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這就是我所理解的“保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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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宗!
“東歐地方,曆代大規模征戰50餘次,是非曲折,難以論說。”
西裏西亞布勞恩高,奧地利軍帳大營,油燈照明,地圖桌後,弗雷德裏克的指揮棒落在布勞恩高之地。
“但史家無不注意到,正是在這個古戰場上,決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興亡,此興彼落,所以古來就有問鼎歐羅巴之說。”
“當年,查理·加洛林大帝領法蘭克軍,分三路匯合亞琛,興師東征,光複圖林根的第二天,薩克森大酋長威德金特見大勢已去,宣告退位。西曆1444年,也正是在東方,朕有幸親率上萬健兒征討塔波爾派叛軍,大獲全勝!”
“我不明白,為什麽大家都在談論著亨利二世兵敗利格尼茨,仿佛這波蘭古戰場對我們注定了凶多吉少。去年6月,我從格拉茨踏上征途,開啟了維也納會戰,大奧地利遂歸於一統。本皇本軍所到之處,民眾竭誠歡迎,真可謂占盡舔舐!那種巴巴生機、萬物井發滴境界,猶↑在↓眼前。”
說到最後,弗雷德裏克仿佛下定決心般拍在地圖桌上。
“無論怎麽樣,會戰兵力是以五萬對四萬,優勢在我!”
羅貝爾不安地挪動屁股。
怎麽總感覺有股冷颼颼的氣在往背後鑽。
怎麽感覺皇帝陛下的頭發談笑間沒了不少,有點向著光頭發展的趨勢了?
他們這次優勢這麽大,不會要敗吧?
他悄悄靠到了因斯布魯克伯爵克裏斯托弗的耳畔,悄咪咪地問道“喂,克裏斯,你哥沒問題嗎?”
“我也不知道,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克裏斯托弗小聲回答“主教,這一戰也許最終還要拜托你了。”
弗雷德裏克把頭從地圖上扭了過來“弟弟,你在說什麽呢?”
克裏斯托弗連忙打了個哈哈“我說,大哥高見。”
皇帝陛下滿意地點點頭“很好,看來大家都對我的作戰計劃沒什麽意見,既然如此,那就愉快地決定——”
“陛下,我有一言。”
羅貝爾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連忙起身道“烏拉斯勞斯國王的波西米亞軍團是我方最薄弱的一點,我申請調換到我軍左翼,和波西米亞軍團互為掎角之勢,必要時給予及時支援。”
“啊?”
原本負責左翼兵團的博羅諾夫勃然大怒“羅貝爾!你什麽意思!是不是看不起老子?陛下,我不換!”
克裏斯托弗低聲道“霍恩瑙伯爵,主教也是為了大軍利益著想……”
“因斯布魯克伯爵,我知道你一向和他交好,但這回我絕對不換!”
無論克裏斯托弗如何好言相勸,博羅諾夫都堅決反對,和羅貝爾吵作一團。
“羅貝爾·諾貝爾!你不過就是仗著陛下隆恩恃寵而驕的外來戶,別以為我博羅諾夫會怕了你!”
終於,羅貝爾實在憋不住,一反常態地對博羅諾夫大吼道“閉嘴!手下敗將安敢言勇!我是近衛軍兵團長!我說讓你滾去中央軍團就給我乖乖聽話,不然就滾去管後勤!”
“啊?”
負責後勤工作的恩裏克書記官傻了眼“這裏邊還有我的事嗎?”
羅貝爾和博羅諾夫齊齊扭頭,對他大喊道“沒有!”
恩裏克委屈地低下頭“沒有就沒有嘛,那麽凶幹什麽……”
“哼!”
博羅諾夫怒衝衝地坐回位子,雙手砸在大腿上“反正,無論你怎麽說,我都絕對不同意和你調換——除非……”
“除非什麽?”
博羅諾夫舔舐著嘴唇“除非,你肯把麾下的猛將借調給我。”
“猛將?”羅貝爾豁然大悟,“你想要法羅?”
