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當仁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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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宗!
“走了嗎?”
“走了。”
“散了嗎?”
“散了。”
“散了幹什麽去了?”
“種地去了。”
“確認嗎?”
“確認。”
“真的?”
“千真萬確。”
“呼!”
羅貝爾昂首喘出一口帶雪的熱氣,從坡壘的營牆上滑了下來,朝著天空大笑起來。
緊接著,朱利奧和法羅也從營牆上滑了下來,三人躺在澆著冰的泥地上相擁而笑。
“好,好,終於撤圍了……終於……”
羅貝爾露出劫後餘生的後怕表情。
“法羅,軍營裏還有多少存糧。”
“四天前就耗盡了,這四天都是吃的馬肉。”
“還有馬嗎?”
“全殺了。”
奧地利殿後軍團在主力分兩路撤退後堅守原地,足足二十天,將殿後戰硬生生打成了阻擊戰。
這和弗雷德裏克原本的計劃不符。
按照皇帝的天真設想,殿後軍和敵人交手後應該直接撤退,盡快向南與他匯合。
問題在於……戰爭哪有那麽容易。
波蘭人又不是白癡,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數千人規模的部隊從眼皮子底下逃走。
波蘭騎兵舉世聞名,追擊更是東歐人的拿手好戲。奧軍一旦放棄建城,覆滅隻在須臾之間。
奧地利地處山地,牧馬場條件有限,也沒有資深馴養官打理,同種馬種內部自由雜交,培育出的戰馬在數量和質量上都比不得波蘭人在草原上放牧養育的東歐駿馬。
漢朝時,中原皇帝為了培育可以與匈奴人抗衡的良種大馬,不惜重金向西域諸國求購,到最後甚至不惜發兵覆滅西域,可謂一馬難求。
奧地利的馴養官知曉本國的戰馬質量不足,多次向克羅地亞和斯洛文尼亞的大公求購良種,但見效甚微。
時至今日,奧地利戰馬在耐力、爆發力、體型,甚至連順從度都不如波蘭等東歐國家。
和波蘭人在平原上開戰,羅貝爾還不如解散軍隊各自逃命,那樣活下來的人也許更多一些。
“我軍的傷亡情況,清點出來了麽。”
法羅輕聲道“清點完畢了,872人陣亡,1458人受傷,其中231人重傷無法治愈,其餘1227人還能隨軍行動,還有421人失蹤了。”
“這麽詳細?”羅貝爾在心中默算,咋舌道,“所以我們損失了將近一千五百人,上帝啊……”
哪怕依托堅壁營壘,擁有更多的火炮和火槍,奧地利依然在二十天的阻擊戰中付出了巨大的損傷。
五千人中失去了一千五,戰損率高達三成,假如加上那一千二百的傷兵,傷亡率超過了一半。
這是他掌軍以來除夜襲全滅之外最慘重的一次勝利,甚至不能算是勝利。
他隻是竭力拖到了春耕開始,波蘭人被迫撤軍解散而已。
要知道,波蘭在應對他這一方的同時,在北方對普魯士的攻略也未曾停止。雙線作戰的波蘭人,真是可怕的對手。
“‘不可忽視每位勇敢公民的犧牲’,這是我年輕時學會的道理。”
法羅扶起羅貝爾和朱利奧,撣掉他們衣背上的塵土。
“事不宜遲,大人,請下達撤軍命令吧。”
“好,你們立刻回營整理行裝,讓士兵把之前準備的三百副擔架抬出來,我們帶著所有傷員一起走。”
朱利奧“好耶,我還從來沒去過匈牙利呢。”
“不,我們不去匈牙利。”
羅貝爾眼中寒芒一閃。
“我們要去布拉格,我的學生可還有一頂王冠在外人手上呢。”
波西米亞首都,布拉格城堡。
市民匆匆忙忙地走過接頭,人皆道路以目,惶惶不可終日。
回望布拉格的城頭,烏拉斯勞斯國王家族的徽章已被撤換,象征著波西米亞國家的紅底白獅旗在城頭自在飄揚。
城衛兵指指點點著城外駐紮的陌生大營,彼此間悄悄咪咪地交頭接耳。
時值1448年3月25日。
烏拉斯勞斯國王去世的消息其實早在半個月前便伴隨歸國的波西米亞軍團潰兵,不受控製地傳回了布拉格。
但王國首都政府對此保持了詭異的緘默。
去世國王的夫人和他的兩個女兒再也沒有出現在公眾麵前,普通人唯一感受到的怪異氛圍,來自布拉格城防軍和宮廷衛隊由原本的王室禁衛換成了餅酒同領黨衛軍,散落各地的前聖杯派人士開始重歸首都。
所有人都敏銳地意識到,這一切的變故都繞不開那位僅次於國王之下的實權派人物。
格奧爾格·馮·波傑布拉德。
聖杯派信徒愛稱他為“波傑布拉德的伊日”,而普通人則更多根據他的權職,稱他為“波西米亞的攝政王”。
現在,波西米亞呈現出詭譎的一幕。
原本跟隨前國王出征的貴族們解散了大軍,各自率本部軍馬返回封地,紛紛開始大興土木,修建深溝高壘。
除布拉格王領外的地域全部保持了高度的緘默和克製,沒有任何人對布拉格發生的變故多予置喙。
事情正在起變化。
布拉格的市民惶恐地想起南方鄰國奧地利一年前發生的內戰。
莫非……神羅皇帝要把內戰瘟疫傳染到波西米亞了嗎?
