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半島戰爭與即將到來的巴塞爾公議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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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教宗!
    “他們呼喊著,為了教會和人民!”
    從羅馬通往南方的行軍大道是古羅馬帝國在覆滅前修繕得最完善的道路網係統之一。
    這裏匯聚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通路,向北連接羅馬城,向南通向那不勒斯,向東翻越亞平寧山脈,向西抵達安奇奧海港。
    自丕平獻土以來,聖城的羅馬軍無數次從這條大道啟動南征,南意大利的拜占庭(東羅馬人),再之後是諾曼征服者歐特維爾家族,再然後是阿拉貢人、卡斯蒂利亞人,將來還會有法國人、西班牙人。
    南意大利從來沒有在政治意義上屬於過本土民族,她長期處於外國勢力的統治下,形成了有別於商貿氣息濃鬱的北意大利的黑幫文化。
    後世廣為流傳的“西西裏黑手黨”便脫胎於古代的那不勒斯黑幫,本質上是高度家族化、製度化、規範化的土匪。
    這些土匪大部分是因為戰亂或饑荒背井離鄉的難民,卻也不乏反抗教會暴政的能人誌士加入其中。
    成百上千的羅馬軍背著輜重包行走在行軍大道上,沿途的居民牽兒帶女,縵立遠視,好奇地望著這支“他們”的軍隊走向南方。
    一夥來曆不明、衣著統一的平民隊伍揮舞著旗子站在軍隊旁,為首的帶著眾人高聲疾呼“反對戰爭!羅馬人滾回羅馬!”
    “反對戰爭!羅馬人滾回羅馬!”
    在軍隊最前方的將軍和身邊的侍衛冷哼一聲“哼,當初奧地利入侵我們的時候,這群家夥怎麽沒站出來,肯定是心機不純的投機分子,趕快讓審判庭把他們抓起來細細拷打,一定能問出那不勒斯奸細的消息。”
    滿臉皺紋的博爾哈主教連忙製止“哎哎哎,不可,不可,審判庭的小夥子下手沒個輕重,萬一打傷了他們可如何是好?”
    那名將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主教,這可是可能牽扯到奸細的大案,怎麽可能不打傷?”
    “不不不,您的推論完全是基於主觀的論調,耶穌訓誡世人,理性思考才是尋覓道路的正確方式,請讓我和那些年輕人談一談吧。”
    說罷,博爾哈主教不等將軍回話便翻身下馬,向抗議的人群走去。
    那名拉丁人將軍無奈地揉了揉額頭,努嘴示意左右前去保護主教安全——他畢竟是軍隊名義上的領導,安全不容馬虎。
    “各位。”
    博爾哈主教樂嗬嗬地擋在抗議者麵前,不讓他們阻礙大軍通行。
    本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規矩,人們紛紛停下抗議,由為首的中年人出麵溝通。
    中年人頗為優雅地俯身行禮“這位修道士大人,我是亞曆克斯·德·呂寧根,曾經是法蘭西王國的一名男爵,這些人都是我的領民。我們因戰亂逃難至此,不忍見同樣的慘劇再次發生,故在此抗議,請求教皇冕下放棄入侵那不勒斯的戰爭計劃,給人民討得一條活路。”
    “這不是戰爭。”
    阿方索·德·博爾哈搖頭晃腦。
    “那不勒斯的阿方索陛下,身為阿拉貢人卻統治意大利的土地,本就於理不合。兼之,其屢屢侵害主的疆域,犯有‘對上帝發動戰爭罪’。此次軍事行動,旨在為那不勒斯的廣大人民推翻外族統治,從阿拉貢人的手裏保護那不勒斯人……”
    “修道士大人,你我都是正常人,那不勒斯人到底有沒有被壓迫,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
    亞曆克斯·德·呂寧根搖頭道“現任的阿方索陛下相比當年安茹王朝的國王,更願意將那不勒斯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如今那不勒斯人安居樂業,我們在當地也不像在教皇國那樣受排擠,不需要外人的解放。”
    “不不不,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博爾哈伸出一根手指,“為世俗的爭鬥而死固然輕於鴻毛,然而為神聖的聖戰而死,那是重於泰山。無論戰士亦或百姓都必然感恩戴德地迎接戰爭,怎麽會不需要教會的解放呢?”
    “我也是無數那不勒斯人之一,為什麽我不願意?”
