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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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羽識得這香氣,眼前這個,應該就是靈衣所說的那枚香囊。
    “……這香囊是你買的?”素羽的心思莫名地有些煩亂,隨口問道。
    “嗯。”衛陵點點頭:“離開壽陽的那天,在集市上買的。”
    “……我竟然都沒有注意到。”
    “其實,本來是想買了送給你。但不知該怎麽開口,所以就一直放在身上。後來的幾日事情比較多,就忘記了……”衛陵的語氣格外猶豫,似乎在逐字逐句地斟酌著。“覺得你大概會喜歡,所以……”
    “靈衣上次已經送了一個香囊給我,再佩一個的話,難免會累贅……”素羽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回答。慌忙之中,竟撿了這樣一個理由來搪塞。她不自覺地用餘光看向衛陵,對方被自己這樣一說,也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麽。
    “……衛陵,香兒說過,離香草是要送給最重要的人的。”素羽別過頭去,不想再看他的神情,“留著它,以後送給一個值得你珍惜的人吧。”
    夜風吹亂了素羽鬢邊的長發,她不敢抬手去撥。衛陵的沉默讓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與疼痛起來。她僵直著身體坐在原地,看向另外一個方向,目光卻漫無目的,無法聚焦。
    時間似乎凝固了起來,衛陵一直沒有回答,素羽也一刻不敢有任何舉動,周圍安靜得讓她幾乎要以為他已經離開了。又過了許久,直到後背一陣酸痛感襲來,她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裏坐得太久。
    正在素羽終於下定決心離開的時候,身邊的人忽然笑了一下。“我也覺得整個香囊的手藝沒有靈衣好。”衛陵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變化,仿佛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一般。“既然你不喜歡,那我便自己留著。改日若遇到更好的,再拿來送你。”
    素羽沒有回答,無聲地起身,一躍便回到地麵,頭也不回地往繁英閣的方向走去。衛陵靜靜地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手中始終握著那枚香囊。離香草的味道似乎在此時愈發濃重起來,他想起賣離香草的小販說過的一句話:這離香草會感應人心,在人心生悲戚的時候,它會變得比平時更香。
    這離香草,果真神奇……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在心裏默默歎息。
    除夕過後,天玄派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隨著弟子們陸續歸來,派內的事物也逐漸回歸正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兩個月後的新弟子入門。天玄派每隔三年招收新弟子,每次慕名前來的人都會從山門處開始,沿著那條蜿蜒的小路一直排到半山腰。由於報名的人數眾多,入門考核又極為嚴格,每逢此時,派中眾人都會為此忙碌許久。
    涵清真人將今年招生的事情全部托付給了衛陵,讓他一時間有些分身乏術。從某種程度上,這正中了素羽的下懷。由於除夕夜的事情,素羽已經有許久沒有再見過衛陵。平日裏她除了在百草閣幫灸和真人煉藥,多數時間都是悶在典冊長老玉書真人的玄音閣。
    這一日,素羽像往常一樣來到玄音閣。
    “又來我這裏避世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素羽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看到明塵正坐在那裏,手捧一卷書,抬頭微笑地看著自己。
    明塵身著一件湖藍色長袍,長發用一根銀色發帶隨意綁著,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幾縷發絲被風吹散,和發帶交織在一起飛舞著,俊秀而飄逸。雙眉細長而不失英氣,一雙丹鳳眼將他內心深處的精明狡黠與灑脫不羈描繪得恰到好處。而五官整體又頗為溫潤,倒是為他平添了幾分平易近人的氣息。
    “我來玄音閣不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嗎?怎麽在你眼中就成了避世了?”
    “也對。”明塵玩味地一笑,手中的經書翻了一頁,“不是避世,是避人才對。”
    “你……”素羽沒想到他會說得如此直白,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說的沒錯吧。以前以前你來這裏,不是翻閱醫術,就是研究曲譜。這幾天你人雖然坐在這裏,但是心思卻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昨天我看見你拿著一本野史雜談,這可是你從來都不碰的東西。最重要的是,你把書都拿反了,自己還不知道。”明塵繼續翻動著經書,並不去看她的表情。因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素羽的臉上一陣窘迫。
    “竟然有這種事……也罷,什麽都瞞不過你。”
    “我雖然甚少離開玄音閣,但外麵發生了什麽,我也是一清二楚。你來我這裏,不過是為了躲著衛陵罷了。”
    素羽心中一陣悵然,她歎了口氣,道:“衛陵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知道他心裏最想要的是什麽。”
    “哦?是什麽?”
    “自然是像他師父一樣,得道成仙,將天玄派發揚光大。”素羽沒有絲毫猶豫,這是她一直以來都堅信的。
    明塵聞言,輕挑長眉,似是讚同地點了點頭:“的確是不錯的願望。但你為何如此如此肯定,這就是他想要的?”他放下手中的書,側身看向素羽,等待著她的回答。
    素羽被問得一怔,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也從未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這是他親口說的。”她想了想,道:“而且這麽多年以來,他也一直在向著這個目標努力。他所付出的努力和艱辛,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說完,她有些急切地看著明塵,似乎是在等待對方的肯定。
    然而明塵卻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依舊不緊不慢地微笑著:“衛陵他的確努力,也確實優秀。但在我看來,他想要什麽,現在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可是,這話是他親口所說……”
    “他說這句話,是在何時?”