立於塞牆之上,波西米亞的最高攝政、布拉格的無冕之王,伊日,眯眼凝望城外的軍事駐地。
那裏本來是他訓練黨衛軍和奧地利的兩萬新兵的城外大營,現在卻落入了他人之手,成了令他晝夜難安的肘腋之患。
究竟是何人敢在這個已經由伊日攝政王說一不二的國家,奪取他的軍營?
這還要回溯到13天前。
1448年3月12日,上午。
伊日如往日那樣,結束了一日的練兵,拖著疲憊的身軀穿過城堡中的馬提亞斯之門,西側的聖維特大教堂,彩色玻璃穹頂在陽光下折射出五顏六色的燦爛光圈。
布拉格王宮與聖維特大教堂僅有咫尺之隔,但伊日的目的地並非王宮,而是教堂。王宮屬於國王,教堂才是攝政王的駐地。
自從四年前伊日選擇這裏作為他的辦公地,聖維特大教堂的內部便不再向普通民眾開放,這就是為何羅貝爾當日沒有見到任何信徒。
搶走教會的教堂,作為攝政王的辦公地點,這乍一聽讓人難以置信,但仔細一想又十分合理。
無論思想、公理、法律還是道德,一切都必須讓位於權力,服務於權力,遵從於權力。當思想的力量足以投射於現實,統治客觀世界時,教會便強盛於世俗。而當思想世界遭到破壞,世俗便輕鬆淩駕於教會之上。
左右衛兵推開教堂大門,伊日揉搓著酸澀的肩膀走進大門。
“攝政大人,攝政大人!”
還沒等他走進自己的臥室,一名形色慌張的使者忽然衝進大廳。
伊日認出這是他塞在波西米亞軍團中的探子,立即收起浮躁的表情,嚴肅地問道“怎麽了?何事如此慌張?”
“大事不好了,陛下他,他駕崩了!”
伊日的表情僵在臉上。
許久,良久,他的五官開始不受控製地向狂喜的表情變化。
然而當這種變化到達一半時,他猛地意識到自己不該對國王逝世這件事如此快活,連忙強行掰扯著五官轉為悲傷。
但他的努力沒能完全遏製住喜悅的心情,他的臉上呈現出悲喜交加的色彩,眼神抑製不住的開心,嘴角卻截然相反地耷拉到底。
使者驚駭地望著五官糾結地扭在一起,最終一副口歪眼斜模樣的攝政王,驚慌地叫道“大人,大人您怎麽了?陛下已經去世了,波西米亞不能再沒有您了呀!”
“嗯,唔,嗯,你說的對。”
伊日糾結地扯弄著眼角和嘴角,五分鍾後終於實現了基本的表情控製。
“現在國家正處在危難之時。”
“嗯嗯!”
“我是王國唯一指定的攝政。”
“嗯嗯!”
“國家不能沒有我主持大局。”
“嗯嗯!”
“所以,為了穩定國家局勢。”
“嗯嗯,大人是打算扶長公主繼承王位,還是二公主繼承?”
“我決定,接任波西米亞國王之位!”
“嗯……嗯?!”
使者目瞪口呆,膝蓋一軟便坐在了木地板上“大,大人,您說什麽?”
“我說,我將繼承前王的遺誌,將王國打造成偉大而自由的神聖國家。”伊日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王位非我意,隻是當仁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