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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罔極寺的鍾聲伴隨著啟明星的升起準時敲響，天天如此。
    清晨的涼風透過窗欞門縫鑽進來，我蜷縮成一團不肯起來，智誠和尚帶著一股濕氣推門進來，拍著我的腦門說:“你每天鍾聲一響就在院子裏仰望天空，今天是怎麽了！”
    我拉扯著被子的兩隻角說:“偷次懶不行啊，天冷。”
    我注意到智誠和尚的腳上有水跡，可能是夜裏下雨、地上有積水。
    “是有點涼，雨停了，天已放睛，今天帶你去見李恒太子。”
    這事對我來講太重要了。
    智誠和尚話音未落我就一骨碌爬起來穿衣裳，我盼望著回宮見到娘，太子這兒是第一關。
    兩天前智誠和尚把我帶回長安，說是秋圍的日子快要到了，照例，能騎馬的王子、王孫都可以參與，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不僅能夠參加這次圍獵，還可能見到父皇，說不定父皇會記起我這個寺院裏學經的兒子，借此機會回宮。
    小沙彌牽來兩匹馬，一匹是我的大青馬，我接過韁繩就要上馬，智誠和尚說聲:“等等，布囊帶了嗎？”
    我從懷裏摸出兩個小布囊晃一晃，重新塞進懷中。
    前一天晚上，智誠和尚交給我兩個小布囊，一個白色，一個黃色，放在我手上說:“黃色的裏麵是金豆子，白色裏麵是碎銀子，用來賞人，特別是那些個太監，有品級的一粒金豆子，沒品級的一塊碎銀子，記住，是賞賜，可不是巴結他們，錢財可以給，但架子不能倒。”
    “想給誰都行嗎？”
    “當然，隻要你高興，王子殿下就應該大方，那才有氣度。但不能多給，人的貪欲沒有止境，今天得到一粒金豆子，明天再見到你就巴望著一個金元寶，要慢慢來，讓那些主事的太監喜歡接近你，常念你的好。這些籠絡人的小手段不僅要學會，還得常用。”
    其實這些根本就不用他教，我常見太子殿下和有的王爺不動聲色地擺弄那些侍衛、太監，有的打罵訓戒時聲色俱厲，賞賜誇讚又是和風細雨，手段五花八門，各不相同。當然，那幾位在神策軍中有軍職或父皇跟前行走的大太監不在此列，那些大太監太子都要讓他們幾分，更別說是其他王孫公子。
    今天出門時，我把那兩個布囊掂了掂，腦子裏閃現的是李強青筋暴起的大手和爬在地上喘粗氣的挖沙人，稍做猶豫後還是揣在了懷裏。
    在距離東宮八丈遠我就下了馬，智誠和尚也隨之跳下馬說:“很懂規矩啊。”
    我回應了兩個字:“誠心。”把馬韁繩丟過去，調整好臉上的表情，背著手緩步走向正門。侍衛們老遠就拱手禮讓，我正要還禮，卻發現他們眼睛在看我身旁的智誠和尚。
    “李成，你們看走眼了，今天的正主兒是十三皇子殿下。”智誠和笑著說。
    “恕在下失禮，見過殿下。”那些侍衛這才對我施禮。
    我非但沒有責怪他們，反而笑盈盈地還禮致謝，“李怡求見太子殿下，勞煩通報！”
    領頭的說道:“智誠師傅常來，太子殿下有領，無須通報，殿下請吧。”
    我把手裏的一塊碎銀子遞過去說:“謝謝了，這個送你們吃杯茶。”
    領頭的李成沒有接，旁邊一個侍衛伸手接住說:“謝殿下賞。”
    李成方才平淡地說:“李成謝過殿下。”
    一個小太監躬著腰跑過來，從智誠和尚手中接過韁繩說:“智誠師傅，你快點過去，太子爺等急了，讓我看了好幾次呢。”
    “過來，見過十三皇子殿下，有眼無珠的東西，”智誠和尚笑罵道。
    那小太監忙轉向我，跪下磕頭行禮道:“小人眼拙，殿下恕罪。”
    對太監我不用還禮，淡淡地說了句:“不妨事，起來吧。”
    小太監剛起身，智誠和尚就丟給他一粒金豆子，嘻笑道:“你個沒下稍子的貨，金子給你也沒得使。”
    小大監熟練地接住金豆子，拉馬轉身就走，沒走幾步笑著回罵智誠和尚:“你我是一樣的貨色，我是太監沒得使，你是和尚，有家夥什兒卻使不得。”哈哈大笑著走了。
    我有些不解，不明白智誠叔為啥給這麽個小太監金子，還如此放肆的開粗俗不堪的玩笑，抬頭看著他。
    智誠和尚拍了拍我肩頭說:“走吧，太監性子陰，是小人，盡量不要開罪他們。況且他在太子殿下麵前行走，位置特殊，不可小覷，稍有不慎就會落下怨恨，不得不防，你得注意。門口的校尉李成是君子，以禮相待、以理驅使就足夠了，用不著刻意施恩，這也是學問。”
    我想起孔老夫子的一句話:“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