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秘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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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遙!
    半個時辰前,褚風臨遭遇了有生以來最蹊蹺的事——他在東角門邊莫名其妙地被一群家丁一擁而上按倒在地,然後又莫名其妙地被綁起來送到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大廳裏。接著進來了一對慈眉善目的中年夫婦,那對夫婦先是親自替他鬆綁,並且把那些下手綁他的人訓斥了一通。然後最最莫名其妙的事來了,那對夫婦坐在他對麵笑眯眯地打量著他,將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看了整整半個時辰!
    正當褚風臨被看得頭皮發麻心裏發毛,隨時準備偷溜之際,溫夫人終於開口說話了“不知這位公子家住何處?”
    “我就是個跑江湖賣藝的,四海為家,沒什麽特定住處。”
    溫夫人點點頭,又問“公子高堂可在否?”
    這……怎麽那麽像在問親?
    褚風臨滿腹狐疑,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我從小沒爹,九歲那年娘也過世了,家中沒有什麽親人。”
    到底是婦道人家,聽聞他自幼無父無母,溫夫人眼中不由帶上了憐愛之色,那充滿慈愛的眼神看得褚風臨心裏更發毛了。
    “公子您的發色和眸色為何……”
    “哦,我一出娘胎就是這樣,小時候顏色還要更深些,長大後漸漸淡了,但還是挺明顯的,也不知是什麽怪毛病。”褚風臨若無其事地說。
    溫老爺見他雖然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但還是擔心提及這事會引起他的不快,於是便轉開了話題“原來是這樣,說到現在還不知公子名姓,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我姓褚,褚遂良的褚,叫風臨,清風的風,來臨的臨。”
    溫老爺聞言笑道“原來是褚公子,幸會幸會,褚這個姓不多見,但配上公子名字倒十分別致。老夫是平州城米商溫顯,這位是賤內。”
    溫夫人微笑頜首,褚風臨也衝他們笑了笑,他平日裏江湖經驗豐富,知道像他這種人被有錢人家找上八成是有什麽請求托他去辦,他方才見這對夫婦態度那麽客氣和善,但又遲遲未點入正題,心下便猜到了三分
    “溫老爺不用那麽客氣,我就一賣藝的,褚公子什麽的太文謅謅了。褚這個姓是不多見,我也是偶爾聽老家的私塾先生的說起才知道有個叫褚遂良的本家,聽著怪拗口的,你們幹脆叫我風少俠好了。”
    “這……”
    溫老爺平素生意場上打交道的都是些講究人,沒料到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竟連姓氏都能隨意更改,不由暗暗吃驚。
    褚風臨見他麵露難色,便揮了揮手,豪爽地說“罷了罷了,姓名稱呼本來就是個代號,喜歡怎麽稱呼就怎麽稱呼吧。對了,溫老爺、溫夫人,你們將我請來這裏是有事相求吧?有什麽事就直說吧,隻要不是什麽殺人越貨的虧心事,我能幫的自會盡力相幫。”
    他們正在猶豫該如何開口,卻不想這青年如此大方坦率,倒叫他們省去了許多麻煩,溫老爺溫夫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從對方眼中讀到了讚許之色。
    “是這樣的……”溫老爺搓著雙手,顯然還是有些為難“我們夫婦倆想請褚……風少俠幫我們一個忙。小女靜遙幼時體弱差點夭折,幸得一位姓竹的神醫相救才保下命來,這些年經過藥劑調理身體已經逐漸康複,但那位神醫臨走前曾留下囑托,說小女的病根需要等到成年才能徹底根除,讓小女滿了十八歲就去太蒼山找他醫治……如今小女已滿十八歲,該到了出行的時候了,我見風少俠身手不錯,人又可靠,因此想聘請風少俠做護衛,護送小女去太蒼山求醫。”
    褚風臨聽說隻是給人當護衛,心想會不會太簡單了點?他以前缺錢用的時候也不是沒給有錢人家當過護院,這點小事還是難不倒他的。
    “原來是這樣,如果是護送大小姐去太蒼山的話,倒沒什麽問題,隻是溫老爺您得多請幾個護衛才行,我劍法不是很靈光,到時候要保護大小姐和老爺夫人,恐怕應付不來啊。”
    溫老爺尷尬地地打斷了他“風少俠,我想您誤會了,老夫剛才的意思是說,是由您一人護送小女上太蒼山求醫,其他人都不跟隨,我和夫人也不會同去……”
    “什麽?”褚風臨大吃一驚“溫老爺,溫夫人,你們不是在開玩笑吧?太蒼山與平州城相隔千裏,路途艱險,期間不知會遇到多少意料之外的波折,你們就讓我一個跑江湖賣藝的護送你家大小姐,萬一大小姐有什麽閃失我如何擔當得起?這個忙恕我幫不了,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罷,褚風臨拿起地上的行頭就要離開,卻聽身後撲通一聲,待他回頭,卻被眼前的情形震得愣在了當場。
    隻見溫老爺一動不動地癱坐在椅子上,麵如死灰,仿佛在他轉身走掉的一刹那就被抽空了靈魂,所有希望都被殘忍地剝奪了。而溫夫人則雙膝跪地,老淚縱橫,平日裏半分的儀態都顧不上了,膝行到褚風臨的身邊,兩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擺不住哀求“風少俠,算我們老兩口求你了,求你救救我們的女兒吧!求求你!你是唯一能救靜兒的人了!”
