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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智誠和尚顯然很熟悉太子府的格局，帶著我直奔後殿，到門口對手執佛塵的太監問聲:“仇公公好。”
    那位太監身形欣長，臉型方正，顏色灰暗，白眼仁多，黑眼仁小如豆粒，朝智誠和尚拱手道:“托太子爺福，咱家好著呐，和尚有幾日沒來了，快進去吧。喲，這位小爺是十三皇子殿下吧，幾年沒見，長大了呀，這富態相，看上去很有些皇子風範。咱家有禮了。”
    這位姓仇的太監語速很快，卻吐字清晰，隻朝我作一長揖，沒有行大禮，應該是位份不低，聽得出他清楚我呆傻的名聲，所謂富相也不過是木訥換了一種順耳的說法。
    我摸出兩粒金豆子，說道:“仇公公免禮，這佛塵真少見，毛色潔白光亮，藍田玉柄，借我玩玩。”
    拿佛塵的同時把兩粒金豆子放入仇太監手心，拿過佛塵上下甩動，又學著太監的腔調說道:“咱家這廂有禮了。”
    把玩太監的佛塵，學說太監言語也就我這個癡呆的皇子能做得出來。
    殿內傳來太子的聲音:“李怡別鬧，快進來。”
    我把佛塵還給仇太監時，看見了他一臉驚愕的表情，大約是一個有著呆傻名聲的皇子能不動聲色地給他兩粒金豆子的行為嚇著他了。
    我相信他不會把這事講出去，抬腳邁過高高的門檻，急走幾步撲通一聲跪下，脆生生磕一響頭說道:“大哥我想你，你也不來看我，那兒冬日又潮又冷，夏夜蚊蟲叮咬，和尚一日兩餐全部都是青菜稀粥，你是不知道，糜子稠粥紮嗓子眼兒，吃多了拉不下屎，餓的我頭暈。”
    “快起來吧，你也沒見瘦多少，還是圓乎乎一張胖臉，看上去有了幾分李家子孫的模樣。”李恒對我稱呼他為大哥而不是太子殿下似乎很滿意，從坐榻上起身走過來，拉住我的手腕讓我起身，又捏了捏我胖呼呼的臉蛋，“到那邊坐，吃些點心，我和智誠師傅說點事兒，別鬧啊。”
    在他眼裏我還是個孩子，而且不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這很正常，我比他三個兒子都要年齡小。
    我餓極了似的抓起點心一口咬下大半塊，含含糊糊說:“好吃。”
    智誠和尚拎著壺為我倒碗水，就坐在了李恒的對麵。
    大殿裏就我們三人，李恒把伺候的宮女、太監全都打發出去，顯見是要同智誠和尚說十分私密的事，卻不在意我在場。
    我咀嚼著點心，耳朵並沒有閑著，聽見李恒說:“情況很糟，這幾日風傳皇帝陛下有意讓我搬出東宮，到西別院暫居，話是從內宮傳出來的，你怎麽看。”
    “殿下，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看來是人家的步伐在加快，雖不知道這股風的源頭在哪裏，有人膽敢往外傳就不是小事，和尚看來，這是朝池塘裏丟塊石頭，看看水下的反應，能驚動什麽樣子的魚蝦。朝臣和諸位王爺如果保持沉默，那就很凶險了。”智誠和尚說。
    “我想動手，沒有了李惲就斷了陛下下念想。駐守京機的左右神策軍中，娘娘能調動的將領不少。仇良已任左神策軍護軍中尉。”李恒說。
    我一驚，手中的點心掉落，朝門口滾去。
    李恒問道:“怎麽了？”
    “點心滾了，”我沒有起身，四肢著地快速爬過去撿起來咬了一口。
    “這孩子，真是，智誠師傅依你看如何？”李恒說。
    “沒到那一步，殿下，既然娘娘那邊有把握掌控神策軍，何必用此下策。再說朝廷用兵在即，這麽幹會讓朝堂動蕩不安，壞了陛下的大局，這是陛下不能容忍之事。殿下，他們能放風，你就能堂而皇之地應對，廟堂之上講究的是陽謀，殿下可以上奏，請裴相兼任太子太保，公孫宏兼任太子太傅，太子府空缺的屬官相機補齊，從那些素有青名的官員中兼拔。同時，你請求帶兵出征。明著告訴他們，太子殿下是以國是為重。如請求不成，接著上奏，要求行使太子的監國權力，把事情放在明處，這樣，無須太子殿下動手，禦史台的言官們、仗義執言的朝臣自會說話，這股風就會朝著有利於太子殿下的方向，成為暖風、和風。可好。”
    “此事我今晚進宮，請娘娘定奪。”
    “我想讓十三皇子殿下參加圍獵，你能否將他列入名單。”
    “我明白，你是想讓他在父皇前露麵，智誠師傅，父皇讓李怡離開大明宮，就是怕兩虎相爭，傷及無辜，是為保全李怡，參加圍獵的皇族成員名冊已經擺在了皇帝陛下的案頭，除了陛下本人更改，我無能為力，這事算了吧。再者圍獵還有大事要辦，不要再為這些細枝末節分心了。今天就這樣，李怡你帶走吧。”
    返回時，我問智誠和尚:“太子殿下答應見我，為啥又不讓我參加圍獵？”
    智誠和尚說:“他想讓你置身事外，而我們想的是讓你出頭露麵，還有幾天時間，再說說看。肚子吃飽了吧，回去收拾一下，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智誠和尚臉上帶著笑意，我注意到那笑有些陰冷、怪異，我不禁懷疑他替李恒出謀劃策的用心。
    往後發生的事情證實了我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