“對,中央軍團是陛下大駕所在,必須由最精銳的戰士拱衛,如果你想調去左翼,就把法羅·德·伊德裏蘇,我知道他是你麾下最勇猛的將軍。”
“不可能,法羅是我軍團的千夫長。”羅貝爾斷然拒絕。
博羅諾夫無所謂地抱住胳膊“既然如此,那我依然是原先的意見,拒絕調換。”
僵硬的氣氛籠罩著軍帳。
身為皇帝的弗雷德裏克萬分為難地左瞧右看。
他麾下最重要的兩名得力幹將依然是那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這樣激化的矛盾在以往會令他倍感安心,因為分裂的團體有利於領袖八麵玲瓏、長袖善舞。
但如今上了性命攸關的戰場,這兩人依然是這副模樣,實在令他左右為難。
弗雷德裏克糾結良久,最終拍板道“好!同意主教的要求,將近衛兵團調往左翼,霍恩瑙伯爵的左軍改為中軍。”
還沒等博羅諾夫急眼,皇帝緊接著補充道“同時,臨時調動近衛兵團的千夫長法羅·德·伊德裏蘇擔任博羅諾夫的副軍團長。”
他抬手攔住羅貝爾,用不容辯駁地語氣沉聲道“就這樣決定了,明日大軍出征波茲南,散會!”
走出軍帳之際,羅貝爾和博羅諾夫互瞪一眼,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回到自己的軍帳後,羅貝爾立刻吩咐手下人喚來了法羅。
“大人,您找我?”
“嗯……”
羅貝爾麵露難色,歎息道“剛剛的軍事會議上,我向陛下申請將我軍調到了左翼。”
“原來如此。”法羅點點頭,“屬下立刻去準備迎擊騎兵的木刺和拒馬,需要我今夜提前派人去偷偷挖陷坑嗎?”
“呃,不用了。”羅貝爾攔住了他,將弗雷德裏克的最終決定如實告知了法羅。
“……事情就是這樣了。”
他看著法羅仍然平靜的笑容,疑惑道“那個,你沒有意見嗎?”
“大人,軍人首重服從。況且,從千夫長到副軍團長,陛下還為我升了官呢,何來不滿一說?”
“這樣啊……”
感受著法羅平靜的目光,羅貝爾內心的不安與焦躁也漸漸緩和了下來。
“是嗎,也許是我多慮了。”
他慢慢坐到床沿上,開口問出了兩個憋了許久的問題。
“我到現在還不明白你當初為什麽向我投降……說起來,法羅,你認不認識一個穿著白袍的青年人,大概比我大三四歲,二十出頭的模樣,有一頭棕金色的頭發,鵝蛋臉。”
法羅給出肯定的答複“曾經見過。”
“真的嗎?”羅貝爾激動地,“那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人?”
“不清楚。”法羅聳聳肩,“但我敢肯定,他一定是阻礙在我理想之路上的勁敵。”
“你的理想,是成為名副其實的保民官,對吧。”
“是的。”
法羅撩起羅馬樣式的紅色戰袍,席地而坐。
“大人可知曉,何謂保民官?”
羅貝爾搜羅著腦海中古羅馬時期的文獻資料,複述出其中的內容“是羅馬共和國和帝國設立的一種,職責是維護平民利益,擔任平民在議院中的代表,傳達廣大國家公民的需求。”
法羅欣慰地點頭,接著道“那大人知道,保民官是何時出現的嗎?”
“難道不是最初就存在的嗎?”
