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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周太守夫人果然過來了一趟，與王氏很是合得來，甚至言語之間想為自己小兒子訂下王氏的女兒。
    王氏便笑著說，“若是我還有一女必定答應你，隻是我家大人十分寵愛錦餘，這孩子的事我一人作不得主。”
    末了又加一句，“便是宮裏的皇後娘娘，聽我家大人說也很喜歡這孩子，常常寫信問她呢。”
    太守夫人聞言不但不生氣，反倒更喜歡錦餘了。
    等到王氏說白家的白敬夫妻不日就要來到林府做客，便盛情邀請王氏到時約白夫人一定和她去城外千福寺上香。
    養病深居不出的林錦餘並不知道，才虛虛三歲的她差一點被定親了。
    這些天天氣漸漸的回暖。
    院子裏種了兩叢矮株連翹，這幾日金黃色的花朵開得滿滿都是，遠遠站在廊廡下都能感覺到春日活潑的力量。
    大概人的精氣神真的和天地萬物有著磁場聯係，連日幾乎天天都是晴日，林錦餘每日清醒且不困乏的時間越來越長。
    醫女從每日三診斷變成了一日一診，變成了兩日一診。至於三小姐至今沒有開口說，醫女做了幾回嗓音檢查，並無異常。
    林錦餘仿佛鬧別扭，每次隻肯配合發一兩聲“嗯”，再多了，她也不敢考驗自己的口音和說話方式。畢竟無論無何，一個快三十的人和一個快三歲的孩子說話的差別太大。
    自從她來了這裏，幾乎連一刻獨處的時間都沒有。除了不說話減少犯錯誤的機會，林錦餘也無他計可施。
    遇到太陽當真不錯時候，朱氏就會抱著她隔著紗窗暖暖的曬會兒；若是被醫女允許了，朱氏還會抱著裹嚴的她站到門外廊廡之下。
    “小姐喜歡這花嗎？”朱氏指著那些金色花朵問她。
    林錦餘點點頭。
    朱氏讓人摘了兩朵小花，插在她的鬢耳間。
    林錦餘笑笑摸了摸自己耳朵，眼睛忍不住往屋簷更遠處看去。寒鴉飛過帶過嘩啦啦聲音，顯得空曠安靜的天空裏十分好聽。
    還是年齡太小了。
    林錦餘心道，等她以後長大了，一定不會像這樣被關在五尺之地，無能為力。
    下午睡了一覺起來，朱氏像往常一般服侍她進膳。
    “醫女昨日說現在可以每日吃一些葷菜，是以今日廚房就做了一份蔥爆雞絲，雞絲分的細細的，吃著不粘口。”
    林錦餘乖乖張開口。
    “小姐瞧這個好看嗎？”朱氏夾了一塊小白菜的菜心，拌進粥裏，“小姐吃一口青青菜，等小姐身體大好了，媽媽帶你去看咱們府裏的暖棚。”
    林錦餘張開口吃掉。
    “小姐最喜歡的豆腐要不要吃一口？”
    林錦餘從善如流的吃掉拌了香油的小白豆腐。
    朱氏又夾了一小塊豆腐，拌了另一份粥裏，攪了攪，“小姐喝口粥。”
    林錦餘伸手指了指那碟被放的遠遠的雞絲。
    朱氏說，“剛剛都已經喂過一口了，我們還沒吃到茄子呢。”很快夾了一個旁邊的用高湯調出來的茄子喂給她。
    林錦餘勉強把茄子吃了，眼睛卻一直看著雞絲。
    奶娘沒辦法，意思意思的加了一點點雞絲，拌進湯匙的粥裏喂給她，轉移她注意力道，“聽說大人今日晌午就能到家，——小姐還記得爹爹麽？不知今日會給小姐帶什麽禮物。”
    趁林錦餘沒注意，給她嘴裏喂了一塊青瓜，又加了兩湯匙米粥。
    林錦餘嘴裏被塞的滿滿的。
    聽到她說“爹爹”二字，抬頭瞅著朱氏。
    朱氏笑道，“小姐想爹爹了沒？上次大人送來的小竹人娃娃就挺有意思的——”說到這裏，朱氏好像想到什麽突然停了下來。
    林錦餘嚼完咽下嘴裏的飯，張開嘴還沒等到下一勺，不由得抬頭去看，疑惑的“咦”了一聲。
    朱氏這才回了神，立刻放下手裏的湯匙對旁邊人說道，“大人帶回來地那一套竹人呢？”
    負責這些小玩意兒的丫鬟答道，“還在東廂小庫，隻是其中一個手掌大的小姐很喜歡，所以就放在小姐臥房的多寶閣裏。”
    朱氏連飯也不喂了，著急的站了起來，“快去把那東西拿出去扔了！扔得遠遠的，交給外院地管事扔到外麵去！”
    聽了這話，屋裏人除了一連茫然地林錦餘外，全都嘩啦啦地跪了一地。
    朱氏急匆匆進去臥房找到那個小竹人，出來就跪倒在林錦餘身邊，有點心慌的舉著那小人道，“小姐，小姐聽媽媽說，……千福寺的海緣大師從前開壇講經時候講過，上古巫覡有傀儡一術，所憑借假物正是這類人偶；或者，或者即便不是，那也不能再叫小人貼近小姐！小姐聽媽媽說，我們把它扔掉小姐的病就好了！”
    林錦餘呆呆的坐在錦凳上，假裝聽不懂的樣子。
