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殘殺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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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教宗!
    斯皮爾博城外,西營。
    “呃啊!”
    隨著一聲慘叫,普羅科普輕鬆斬殺了身著一件單薄革甲的士兵。
    他的臉上並沒有戰勝強敵的喜悅,恰恰相反,普羅科普的神情陰沉得簡直似將滴出水來。
    一刻鍾前,美夢中熟睡的普羅科普被自己的親衛隊叫醒。當親信將“地牢犯人集體越獄”的消息告知於他時,他簡直難以置信。
    威爾遜鎮的地牢內關押著十八名來自捷克王國各地的大貴族,原本是軍隊的高層首腦,而伊日決定強行實施改製時,他們就成了欲除之而後快的目標。
    來不及思考變故的後果,普羅科普被屬下強拉下床,衣服都來不及穿便匆忙披甲上馬。他率領著少數親隨拚命向北方——領袖身處的指揮部方向突圍,希冀變故沒有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沿途不斷出現熟悉的麵孔——那些曾與普羅科普並肩作戰的捷克袍澤,信仰胡斯派的同宗兄弟,舉劍呐喊著向他衝鋒,其中不乏普羅科普叫得上名字的捷克貴族,居然亦在其中。
    全部隸屬被囚領主的次屬貴族,這是敵人唯一的共同點。
    在這變幻莫測的一夜,大混亂不期而至,士兵與貴族不再選擇“大局為重”,而盡數選擇了忠於舊主,將捷克人的團結拋在了腦後——
    不。
    或許於他們而言,囚禁領主的伊日·波傑布拉德,才是捷克人的背叛者。正義究竟在哪一方,當闊劍的鋒刃抵近眼前,這種事情又有誰能分清呢?
    普羅科普汗流浹背,如狂風驟雨般揮舞淬火的雙手闊劍,將麵前的一具具肉體如豆腐塊般切開。昔日袍澤們懾於他的英勇戰姿,不間斷地後退,重整後再度方陣隊形拖延他的行動。
    往日再熟悉不過的胡斯方陣,如今卻成為妨礙自己前進的最大威脅。更當他咆哮著斬殺一切敢於阻攔之輩時,憤怨的淚水更淚濕羅裳。
    “停手!為什麽要阻礙我?我們不是戰友嗎?我們不是兄弟嗎?!”
    普羅科普每被迫斬殺一人,他就情不自禁地質問其餘敵人,回應他的隻有冷酷無情的長槍戳刺,終於,在親衛疏忽的喘息間,他的小腿被槍刃刺中。
    他痛呼一聲,腎上腺素登時激增,以一記咆哮重劈了解了偷襲者的性命。
    “混蛋!混蛋!蠢貨!”
    普羅科普破口大罵。
    “是誰幹的!到底是誰幹的!”
    到底是誰把惡魔放了出來!
    是誰!
    威爾遜鎮,西山山腳。
    這裏有著一片空蕩蕩的伐木營地,伐木工人們逃離避災,這裏便成了匪寇、強盜與老鼠的棲身地。羅貝爾與教團軍逃到此地時,正與聞聲醒來的盜匪們撞了個滿懷。
    混亂無序、衣衫不整的強盜自然不是正規軍的一合之敵。
    占據了此間後,他下令暫時停止撤退,準備繼續觀察威爾遜鎮的震撼一夜。
    “真是離譜。”
    通過望遠鏡觀察城內四起的大火,聆聽著傳入耳畔的廝殺聲,羅貝爾心有餘悸地自言自語。
    隻是命令手下趁敵人防備薄弱之際,撬開了市政廳地牢的大門,之後就再沒做過任何多餘的事情。原以為頂多給敵人造成點小麻煩,小小惡心那家夥一下。
    強奪地牢以後,教團軍的行蹤暴露,他們便在約定的位置碰頭,撤至西山一帶伺機待動。
    一英裏外的普羅科普仿佛感知到他的視線,下意識扭頭,但他望向的方向隻有深邃的黑暗。
    直覺告訴他,導致災難發生的賊人極有可能正在向西山的方向逃竄,長達一分鍾的糾結後,在與追殺賊人與確保領袖安全之間,這名忠誠的捷克軍人選擇了後者。
    幸運的是,當他率領親衛隊殺至伊日的居所時,忠誠於聖杯派的軍隊已經完全控製了周邊街區,伊日與莫伊米爾毫發無傷,和渾身被鮮血浸透的普羅科普形成了鮮明對比。
    一見他的麵,伊日果斷說道“普羅科普,約格在哪兒?”