“當然不是。”法羅搖搖頭,“這世上從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自由,公民的自由,必須由公民的血與淚鑄就,為了民權,為了天賦的正義,往往需要跨越血淚的鬥爭才能逼迫元老院讓步,過往如此,今後亦然。”
“願聞其詳。”
“我的故鄉,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
他的眼瞳深邃而悠遠,陳述著跨越了千年的曆史,向羅貝爾緩緩揭開一張塵封的畫卷。
“公元前五世紀,那是平凡的一天,所有羅馬共和國的國民都以為這是如往常一樣古井無波的一天。羅馬的元老院廣場上,一名老人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撕開了衣衫,露出遍布傷痕的軀體。過往的市民詢問他的來由,而老人熱淚盈眶,語調嘶啞地哭訴著自己的不平。”
“他喊著‘看呐,羅馬人,你們看呐。我的身體滿是傷痕,這前麵的,是為國家打仗的榮譽,而這後麵的,是債主用鞭子抽打的血淚。’”
羅貝爾沉默地低下了頭,繃緊手臂與後背,而法羅繼續用平淡地語氣陳述道“那名老人曾經是軍隊中的百夫長,可就在他名列軍伍之際,原本屬於他的田產和房舍毀於戰火,他的家人不知所蹤,隻留給他一片蒼茫白地。”
“為了苟存於世,老人不得不向財主借債,可那年偏偏大旱,債主借機霸占了他最後一丁點土地,而卑鄙的元老院政府和債主沆瀣一氣,將曾為國流血的老人關入大牢,甚至打上了奴隸的烙印,淪為債務奴隸。他在獄中受盡欺淩,熬過百般刑罰,最終趁守衛不注意逃出大佬,這才有機會向人民訴說自己的苦難。”
“所有公民都明白,高利貸債主是混賬,但能容許這些債主存在,還同債主一起壓榨殘害百姓的這片土地更是混賬中的混賬。沉默隻會孕育更多的悲哀,沒人能料到下一個遭受殘害的國民會否是自己,於是,偉大的公民戰爭,開始了。”
“暴亂就起始於元老院廣場,被老人的悲劇所感染的萬千人民發現了恰好過來上班的幾名元老,仇恨與怒火充盈著他們的大腦,人民將這群肉食者包圍起來,若非執政官及時趕到,必定要讓這群統治者付出鮮血的代價。”
“但即便如此,公民大軍仍然包圍了執政官們,並威脅他們,要麽改革共和國體製,要麽血濺五步,橫屍當場。”
“在公民的強迫下,元老院被迫召開了最高會議,剛剛逃離包圍的克勞狄元老叫囂著要選舉臨時獨裁官,暴力鎮壓公民運動,逮捕任何敢於帶頭的平民領袖。而塞維魯元老反對這一觀點,他要求元老院順從人民之聲,改革債務製度,還萬千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正當元老院爭執不下之際,北方的優爾西部落趁機大舉入寇,共和國麵臨生死存亡。”
羅貝爾道“我猜,為了安撫人民,共同抵禦敵人,元老院讓步了,對嗎?”
法羅點頭“是的,原本強硬的克勞狄元老等人在慌亂中籌備戰事,而塞維魯元老則哀求聚眾抗議的人民最後一次為羅馬的安危貢獻力量,他以個人名譽起誓,元老院一定在戰後改革製度,給所有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對城邦的熱愛最終壓過了暫時的不滿,聚眾的公民踴躍報名參軍,這支由抗議者組成的軍隊用滿腔熱血證明了羅馬之所以不朽,優爾西人撤退了——但元老院食言了。”
“屮……”羅貝爾不禁罵了一聲。
“不是塞維魯,是克勞狄,他撕毀了原本的約定,用軍隊鎮壓了集會。塞維魯無能為力,或者說他原本也不是什麽愛民如子的好人。”
“在這之後,羅馬公民對政府喪失了信任,偉大的羅馬人結社自保,反抗元老院下達的任何命令,公民結社打死了征稅官,打死了試圖逮捕平民領袖的官兵,拒絕一切勞役和兵役,讓全國無兵可征。”
“緊急關頭,元老院推選瓦勒裏勒擔任獨裁官,因為外敵入侵又到來了。瓦勒裏勒第二次勸說人民,而淳樸的人民第二次相信了元老院。”
“然後元老院又食言了?”
“理所當然。”
法羅嘲笑著道“但元老院沒想到,瓦勒裏勒獨裁官和他們並非一心,他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瓦勒裏勒是位貴族,但更是羅馬人的一份子,麵對元老院二次食言,他直接撕爛了獨裁官的紫袍,砸毀了權杖,在人民的擁簇下離開了羅馬。”
“羅馬人民擁簇著瓦勒裏勒來到聖山,在山上建立了另一個國家,反手搬空了羅馬城——君不義臣投外國,父不慈子奔他鄉。”
“終於,外敵發起第三次入侵,而彼時的羅馬城,除了自以為是的元老院,什麽都不剩了。”
羅貝爾大笑起來。
“故事的結局是,元老院灰溜溜地應允了公民的一切要求,設立了地位僅在獨裁官之下的官職——平民保民官(tribune),允許保民官一票否決除獨裁官之外所有的國家決策,包括元老院的命令。”
“直到羅馬成為帝國,保民官名存實亡為止,公民無所畏懼的鬥爭為這片土地贏來了四百年的自由。這就是我的理想,以鬥爭求自由,以鬥爭求民權。”
“這就是我所理解的‘保民’。這就是我唯一的人生理想,至於向您投降,這隻是為實現理想的一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