    “……十年前。”在明塵的追問下,素羽似乎也發現了問題所在,聲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
    見對方終於有所領悟,明塵滿意地端起案上的茶杯,杯底的茶葉細秀如眉,隨著杯中的水微微晃動著。“在這十年的時間裏,他經曆了什麽,他的心裏多了什麽,又少了什麽,你可知道?十年的時間太過漫長,可以讓許多東西發生變化。要改變一個人,簡直易如反掌。”他說著,抿了一口清茶,眼中似有一陣落寞閃過。
    “堅持和努力,有時候也可能是因為習慣,而並非出自本意。”
    “一切因果機緣自有天意,我們凡人需要做的,隻不過是且行且珍惜。”
    “……天意……”素羽默默地在心底重複著這兩個字。良久後,她抬起頭,笑道:“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但是謝謝你。”
    明塵早已不再看她,而是拾起那卷經書,繼續讀著。“何須這樣客氣。你若真心感激我,以後常來便是了。這玄音閣一向沒有弟子願意踏足,偶爾能有個人說上幾句話,倒也不錯。”
    “玉書真人呢?”
    “師父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每日都在書陣中研修典籍,甚少出來。”
    玉書真人是天玄派所有未修成仙身的長老中最為年長的一位,也是素羽眼中全天下最為博學廣知的人。玉書長老一生隻收了一名弟子,便是明塵。這也注定了以後典冊長老的位子,將由明塵繼承。他也會像他的師父一樣,一生都在這裝滿天下典籍秘辛的玄音閣中度過吧。
    離開玄音閣後,素羽迎麵便遇上一名低階弟子。“前輩,執事長老吩咐我請您前往玄音閣一趟。”
    執事長老?想到自己與重元真人的交集甚少,素羽遲疑了一瞬。“好,我即可就去。”
    玄天閣內,重元真人手持拂塵,肅穆而立,神態威嚴。而他的旁邊,是一位身穿靛青色長袍的男子。與重元真人不同,那人的神色並非冷漠、並非嚴肅,而是真真正正的沒有任何表情。看在眼裏,隻覺得有一種神秘的壓迫感。
    素羽認出,那人正是執劍長老涵宵真人。涵宵真人與涵清真人均是天玄派第二十二任執劍長老座下弟子,二人均已修成仙身,隻是所經由的途徑不同,前者為無情道,後者為忘情道。
    世界必有其規則,是為天道,即萬物的規則、道理。天道無情,不為人力所左右,隻能依靠自然的法度與法則運轉。無情道的修煉者自始至終斷絕情緣,對世間萬物皆是無情,從而使其境界趨近天道。而忘情道的修煉者則是對自己無情,對蒼生大愛。太上忘情,實為有情,是包容世間萬物因天道無情而產生的悲苦淒傷才能成就的至高境界。天道無情,太上忘情,兩者皆是拋棄一切之情,但一者為無、一者為有,不可同語。
    “執事長老,執劍長老。”素羽向二位長老行了禮。重元真人點了點頭,涵宵真人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長老喚我前來有何事?”
    “是這樣,近些日子,隱穀的結界有些異動。”重元真人說著,示意素羽上前,一揮衣袖,身後的水鏡顯現,鏡中呈現的景象正是隱穀。透過水鏡的成像,素羽看到隱穀的結界處於波動不穩的狀態。
    “這結界,是百年之前神女靈犀用神力所布。恐怕是如今神力減弱,導致結界鬆動,才給了外人以可乘之機。”
    “……是魔族?”素羽心中一驚。魔族與人類數千年來爭鬥不休,但自幾十年前那一役後,已然銷聲匿跡許久,為何會在此時突然返回隱穀,破壞結界?
    重元真人搖頭:“看上去並非如此,那結界是被人用法術解開的。”他看了一眼素羽,意味深長地道:“能解開神女的法術結界之人,應是與九天玄女有密切關聯之人。”
    莫非是姬氏後人?素羽的腦海中飛速地轉過這個念頭,她立刻向重元真人請示道:“長老,請允許我前去查看。”
    “隻是眼下掌門外出尋訪故友,衛陵又忙於派中事務……”考慮到素羽的身世,重元真人自不會同意素羽獨自下山,於是便真捉起來。
    “既如此,便叫淩虛同去吧。”涵宵真人忽然開口,聲音與他的神情一樣,空洞得仿佛說話的並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
    “但是……”
    “淩虛的脾性我很清楚,不當問的他必不會多問。”
    聽到涵宵真人如此說,重元真人自是放心了許多。“如此甚好,以淩虛的伸手,你我也可以安心。”說完,他轉向素羽,道:“你回去準備一下,明日便啟程吧。若有任何問題,可用傳音符傳遞消息。”
    “多謝二位長老。”素羽再次行禮,然後退出了玄天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