    “不知道,我突圍後第一時間就趕到您身邊來了。”
    普羅科普的回答簡明有力。
    他與約格最後一次見麵是在晚餐時的餐桌上,用餐結束後,後者就帶著下屬去往東方大營,安排後續軍改的諸事宜。幸運的話,他也許會在今夜的內戰中幸免於難,取決於彼處的騎牆派領主有沒有獲知威爾遜鎮的具體情況。
    “必須盡快封鎖消息,把那些逃跑的家夥都抓回來!”莫伊米爾當機立斷。
    “話說得簡單,”普羅科普不留情地駁回了他的意見,“人家可不會洗幹淨脖子等我們上門拜訪。蓋特曼,當務之急應當是穩定亂局,莫要讓搖擺的騎牆派鑽了空子。”
    “普羅科普說得對。”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伊日也沒閑心用高情商的話拒絕莫伊米爾,“我要坐鎮此地穩定軍心,你們兩個,各率領一隊精銳去北方和東方,馬上把可能參與叛亂的人都控製起來。”
    莫伊米爾焦急道“那逃跑的囚犯怎麽辦?”
    伊日躁鬱地大幅度擺手。
    “現在沒有空去操心那件事,服從命令,軍人!”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暗夜,教團軍不敢打出火把。
    盔甲沉重的審判庭長官摸黑扒上房頂,在羅貝爾身後輕聲問道“主教大人,我們還不動手嗎?”
    他頭也不回,緊緊盯著望遠鏡片內精彩紛呈的鎮中大戰,隨口道“動什麽手?”
    “一鼓作氣,解決異端!”
    羅貝爾放下望遠鏡,詫異地扭頭。
    審判庭長官的眼眸燃燒著信仰的狂熱,在理解之人眼中,就比燒紅小鎮天空的烈火更加可怖。附近的士兵被長官的熱情情緒所感染,紛紛麵露期待之色,眼巴巴望向主教。
    所以他才不喜歡帶這些人出來。
    羅貝爾頭疼地偏過眼睛,暫避一道道火熱的視線。
    他耗費了多少口舌之勞,才能命令一群狂熱的信仰戰士聽從他從“理性出發”計劃的軍事命令。不洗腦,無法保證對教團的忠誠,洗了腦,又失去了理性的智慧,何其兩難。
    他嘟囔敷衍道“冷靜,戰士,見好就收是一種美德,我的意思是差不多得了。”
    對方聞言,即刻麵露失落,最終,對長官的忠誠壓過了對異端的憎恨。他揮拳砸在胸口鋼板,大聲喝道“遵命!主教!”
    “噓,小點聲!”
    當然,吵吵鬧鬧並不會引來捷克人的襲擊。
    忠誠伊日與忠誠舊主的兩股勢力爭奪著城鎮的每一段街道,每一片街壘。士兵尋不到軍官,軍官尋不到主君,主君尋不到軍隊,能做的僅有殺死擋在麵前的陌生人馬,流竄作戰,一片天下大亂之景。
    這時候,根本不會有人在乎這支遊蕩的小股奧軍。
    “別看了,一會兒天就要亮了,咱們該走了。”
    羅貝爾放下望遠鏡,拍了下身邊的軍官。
    對方正迷醉在戰場的氛圍裏,不可自拔。世界之大,就是有這樣迷戀戰爭的瘋子,羅貝爾已是多見不怪。
    7月1日淩晨5時,天際蒙蒙始亮,黎明刺破暗夜之際,教團軍悄然沒入山色,逃離了這片他們親手釀造的漫天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