    傀儡之類她不懂古人的說法，但現代房屋裏放假花會破壞風水倒是有。
    朱氏也不指望小姐能說話，思慮再三，就讓人把那套竹娃娃就叫送去大小姐那裏，說是三小姐送給大小姐，望日後大小姐看見這套娃娃能想起家中姐妹。
    另外讓人找了從前不知誰送的一套金子打的頭麵一同送過去。
    林錦餘心道，原來她還有姐姐。
    做完這些朱氏還有些不放心，命人去將小姐的小庫房賬本找出來，晚上自己親自查一遍。
    ……
    刺史府左側小門外，林莧一行人已經到了。
    長隨林恭指揮著下人陸陸續續卸載車馬行李，而林莧則和雲州本地的豪族白氏宗主次子從正門入府。
    白敬夫人坐著軟轎被內管事接直至內宅二門之前。
    早已等候在內的王氏溫柔敦厚的問了安，介紹了奶娘抱著的林敏，親自攜了白夫人進入正房。
    白夫人道謝坐了右手。
    一翻寒暄之後，白夫人看著站在王氏身後的兩個少女，兩個女孩兒身上穿戴都一樣，隻是大一點兒的麵容溫柔和順，頸上帶著一掛珍珠項鏈；另一個略小了兩三歲，看著還有點稚氣，帶了九彩寶石的瓔珞項圈。
    心中暗自點頭，不吝誇獎道：“從前聽說夫人出身隨州王氏，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您教養出來的這兩個孩子，這般溫柔可人不驕不躁，十分難得。”
    兩個少女屈膝行禮，低眉頷首動作嫻雅。
    王氏自然明白對方很滿意，笑道，“當不得您這樣的誇獎。”指著稍高的一個說，“這就是我那大女兒，就是靦腆，還指望著你們以後多教導呢；”指了另一個，“這是我那二女兒，還小著，他父親說在家裏多留幾年。”
    “好孩子，”白夫人讓人拿了見麵禮，“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配首飾也好，壓裙角也好，拿去玩兒罷。”
    兩個少女先後上前謝過白夫人。
    王氏卻指著大小姐的那白壁玉環笑道，“這也不是好東西，可見世上就沒什麽好的了。這樣我可放心了。”
    白夫人笑著搖頭，“東西再好也比不上孩子們好。”
    王氏點點頭。
    吩咐兩個女孩兒，“白家嬸嬸說東西不好都是逗你們的，禮物仔細收好，別辜負了長輩們的期許。”
    說畢，就讓兩人退下了。
    讓人上了新的點心，對白夫人解釋道，“我自己生的小子你剛才也見了，吵吵鬧鬧嫌人的很；大女剛剛三歲，總是身子不好，二月裏受了涼他爹爹就不準讓她出屋，說是熬出了四月再說。”
    白夫人先是微微蹙眉，心中難免生出一種“紅顏薄命”的遺憾，可聽到林大人的話不由得笑道：
    “大人心細，正該這般！過兩日待我身上趕路的風塵去了，你便帶我去探望她。——休要推辭；我家老祖宗命我一定見到孩子，回去將給她聽呢。”
    說著歎氣道，“大約你也聽說過，我家老祖宗當年承蒙林大人令堂教誨，聽說令愛是在老夫人手裏長大的，我若是不來看一眼，怎能甘心？”
    王氏確實不知白家的老夫人居然和母親有師徒淵源，聞言隻能道，“既是這般，隻有恭敬不如從命了。到時必要叫她給你和你家老祖宗磕頭。”
    白夫人見好就收，笑著轉開了話題道，“這麽說來，林大人確有拳拳愛女之心。”感歎道，“咱們身為婦人，都懂得女兒家脾血弱須得細細養著，日後才能好；偏我家那讀書讀傻了的，非說慈母多敗兒什麽男女都一樣，這女兒如何能和男子相提並論？！”
    “白先生當真說過男女都一樣？”
    王氏聽得新鮮，笑意不停，“白先生見多識廣，想這世間奇女子大多是這樣家庭養出來的呢。你家孩兒日後定有大出息，聽說夫人的長子十八便已經得了郡守的嘉獎、有孝廉的功名了？”
    白夫人謙虛道，“都是孝順孩子，往後你們家少爺也必定是護國的棟梁。鄴王年七而受封，其中必有林氏教養之功。”
    說了一陣孩子經，兩人互相引為知己，很是歡愉。
    說道林敏這般活潑，白夫人羨慕得很，“我大嫂身子不好，隻盼著大小姐能早日嫁入白家，為嫂子多分擔點家事。今日親眼看見孩子們被夫人教導的如此聰慧敦厚，叫人十分羨慕夫人和嫂子的福氣。”
    王氏聞言細細品味了一回，微笑道，“若是這兩個女兒一般大小，我便教她們一齊嫁入到你們白家，也好成就一段佳話。”
    說了一會兒，就聽見有人來通傳，太守周夫人到了。
    王氏笑指著門口道，“媒人到了，咱們去迎一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