    “是啊是啊,我們也是。”
    “我們要和平地活著,沒人該為戰爭而死。”
    貴族男子身後的眾人立刻應和起來。
    博爾哈眼見自己的話語毫無效果,終於扯下了偽善的假麵。
    他惱羞成怒地戳著權杖,指著男人的鼻梁嗬斥道“你這麽糾纏不休,究竟意欲何為?來人呐,給我將他們拿下好生審問,我倒要看看你們是不是那不勒斯人的奸細!”
    準備已久的侍衛一擁而上,一陣拳打腳踢,瞬間便將這群毫無防備的平民綁成粽子。
    亞曆克斯惱怒地喊道“你這修道士,我們是來辯論的,你怎麽說不過就打人啊?喂!”
    他試圖大吼地撲向博爾哈,卻被牢牢綁緊的繩索死死綁在戰車上。
    眾人的叱罵直到幾十米外都能聽清,而久經沙場的老主教博爾哈顯得非常鎮定,靜靜地坐在馬上一動不動。
    這隻是行軍路途中無需放在心上的小插曲。
    經過半年的修整擴軍後,終於達到一萬大關的羅馬軍稀稀落落地開赴那不勒斯。
    巴伐利亞內戰、普魯士戰爭、英法戰爭、克裏特島戰爭(奧斯曼進攻威尼斯)、摩洛哥戰爭(葡萄牙入侵北非),如今又要再加上一場即將到來的那不勒斯戰爭。
    1447年上半年,歐洲一如既往地打成了一鍋粥,死人數量又創新高,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遠在奧地利的一行人並不知曉發生意大利的一切。
    新官上任的羅貝爾還沒來得及嚐試他近衛軍軍團長的權柄,就被弗雷德裏克公爵催促著上路。
    這支包含了諸多奧地利貴族和隨行軍旅的隊伍的行進目標,是隸屬於神聖羅馬皇帝的西部飛地,緊挨瑞士聯邦西北邊境的巴塞爾城堡。
    他們去往此地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避暑。
    1447年的春夏交接之際,德意誌和法蘭西的貴族,意大利的商人,羅馬的教皇和來自四海八方的修道士,將於不久之後齊聚這座奧地利的西部飛地城堡,參與一場注定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公議會。
    神聖羅馬並不團結,各方勢力各懷鬼胎。針鋒相對的世俗領主與天主教會之間,一場黑火藥般致命的危機正在悄聲醞釀。
    貴族與教會間的矛盾早已是公開的事實,德意誌諸邦的主教任免權究竟花落誰家尚未可知。
    按理來說,夾在羅馬教會與奧地利公爵之間的羅貝爾·諾貝爾應當無所適從。
    然而他此刻的內心格外平靜,他的一生從未如此平靜過。
    與他共乘一車的艾伊尼阿斯·西爾維奧·比克羅米尼微微一笑。
    “看來,你已經作出了你的選擇,這也許很艱難,但追尋人類的本性絕不會令你後悔。”
    “艱難嗎?或許比想象中簡單多了。”
    羅貝爾撐著下巴,望著馬車窗外慢慢挪移的風景。
    “格熱戈日也會來這次公議會吧?真好奇我們再見時的情景,艾伊尼阿斯大人難道不期待重逢故人嗎?”
    艾伊尼阿斯的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托馬索(尼古拉五世)那張常年維持著無奈表情的臉龐,不禁輕笑一聲“確實很期待。”
    奧地利長達一公裏的參會隊伍緩緩向西而行。
    隊伍最前方領頭的乃是資曆尚淺的維也納南部巡察官與城防官。
    聽說新任的近衛軍團長指名道姓要他們隨行。這並不令人意外,士兵都聽說過,他們都是軍團長一手帶出來的得力幹將,彼此配合默契,屢立戰功。
    朱利奧倒是對此十分高興。
    畢竟他常年以新時代的聖騎士自居,現在升職加薪,又不妨礙和主君交流感情,雙倍的快樂疊加在一起,簡直是如同夢幻般的時光。
    可雅各布就不那麽開心了。
    自從一個多月前出了手下士兵和修士聯手欺壓市民的事件,羅貝爾大人似乎誤會他在其中扮演了某種並不光彩的角色。
    那個參與的修士被羅貝爾下令關進審判庭的地牢,至今杳無音訊,八成是成了下水道老鼠肚子裏的美食。
    可那些參與了案件的士兵,雅各布當時剛剛擔任城防官,根基維穩,他沒有敢重刑伺候,隻是抽了十幾鞭子敷衍了事。
    他現在就像之前的弗雷德裏克一樣,根本不好意思和羅貝爾對話。
    怎麽辦,他該怎麽和大人解釋?
    大腦空空的朱利奧看不出他的為難,他隻能把憂慮鎖在心裏。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