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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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教宗!
    “怎麽樣?情況如何?”
    羅貝爾沉著臉離開充滿血腥味的房間,門外,剛剛從辦公室趕到現場的約拿立即關心地詢問道。
    他給江天河支取一個眼神,她心領神會,抱著仍在啜泣的拉迪走遠了一些。
    他沉聲道“糟糕透頂,醫師還在確認夫人的死因,但那杯酒,加布裏埃拉用野狗試過了,是鑽心腕骨的劇毒。”
    “也就是說,確鑿無誤的謀殺了。”
    約拿咬著手指。
    聰明如他,不可能猜不到最具動機的凶手,但那位的身份實在敏感,他無法判斷羅貝爾是否希望他如實說出自己的猜測。
    “你在懷疑陛下對嗎?”
    “這……”
    約拿的遲疑不決已經表明他的意思。
    羅貝爾微微頷首“我也第一時間懷疑了陛下,但蓋裏烏斯給出了另一種可能性,你的腦子轉得快,來幫我判斷一下孰是孰非。”
    他把蓋裏烏斯的推測完完整整地向約拿複述了一遍,後者先是皺緊眉頭,隨後恍然大悟般的舒展“原來如此,蓋裏烏斯將軍的話不無道理。”
    “那你為什麽要皺眉?”
    “呃,我隻是沒想到頭腦簡單的軍人也能有如此見地。”
    羅貝爾“說說怎麽辦吧?”
    約拿一攤手“如實匯報給陛下,僅此而已。”
    “就這?”
    “事關皇族家事,做臣子的不該妄加揣測,明哲保身方為上上之選。”
    “說得好,但我不隻是陛下的臣,我有我的道義,我的敬神之道。”他抱著手臂,喝來在一旁忙於替伊麗莎白收殮屍身的十幾位仆人,“你們過來。”
    “是……”
    仆人們惴惴不安地聚集過來,眼中流露出對羅貝爾的恐懼。
    他用不容置疑地語氣對正副兩位女仆長道“你們倆下去把所有貼身侍奉過夫人的侍人喊過來,各自提交我一份名單,誰交的人數少,誰就是重點懷疑對象。”
    “是,是……”
    “約拿。”
    約拿微微欠身“大人吩咐。”
    “你來執筆,第一封信,以我維也納大主教的身份質問皇帝,為何不加強夫人身邊的安保措施,以至於夫人為奸人所害,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令他向我與羅馬教皇寫兩封公開懺悔信。第二封信,以奧地利宮廷的身份質問蒂羅爾公爵是否涉嫌謀害伊麗莎白夫人,措辭要激烈,語氣要憤怒。”
    “哦?”
    “就這麽辦。”
    約拿眼神一動,打消了問出心中疑問的想法。
    羅貝爾環顧四周“法羅和蓋裏烏斯去哪裏了?”
    一名小兵連忙回複道“主教,兩位將軍說要去大殿外散散心。”
    “那我去找他們。”
    還在為“共和”與“獨裁”爭論不休的二人,在羅貝爾走來後頓時停止了爭吵。
    羅貝爾摘下自己的主教權戒,交給了法羅“交給你一個重要任務,三天之內,把拉迪斯勞斯送到摩拉維亞的布爾諾。”
    蓋裏烏斯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法羅二話不說接下任務“遵命。”
    “我說,摩拉維亞沒問題吧?”蓋裏烏斯質疑道,“那兒畢竟是新占領土,治安、穩定都不如首都。”
    羅貝爾點點頭,認可了他的擔憂“放心,約拿把那裏馴服得很好,自耕農支持我們,貴族也一樣,至少會比接下來可能刀光劍影的奧地利安全。”
    刀光劍影,嗎?
