝的什麽,鼓鼓囊囊的。”
    哈勒法迪咬緊嘴唇,下意識抓緊了口袋。
    衛兵的表情愈發不善“喂,說的就是你,現在是戰爭時期,公爵口諭,敢攜帶火藥等戰略物資者一律視為間諜,把口袋給我打開!”
    “撲通。”
    哈勒法迪的雙膝猝然跪下,口袋裏漏出兩枚德涅爾銅幣。
    “大人,這都是小民的救命錢,大人開恩,事成之後我願意十倍進獻給……”
    “切。”
    衛兵忽然不屑地啐了一口“我還以為是什麽呢,滾滾滾,不要掃了爺的雅興。”
    他從口袋裏掏出兩枚金光閃閃的弗洛林,得意洋洋地在哈勒法迪麵前晃了晃“看見沒,這是主教大人賞咱的賞錢,這可比你那玩意兒值錢多了。”
    迷迷糊糊中,哈勒法迪被身後急趕著進城的商人推搡進城門。
    雖然經曆了幾番波折,埃森施塔特最終還是在和平中重歸弗雷德裏克的統治。
    埃森城堡和平回歸,意味著通往維也納的最後一道阻礙煙消雲散,弗雷德裏克喜不自勝,不顧羅貝爾竭力勸阻,決定提前在愛斯特蛤澤宮舉辦一場慶功宴,嘉獎立下大功的大臣。
    其中,威利泊爾伯爵說服守軍放棄抵抗可謂是大功一件,但也正因他的疏忽被擒,害得奧地利軍白白增添了許多傷亡,功過相抵,不獎不賞。
    克裏斯托弗和博羅諾夫在敵後組織起忠誠的貴族,協助羅貝爾擊潰強敵,弗雷德裏克加封弟弟為因斯布魯克伯爵,獎勵博羅諾夫位於維也納南郊的河景豪宅一棟。
    因斯布魯克伯爵名義上是蒂羅爾公爵利奧波德的封臣,第一個積極為伊麗莎白出謀劃策的是他,第一個跑路的還是他,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利奧波德暗中傳遞了什麽信號。
    弗雷德裏克可不會讓老利奧波德的稱心如意,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當眾宣布剝奪他的頭銜,轉封給自己的親弟弟。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他對利奧波德公爵的打壓,但後者隻是在慶功宴上樂嗬嗬地陪羅貝爾喝酒吃肉,繼續推銷伊麗莎白那個年幼的妹妹貝婭特莉的婚約書,任憑羅貝爾如何逃避仍然鍥而不舍,對封臣被剝奪一事毫不在意。
    “我已經重複了一萬遍了,公教禁止肉欲,修士不能結婚!絕對不能!”
    羅貝爾幾乎一字一頓地說道。
    利奧波德笑嘻嘻地紮起一塊牛排“老夫也還是同一句話,曆史文件不具備現實意義,教皇國的修士不結婚,不代表我們德意誌的修士不行。”
    “你不了解教皇國而妄下論斷!”
    “那又怎麽樣?”
    “主教!”
    門外的呼喊打斷了二人的爭執。
    推門而入的傳令兵氣喘籲籲地道“主教,外麵有個人,指名道姓要見您。”
    “嗯,知道了。”羅貝爾點點頭,“去吧,我馬上就到。”
    “要走了?”老利奧波德露出遺憾的神態,“可惜,其實還想再給你形容貝婭特莉有多可愛……”
    “這些話你留著跟別人說吧。”
    羅貝爾給他倒上一杯酒,離開了座位。
    博羅諾夫大笑著接受了所屬男爵的敬酒,突然被某人從後麵踢了一腳,一頭紮進了油乎乎的烤雞屁股裏。
    “嗚嗚嗚!”
    “哼,白癡。”
    罪魁禍首的某紫衣主教搖了搖頭,徑直走出宴會廳。
    街道兩旁的燈杆火把熊熊燃燒,照亮了羅貝爾疑惑的眼眸。
    “你是誰?找我幹什麽?”
    兜帽下的人沙啞著嗓子“大人還記得我嗎?”
    “你是……”羅貝爾伸出食指,“啊!你是那個在教堂做伊斯蘭禮拜的神經病!”
    哈勒法迪……
    這一刻,他內心的期待轉瞬成空,失落地轉身離去。
    當他身體轉到一半時,對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頃刻他心中警鈴大作。
    隻聽羅貝爾興奮地說“你肯定是想了解我們的天父與救主耶和華對不對?事不宜遲,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彌撒,你肯定會喜歡!”
    他抓起人家的手臂興衝衝地衝向教堂的方向,負責護衛他的衛兵慌忙跟上,一夥數十人的大部隊在夜晚的埃森施塔特縱情奔跑。
    哈勒法迪的大腦一片空白,這一瞬間,他想到了真主的諄諄教誨,想到了敘利亞的父老鄉親,想到了被他藏在旅館二樓的妹妹。
    “快點,速度給我準備施洗的浸禮池,還有聖經——把這本舊約拿走,我要的是新約!”
    在主教強而有力的命令下,教堂的修女與下仆們有條不紊地在擁擠的彌撒廳清理出一片可供施洗儀式的空地。
    所謂的浸禮池,其實就是盛放著“活水”的帶蓋洗臉盆,基督教的施洗原本應遵守教條去河流洗禮,但這種笨辦法會耽誤傳教速度,導致在跟“友商”搶信徒時效率低下。這時基督徒靈活的道德底線就發揮了作用反正同樣是洗河水,那我用盛河水的洗臉盆不就行了嗎?
    羅貝爾跳上彌撒台,揭開浸禮池的蓋子,蘸著盆中的河水點了哈勒法迪的額頭三次,隨即嘴裏念念有詞道
    “不知名的異教徒,我因父及子與聖神之名為你授洗,願光明照亮你一度晦暗的前路,阿門。”
    說罷,他翻開聖經就要隨機誦讀一段幸運經文。
    哈勒法迪久夢乍回,連忙合上了聖經。
    “不不不,大人您一定是誤會了,我並不打算改信您的上帝。”
    “啊?”
    羅貝爾大失所望,我聖經都念了你就跟我說這個?
    “你不想改信來這裏幹嘛,留在家鄉不好嗎?”
    他的話仿佛一把鋒利的尖刀戳進了哈勒法迪的心髒。
    他苦笑幾聲,黯然神傷地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願意背井離鄉,可我的家鄉耶路撒冷……已經無法生存了。”
    “怎麽會?”羅貝爾脫口而出,“耶路撒冷不是流著蜜與酒的應許之地嗎?”
    “應許之地……或許吧。”哈勒法迪嗤笑著,“可是,那群許諾我們人間‘樂園’的人,最後除了‘火獄’什麽也沒有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