    褚風臨驚呆了,趕緊伸手去拉溫夫人“溫夫人,好好的您這是做什麽?您這不是折煞我嗎?”
    他使勁拉溫夫人起來,溫夫人卻說什麽也不起來,哭聲淒慘,聽得人心生不忍“如果可以,我們也多想隨著靜兒一同去求醫啊,隻要靜兒能康複,用我這條老命去換也心甘情願!可是不行啊,竹先生說……”
    “住口!”見她差點就要失口說出來,溫老爺連忙打斷她“在風少俠麵前哭哭啼啼,如此失態,算什麽樣子?小翠,還不快把夫人扶起來?”
    溫夫人身邊的小丫鬟也被夫人的突然一跪嚇傻了,老爺發話才回過神來,過去將哭得悲傷萬分的夫人攙回座位上。溫老爺已經勉強回複了平靜,隻是再強作鎮定也掩藏不了過於蒼白的臉色和微微發顫的手指,隻見他麵色凝重,緩步走到褚風臨麵前,深深地、鄭重地行了一禮,一字一句說道
    “風少俠,原諒內人方才失禮。或許你會覺得我們老兩口說的話荒誕不經,但請風少俠相信老夫,靜遙上太蒼山求醫一事一定得由風少俠獨自一人護送才行,至於理由請恕老夫有無法言說的苦衷,暫時不能向少俠坦白,不過老夫可以保證,等少俠護送靜遙平安回家之後老夫一定會將所有事情如實以告。
    我溫顯一生無子,將近五十才得了這麽一個女兒,她是我們老兩口的命,我們說什麽也不會拿她的性命開玩笑啊!風少俠,請您務必答應這件事,無論您想要什麽條件老夫都可以滿足,房契也罷,財產也罷,哪怕要我們老兩口的命我們也心甘情願,隻求您能救救靜遙!”
    望著強作鎮定的溫老爺,還有淚流滿麵的溫夫人,褚風臨內心震動,久久不言。
    他自小沒爹,娘又過世得早,見到父母對子女的拳拳之心難免有所動容。再加上他見溫氏夫婦言語誠懇,看樣子的確是走投無路了才會這樣哀求他,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那麽篤定他一個人就能把大小姐送到太蒼山,但他天生俠義心腸,既然碰到了,就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溫老爺,快請起吧,正事兒都沒辦呢,您這大禮我受不起。”褚風臨溫言道。
    溫老爺顯然吃不準他的態度,執拗地沒動。褚風臨見狀俯下身去,親自將他扶了起來,他平視溫老爺的眼睛,微微泛金的眼瞳裏透著誠懇而堅定的目光,讓人自然而然地產生信任之感
    “溫老爺,溫夫人,承蒙你們看得起我,說句實在的,我天生這副怪模樣,又是個賣藝的,平日裏沒少受人白眼,這還是頭一遭碰到你們這樣身份的人屈尊相求,你們為了救女兒情願如此低聲下氣,叫我十分敬佩。既然你們都能將大小姐的安危交托到我的手中,我若沒膽接受,豈不成了懦夫?放心吧,我褚風臨可以向你們保證,就算豁出我這條命來也定會護得大小姐周全,將她毫發無傷地送回你們身邊的。”
    聽他那麽爽快就答應了,溫老爺和溫夫人臉上的驚喜之色溢於言表,兩人對他感恩戴德,竟是要向他下跪。褚風臨嚇了一跳,趕忙一手一個拖起來,佯作嗔怪之色,加重語氣道“哎哎哎,一次就夠折煞我了,三番兩次這麽來我可走人了啊!”