    蓋裏烏斯對他的答複十分滿意。
    安寧了這麽久,他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早難以忍受了。
    法羅“大人,那您接下來……”
    “接下來我要去完成和伊麗莎白夫人約定過的事,為了保護她的孩子——我的學生。”
    上百武裝到牙齒的教團士兵衝入弗雷德裏克的寢殿,如打家劫舍般拽開每一個抽屜,撬開每一個儲箱,不漏過任何可能藏匿的夾縫。
    負責鎮守與此的禁衛軍隊長已經聽聞另一位小隊長遭到處決的消息,一見羅貝爾的宮相徽章,沒有半分抵抗便倒戈卸甲,反過來幫著教團一起翻箱倒櫃。
    不一會兒,教團的人便尋找到了他們的目標,正藏在皇帝床頭櫃下方暗格的——弗雷德裏克私自偽造的荊棘王冠。
    “主教,找到了。”
    “幹得好。”
    羅貝爾拿著王冠,緊趕慢趕地走出霍夫堡皇宮,直奔維也納教會的政治中心,位於皇城東北方的聖史蒂芬大教堂。
    在那裏,早已被安排等候多時的江天河摟著眼眶通紅的拉迪斯勞斯,查理一臉擔憂地望著朋友,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加布裏埃拉在往日舉行宗教儀式的台櫃上擺好了“活水”、“聖膏”和“聖油”。
    所謂“聖油”,是用橄欖油混合玫瑰、茉莉、香料和琥珀的精油。因為用途特殊,用料昂貴,僅有大主教區的教會才有常備。
    一路小跑著,羅貝爾和他的護衛終於在太陽落山前的夕陽時刻趕到了大教堂。
    他拒絕了眾多神職人員的慰勞,徑直走向拉迪斯勞斯,沉默著把他的手從江天河的手裏“搶”了過來。
    “老師……母親她……”
    “拉迪斯勞斯·馮·哈布斯堡。”
    羅貝爾叫出學生的全名。
    “我們是人,不是神。這世上沒有永生永世的人,這座殿堂內,你是年紀最小的。你的母親、查理、你的江姐姐、還有你老師我,我們總有一天都會沒辦法陪你走到最後。”
    拉迪斯勞斯稚嫩的小手突地一抽,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流下。
    “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對不起,但我不知道失去他們是種怎樣的感受,那一定很痛苦,痛苦是正確的,因為愛,才會痛苦。因為害怕痛苦,才倍加珍惜身邊的親人朋友。”
    他牽著拉迪斯勞斯走上典禮台,伸出手指在聖水裏洗滌一番,又沾了沾盤狀容器裏的聖油。
    “蒙上帝恩寵,哈布斯堡的拉迪斯勞斯,波西米亞與匈牙利之王。”羅貝爾慢慢將聖油塗抹在學生的臉上,“十四歲那年,我失去許多日夜陪伴的戰友,戰敗被俘,被迫離開了安科納,那天我長大了,明明我也不想。”
    拉迪斯勞斯啜泣著低下頭。
    “可以的話,我一輩子也不想從神學院畢業,那裏雖然有很多人欺負我,但也有我喜歡的老師,還有漂亮的修女姐姐。生活就是這樣,我們都無奈,也必須麵對。”
    羅貝爾扶著他的下巴,雙手捧起托盤中的王冠,戴在學生的頭上。
    “拉迪……國王陛下,對不起,你長大了。”
    “老師……”
    “你會前往摩拉維亞,一片陌生的土地,那裏的人說著陌生的語言,而你是統治他們的國王。你會在那裏獲得保護自己與親密之人的權力,愛你土地上的人民,然後,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
    羅貝爾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站在西側階梯台的唱詩班開始吟詠格裏高利聖歌,慶賀波西米亞的新王加冕。
    按照奧波《布拉格條約》規定,波西米亞王位暫時空置,待拉迪斯勞斯長大成人後再行定奪,但拉迪斯勞斯儼然來不及等待成年。
    在伊麗莎白夫人死於非命的現在,羅貝爾不能把他的學生再留在維也納,唯一的辦法隻有趁皇帝回國前自作主張地把拉迪送回他法理上的封地,摩拉維亞。
    十五分鍾後,悠揚神聖的聖歎以一段高聲部的童音劃上休止符,觀禮人員不超過三十人的簡陋加冕禮就此結束。
    羅貝爾曾經在巴塞爾見證過尼古拉五世為弗雷德裏克加冕皇帝的儀式,但他不了解國王與皇帝之間加冕禮的差異,索性模仿著走完了流程。
    等查理從人生中第一次加冕禮的震撼中走出來,拉迪斯勞斯已經被法羅和一眾侍衛簇擁著行色匆匆地離開了聖史蒂芬大教堂,不見去向。
    “拉迪……”
    羅貝爾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不要追了,他們已經走遠了。”
    查理急切地說“老師,您放走了拉迪,皇帝一定不能容忍,大家一起跟我回第戎吧!父親大人一定會——”
    “我自有自保之法。”羅貝爾把頭偏向蓋裏烏斯,“將軍,事不宜遲,動員吧。”
    “嘿嘿,我就說,沒什麽問題是戰爭解決不了的。”
    蓋裏烏斯興奮地嘿嘿笑,甩手披上披風,大踏步地走出大門。
    大教堂外肅穆站立的五百名中央軍團士兵,全部征戰數年的嫡係種子,都有擔任過什長伍長的經驗。
    蓋裏烏斯不喜歡陰謀的血腥,但對戰場的血腥一向來者不拒。
    他按下劍柄,發出一聲飽含感情的長嘯
    “兒郎們,有仗打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