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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皇城以西，鄰近開遠門是長安最繁華的集市，因著所處的位置，人稱西市。
    智誠和尚打扮成行商模樣，青色的軟腳襆頭遮擋不住他的光頭，怎麽看仍然是個和尚，肩上搭著的褡褳看上去鼓鼓囊囊，看上去不很沉，我想那裏麵是用什麽東西包裹了金子，份量雖輕價值不菲，我成了他使喚的小廝，當然也不像，那身下人的衣裳哪兒配的上我白白胖胖的形象，也不知道智誠和尚從哪裏搞的這身行頭。
    兩個人各牽一匹馬慢悠悠到了市場入口，一幅人歡馬叫的熱鬧場麵立馬呈現在眼前，密集林立排列有序的邸店，琳琅滿目的物品，悠閑自在的駱駝、仰頭打響鼻的走馬，一切都讓我興趣盎然，忍不住駐足觀看，智誠和尚不催促我，任由我東張西望，不時地介紹那些東西的用途、價格，他說:“長安大的集市有兩個，分東市和西市，有東貴西富之稱。東市交易的多是上等奢侈品和文玩書卷之類，購買者多是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許多商家和皇家有千絲萬縷的勾連，甚至直接是某位高官、王爺的產業。西市的商人以富有聞名，周邊各坊居住著不少外商，買賣的東西也五花八門，有來自西域的金銀玉器，葡萄美酒，產自南方的綾羅綢緞，茶葉瓷器。你看那個不起眼的胡人老者，十有八九家財萬貫，長安城裏依靠這西市生財者數不勝數，數以萬計的尋常販夫走卒更是靠它維持生計。”
    智誠和尚說起每種東西的價格是信手拈來，這樣貴了，那樣不值這個價，這個賣的賤，其實東西很好，就是商家們一次進貨過多，又急於出手，隻好互相壓價。
    叫人聽著不像是出世的和尚，酷似錙銖計較的商人，俗到家的商人。
    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圍了一圈人，我上前擠進去，看見一個赤膊瘦子跪在席子上擺弄著兩個黑陶瓷碗，旁邊兩個人吆喝著:“左邊，左邊，押，一次一個銅錢。”
    “不對是右邊，我看的很清楚。”
    一個看客忍不住到前麵蹲下來，說:“我陪你玩兩把，開始吧。”
    赤膊廋子把一個小球丟進碗裏，說聲看好了，就扣下碗，兩手飛快地倒換幾次，停下後說:“押吧，猜中一賠二。”
    看客一手按住其中一個碗，一手從懷裏摸出一枚銅錢說:“就它了，開。”
    說完掀開來，碗是空的，丟下銅錢說:“再來。”一連十餘次沒有一次猜中。我還想再看一會兒，智誠和尚說:“走了，這種騙人的小把戲有啥好看的。”
    我剛要轉身，那赤膊瘦子吆喝道:“什麽人？有本事就下場子玩，沒本事滾遠點，瞎吵吵個啥。該不會是連一個銅錢也沒有吧。”
    智誠和尚沒理會他要離開，我說:“智誠叔，既然你知道是怎麽回事，何不讓我開開眼。”
    智誠和尚看了看我，把馬韁繩遞過來，進場子盤腿坐在赤膊瘦子對麵，說:“開始吧。”
    等赤膊瘦子停下動作，智誠和尚丟下一枚銅錢說:“我賭這兩個碗都是空的，”話音未落迅速將兩個碗同時掀開，果然都是空的。
    圍觀的人齊聲喊彩。
    那個赤膊瘦子作勢要起身，被智誠和尚單手按住肩頭，掙紮兩下沒有站起來。
    智誠和尚說:“別急著動手，我隻是想讓小廝高興一次，不是有意攪你的場子，若真動手，你和你的同夥三個一起上我也能打你個人仰馬翻。”
    說完起身出了圈子，我不解地問:“你怎麽知道兩隻碗都是空的？那小球到哪裏去了？”
    “這是個小戲法，軍中常玩兒，扣碗時小球手順勢就到了手心裏，碗當然是空的，等你押定後，想放進那個碗就由著莊家了，手快而已，回頭教你玩。”智誠和尚接過馬韁繩，拍下我後腦勺，“去看看人市，你不是想知道這個嗎！”
    我點頭說好，隨他前行，沒走出幾步，右肩就被人撞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沒有直起身，就見兩個壯漢堵在了我們前麵，智誠和尚腳下已經踩著一個，那人兩手緊攥著褡褳甩來甩去。
    智誠和尚一手把我攬在懷裏問聲:“沒傷著吧？”
    我搖了搖頭。
    智誠和尚語氣平和地對腳下的人說:“起來，從哪兒拿的放哪兒，當我沒見過你們。”
    隨著智誠和尚的腳鬆開，地上那人翻身躍起，把褡褳扔出去，人也隨之往前竄出。
    智誠和尚爆喊一聲:“找死。”抱著我隻用肩膀一撞，堵在前麵的一人就仰麵翻倒。
    竄出去的那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智誠和尚踢翻，再次踩在腳下。
    智誠和尚又把前麵的話重複了一遍。
    那人掙紮著想爬起來，智誠和尚又加了一點力，說道:“不想死的話讓他們把褡褳放到我肩上，放你走。”
    “二弟，快還給他，快點，疼死我了。”那人的嘴角浸出血絲。
    褡褳放在了智誠和尚肩上，踏在人身上的腳也隨之放下，兩人過來架起地上的同伴溜走了。
    打鬥瞬間結束。我看到不遠處就站著幾個帶著腰刀的軍士，他們絲毫沒有出手阻止搶劫和智誠和尚打人的意思，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悠哉悠哉地轉進一家商號。
    智誠和尚低沉地說一句:“賊鼠一窩。”牽住了馬韁繩。
    我聽得懂，他說的鼠就是那幾個市場巡察的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