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為聖騎士而驕傲吧,而他將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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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教宗!
    結束一日的血戰後,奧軍放棄了大部分前沿陣地,大軍在距離城牆的一公裏外安營紮寨。
    從軍事的角度上看,一公裏堪稱紮營的極限距離,隻要再往前靠近兩百米,奧軍就會進入臼炮和拋石機的射程範圍。
    常規而言,古代軍隊更喜歡在五公裏的距離上休息,既不太遠離戰場,也預留了一段安全距離,萬一敵人夜襲,好歹還有點反應時間。
    不過弗雷德裏克和羅貝爾之所以敢如此大膽地布置軍隊,自有他們的道理。
    奧軍雖然放棄了大部分城牆陣地,但唯獨西城牆的全部區域都靠法羅的活躍奮戰而得以保全,總數約一千人的奧軍留守在這麵城牆上,和城下的奧軍成犄角之勢,時刻威脅著守軍的安全。
    況且,雖然弗雷德裏克無法理解,但自己的主教確實能隨時隨地地發現敵人的蹤跡,別說是一公裏,就算隻有一百米,也肯定是羅貝爾先發現敵人而不是反過來。這也是他敢自信紮營的重要原因。
    克裏斯托弗統計的傷亡數字並不高,一天打下來,一共隻有不少一千人的奧軍掛了彩,三百個倒黴蛋永遠地倒在了城牆上,堪稱弗雷德裏克指揮以來傷亡最小的戰役之一。
    按照這個節奏,奧軍隻需要再以同樣的強度猛攻三天,維也納必克——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說,明天不能輕舉妄動,應該先鞏固西城陣地,讓士卒好好休息一天,後天再考慮是否攻城。”
    羅貝爾推了推沒有鏡片的白框眼鏡,淡定地說道。
    博羅諾夫立即出言譏諷“怎麽了?我們最愛出奇兵取勝的大主教怎麽突然慫了,按你的性格,今晚不該對城內來一波突然襲擊嘛?要是主教慫了,不如讓俺老博來搏一搏如何?”
    羅貝爾淡淡看了他一眼“兵合以正道,戰合以勢勝。如果能穩穩拿下,就沒必要整一些花裏胡哨的計劃,萬一失敗反而不美,會給敵人可乘之機。”
    “我覺得主教說得對。”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克裏斯托弗突然道,“反正十天之內一定能攻克維也納,何必急於一時,對吧大哥。”
    “唔姆。”
    弗雷德裏克摸了摸比之前更濃密的大胡子。
    “博羅諾夫,如果分給你一千人,你能打下多大的戰果?”
    博羅諾夫登時抖擻精神,拍著胸脯保證道“我保證今夜就拿下維也納,明天就讓公爵在霍夫堡皇宮開慶功宴!”
    “好!如果你做不到呢?”
    “我願意立下軍令狀,如果失敗,請斬我頭!”
    羅貝爾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反駁什麽,在告退後默默返回了自己的軍帳。
    他心裏已給博羅諾夫判了死刑,古往今來,但凡立軍令狀的基本都白給了。
    博羅諾夫興致衝衝地拿著公爵手令前去點兵備戰,大帳內隻剩下兄弟二人。
    在一陣無言後,克裏斯托弗率先打破了沉默。
    “大哥,明明主教的話才是老成謀國之言,為什麽要讓博羅諾夫去冒險。你不是最信任他了嗎?還是說……”
    還是說你打算飛鳥盡、良弓藏,把羅貝爾打入冷宮。或者故意冷落他一段時間,防止他的名聲和勢力坐大?
    克裏斯托弗沒有說完後半句,但憑兄弟間幾十年的默契,彼此有些話不說也能明白。
    他死死盯著兄長,試圖從兄長的眉宇間看出些許端倪,然而後者隻是淡淡一笑。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要竭力拉攏羅貝爾嗎?”
    克裏斯托弗猶豫片刻,試探地說“因為他能夜襲擊潰我軍,證明了他的能力?”
    弗雷德裏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是一方麵,但還有其他原因。”
    “今晚的決定,和軍事沒有半點關係,是純粹的政治考量。”
    “你說的對,其實羅貝爾的計劃才是穩穩贏下戰爭的唯一方法,可我要的不僅是維也納,還有將來幾十年的穩定。”
    他看克裏斯托弗仍然一頭霧水的模樣,耐心地解釋道“羅貝爾今年過了秋天也隻有十六歲,比你我年輕十幾歲。博羅諾夫和你我年歲相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大概二十多年後就會回歸上帝的懷抱,那時羅貝爾頂多四十,正值壯年,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
    克裏斯托弗還是搖了搖頭。
    “我三十一歲了,膝下無兒無女。”弗雷德裏克無奈地聳聳肩,“你倒是有一兒一女,今年也才六歲。”
    “如果我去世的早,這公爵的擔子遲早要落到你的肩上,將來你的兒子繼位,他該如何對待一個年少成名,才華橫溢,戰功赫赫,任職多年,還有羅馬教廷在背後作後盾的大主教呐?”
