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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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台上的焰火在跳躍,高歡審視著昂首反問自己的高澄,這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卻很稚嫩的麵龐。
    許久,高歡沒有直接回答,反而長歎一聲,感慨道:“阿惠長大了。”
    不同與在晉陽當著群僚麵,惺惺作態地感歎高澄長大了,今夜的高歡實實在在感覺到了他的嫡長子的成長。
    一直以來,高澄的聰慧、乖巧都讓高歡欣慰,但做為政權繼承人,高歡始終覺得高澄缺少膽氣。
    高澄借羞辱孫騰而立威,這件事做得不錯,可孫騰就算位高權重,在身為渤海王世子的高澄麵前也隻能說是下位者,威服一個下位者,也能叫膽氣?
    也許是高歡粗暴的教育方式,無論是以前的原主,還是如今的高澄,時常遭受毒打的他們在高歡麵前始終唯唯諾諾。但高歡可不管究竟是什麽原因造成了高澄對他的畏懼,他隻知道一個怯弱的繼承人根本無法鎮住那些驕橫的胡將。
    今夜,在他的威嚇下,這個兒子終於展現了自己的倔強。做為一名父親看待兒子,高歡可能會失落,做為一名權臣看待繼承人,高歡反而欣慰。
    另一方麵,高澄聽見這聲感歎,快蹦到嗓子眼的心也終於落了下來。頂撞高歡當然不會丟了性命或者世子之位,不管怎麽說他都算是親兒子,可就算隻是挨一頓揍,也很難受啊。
    暗地裏長出一口氣,高澄語氣平和道:
    “父王,我高氏日後必然建國立社稷,為了父王聲名,孩兒以為,我高氏絕不能弑君。”
    緩了緩,高澄繼續道:“既然不能弑君,必須將時勢與天子說清楚,許諾天子日後保有一塊封地祭祀宗廟,免得日後天子受奸人蠱惑,使我家背上弑君之名。”
    以高氏如今的權勢,進一步自然是行篡逆之事,退一步可能身死族滅,有些事情父子兩挑開了說也無妨。
    所謂高氏絕不弑君:元曄是被爾朱兆所立,元朗是被爾朱世隆所立,這兩人與縊殺孝莊帝的爾朱氏合謀,通過征討爾朱氏而掌控權柄的高歡將他二人賜死,如何算得上弑君,況且信都起事時高歡早就已經擁立了元恭為天子。
    至於元恭之死,毒酒是元修賜下的,與他高氏有什麽關係,幹係撇得清楚,就是這麽蠻不講理。
    這句高氏絕不弑君說到了高歡的心坎裏,高歡並非忠君之人,但他在意自己的名聲,不管是身前還是生後。
    當初元修連續拉攏賀拔嶽、賀拔勝、宇文泰,高歡都未曾下定決心對付元修,隻因為他是自己所立的天子。
    直到元修撕破臉皮,打著防備關西以及威脅南梁的名義征伐河南州郡兵,意圖進逼晉陽,這對翁婿才最終兵戎相見。
    但高歡不是迂腐之人,當元修西逃,清楚天子落到宇文泰手上會造成怎樣的後果,這時候的高歡已經顧不上名聲了,高歡命高昂領輕騎將天子‘請’回來。
    高昂跟元修可是仇深似海,他的兄長高乾就是被元修給逼死,而若不是他早有察覺,恐怕自己也要載在元修的手上。
    “你所慮頗有道理,但日後對待天子依舊要心存敬意。”
    “孩兒明白。”
    “再說說那道奏文吧。”
    高澄清楚清查豪強隱匿人口的奏文不可能被繞開,還好他早有準備。
    “回稟父王,孩兒以為清查人口,不僅是增加稅賦,還能削弱河北豪強勢力。”
    “你就不擔心河北豪強與你為敵?”高歡略帶玩味之色地看著高澄。
    高澄挺直了腰杆,斬釘截鐵道:“不怕,孩兒的世子之位是由父王所立,孩兒隻需在意父王的看法,父王喜,則孩兒無憂,父王怒,則孩兒哪怕施恩於四海,同樣不能周全。”
    “你倒也算坦誠。”
    “孩兒不敢隱瞞父王。”
    高澄清楚,做為高歡這等梟雄的繼承人,最大的忌諱就是欺瞞,讓你這個人、或者你做的事讓他感覺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但你太過急切。”高歡神色嚴肅道。
    好爸爸課堂開課了,高澄馬上神色肅然,做出一副認真聽教的表情。
    “有些事情就算應該做,也需要分時候,更不能由你出麵。”
    “孩兒謹遵父王教誨。”
    高歡淡淡道:“文書我已經銷毀了,現在還不到時機。”
    “孩兒多謝父王愛護。”
    高澄沒有去問高歡什麽時候才是具體時機,但是他隱隱有猜測,猜測的結果讓高澄難以接受。
    “遷民之事你處理得不錯。”挑了一會刺,高歡也終於誇讚了一句。
    “口糧之事是父王吩咐,孩兒隻是照做而已。”高澄謙虛道。
    “我說的是你暫停修築宮殿、城牆,先修裏坊之事。”
    “都是右仆射高隆之在外奔波的功勞。”高澄不敢居功。
    高歡想了下,點頭道:“高隆之是個能任事的人。”
    高澄接話道:“是父王知人善用。”
    兒子的馬屁,高歡心裏很受用,但嘴上還是嗬斥道:“少在我麵前說這些奉承話。”
    高澄正要告罪,堂外有仆役敲門。
    被人打擾的高歡臉色一黑,沉聲道:“進來。”
    “啟稟高王,尚書左仆射司馬子如與尚食典禦高季式求見。”
    “讓他們進來。”
    高澄一聽見是他二人求見,他馬上猜到了是何事。
    不一會,司馬子如與高季式慌慌張張跑進門,跪地道:“高王,高王恕罪。”
    “到底是何事?”高歡皺著眉頭。
    “孫主薄他、他醉死了。”
    ......
    孫搴走得很安詳,臉色紅潤,還帶著笑。
    但是高歡的臉色卻非常難看。
    孫搴好酒他當然知道,可沒想到這個心腹僚屬居然貪杯醉死。
    高澄站在高歡身後默不作聲,孫搴醉死的結局他早就知道,可沒想到會是今天,在晉陽時他也曾勸過孫搴少飲,畢竟人才難得,可讓一個能夠醉死的酒鬼少喝,他會聽嗎?
    看著躺在地上早就沒了生氣的孫搴,高澄不由想到:‘要不要等高歡走後,每天給高洋送一兩壺酒過去。’
    可一想到高洋糟糕的酒品,趕忙把這想法從腦海裏趕走,就怕那小子哪天喝高了,拿把刀四處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