    克裏斯托弗出言反駁道“那都是幾十年之後的事情了,羅貝爾他對大哥你忠心耿耿,從不貪戀權位,雖然偶爾有點懶散,但不比那博羅諾夫可靠多了?他這些年收受的賄賂可比我領地一年的稅金還要多呢。”
    “在年輕的時候就要考慮幾十年後的未來,這才是政治家啊。”
    弗雷德裏克感慨道。
    “況且,沒有欲求就是最大的欲求。我看過他的眼睛,他和我一樣,內心裝著無法言明的宏偉野望。不追求財富和權位,隻是因為這些都不夠入他的法眼。如果有一天,他所渴望的被擺上了餐桌,他一定會如饑似渴地大快朵頤——就如我啜飲權力的美酒那樣。”
    “博羅諾夫要的隻是錢和權,羅貝爾想要的……我不知道。”
    羅貝爾掀開帳篷的簾子,正在吃晚飯的五人齊齊回頭。
    “喲,老大回來啦,快來吃飯吧!”
    “大人,您和公爵的談話還順利嗎?”
    “真主保佑,但願明天不要死傷這麽多性命了。”
    “大哥哥……”
    “別擔心,小妹妹,看我明天繼續痛扁那幫逆賊!”
    “蒸汽機……為什麽不行……”
    朱利奧,雅各布,哈勒法迪,拉維婭,法羅和江天河圍坐在一張桌子,桌上擺著一整隻還在冒著香噴噴熱氣的烤全羊。
    這是奧軍前幾天在途徑南部村落時向村民買來的食物補給,他們用高於市場價兩倍的價錢購買,雖說如此,村民也沒什麽拒絕的餘地,幾乎是一場價錢優厚的“強買強賣”。
    對此,羅貝爾縱使感覺不妥卻也無計可施。奧軍需要食物和村民不想賣羊都是客觀現實,那就隻能靠拳頭說話,最後當然是拳頭更硬的軍隊達成目的。
    他坐在桌邊為他保留的空位,用彎刀割下了一塊滋滋流油的羊腿肉。
    拉維婭怯生生地壓低眉眼,她還小,仍對這些和從前“欺負他們的基督教徒”有相同信仰的同伴保有極大警惕。
    哈勒法迪無奈地摸摸她的頭發。過去的仇恨隻能靠時間遺忘,這也無可奈何。
    雅各布放下刀叉,似有所感地看向拉維婭的方向,眾人之中唯有最沒心沒肺的朱利奧還在大快朵頤“你們都不吃嗎?那雅各布,你那份我就幫你解決咯。”
    “滾蛋。”雅各布笑罵著搶回碗裏的肉,“啃你的羊蠍子去,別偷我的大腿肉。”
    江天河失魂落魄地坐在最裏麵,蒸汽機的製造失敗對她的科學熱情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對一個初中生水平的應試教育學生而言,受挫蒸汽機還是太困難了。
    “嗬。”
    望著身邊一群神情各異的夥伴,羅貝爾倏地笑了出來。
    回想半年多以前,他還是安科納一名名不見經傳的下級神甫,不諳世事,也不喜歡和同僚交往,唯一算得上親友的隻有資助他上神學院的格熱戈日。
    半年多以後,他被教皇親自拔擢為維也納大主教,身邊聚集了一群“身世不清白”的同伴,曾經寂寞的日子恍如隔世,如果不是頭上的裹頭巾,他幾乎快要忘記自己竟然遭受過排擠。
    是啊,他已經擁有如此之多。
    不過是公爵不願意采納他的計劃罷了,和父母雙亡、流落異鄉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呢?
    好日子過久了,他的抗壓能力怎麽越活越回去了。
    “嗯?”朱利奧仿佛看見自家老大的眼角有晶瑩閃爍,他難以置信地擦了擦眼睛,晶瑩卻已經不翼而飛了。
    也許是幻覺吧。
    他若有所思地嗦著羊骨頭的髓質。
    哎,這都過去半年了,他還是沒撈上個指揮官,連新來的法羅都混上百夫長了,他還整天給雅各布打下手。
    老大真是用人如積薪,後來者居上。這樣下去,我啥時候能讓“聖騎士”的名頭名副其實啊。
    朱利奧翻出那本破破爛爛的《聖騎士朱利奧傳》,在上麵又增添了幾筆。
    “偉大的騎士朱利奧,跟隨他的主君在維也納屢立戰功,卻因為小人的讒言未能晉升……”
    咦?這劇情說不定還不賴?將來一定會在意大利,不,在全歐洲大賣!
    一想到未來的歐洲貴族人手一本自己的傳記,朱利奧的眼睛便閃閃發光。
    雅各布撫摸著手腕上的一對銀手鐲,思緒再度飄回安科納。
    他妻子的墓地還留在人口稀少的布萊德村。轉眼間二人陰陽相隔已有半年,佳人的音容笑貌仿佛仍在眼前。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勉強糊口的農夫,而是正式名列軍冊的將軍了,我有讓你驕傲嗎?莉莉……
    如果你能看到這天,如果你能享受今天的富貴……上帝真是殘忍啊,總讓人在最錯誤的時間遇到最正確的人。
    如果一切都能重來一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