    溫氏夫婦一聽他要走人,嚇得不敢跪了,溫夫人用手絹拭去臉上的淚水,但很快又湧出欣喜的淚水,怎麽擦都擦不完“風少俠願意救靜兒的命,就是救我們的命,你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既然不讓我們跪,那您就說說您有什麽想要的吧,我們一定滿足您。”
    褚風臨突然一下來了興趣,興致勃勃地問“真的什麽都行?”
    “那是自然。”
    “既然這樣……”褚風臨眨眨眼睛,笑容裏流露出一絲頑皮“那就請我吃頓好吃的吧,餓了一天一夜,肚子都快餓癟了。”
    溫氏夫婦愣了愣,溫老爺隨即哈哈大笑,囑咐手下速去準備飯菜,順便讓丫鬟去把小姐叫過來一起用膳。溫夫人和藹地問“風少俠有沒有什麽愛吃的菜,我親自下廚給你做。”
    “雞腿!”幾乎是個毫無懸念便脫口而出的答案。
    餓了一天,終於吃上了香噴噴的雞腿,簡直快感動哭了,褚風臨再也管不了什麽禮貌了,飯菜一上來就風卷殘雲狠命吃,兩手各拿一隻雞腿左右開弓同時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一輩子沒見過雞腿。所幸溫氏夫婦很熱情,溫夫人不停給他夾菜,溫老爺笑眯眯地捋著胡子在一旁看著,就連金寶也有專門準備的瓜盤果碟供它在一邊抱著啃,氣氛十分融洽。
    正當褚風臨吃得忘我之際,鼻子隱隱嗅到一股香味,那香與平常女子所用的胭脂熏香味道不同,清清淡淡地,倒有點像是藥草的香味。
    被這縷藥香吸引了注意,褚風臨無意間一瞥,看到一名輕紗覆麵的女子在丫鬟的引領下走進了廳內。那女子身量纖細,穿著一襲半新不舊的素色襦裙,綰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鮮亮顏色,竟比身邊的丫鬟打扮還要素淡。隻是她身姿如若楊柳,目不斜視,行動間步履沉穩,一派大家閨秀風範,因此即便裝束極簡,遠遠望去仍是最出挑的那個。
    “父親,母親。”女子上前拜見溫氏夫婦,儀態嫻靜優雅,語氣卻無甚情緒。
    “靜兒,怎麽穿這麽單薄,要是生病了該怎麽辦?”
    溫夫人擔憂地皺起眉,想要去拉女子的手,卻被女子不經意間避過,隻聽她淡淡開口道“靜遙早起間已服過藥,身體無恙,望母親莫要掛懷。”
    溫夫人眼中閃過黯然之色,但還是掩飾住了,強作歡喜地向褚風臨介紹道“風少俠,這便是我的女兒靜遙。靜遙啊,這位風少俠是此次護送你求醫的護衛,他江湖經驗豐富,有他沿途保護你,爹娘也就安心多了。”
    “見過風少俠。”溫靜遙向褚風臨道了個萬福。
    “啊?……呃……你、你好……”
    褚風臨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傻,在飯桌上猝不及防地被介紹給一個年輕姑娘,滿嘴油光,手裏的雞腿都還沒來得及放下,連向來機靈活泛的他說話都結巴起來了。所幸溫靜遙的目光沒有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刻,身邊侍女打理完畢後就入席了。
    席上褚風臨好幾次悄悄打量溫靜遙,一來是因為他很好奇溫氏夫婦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女兒是什麽樣,二來也是因為溫靜遙有點奇怪,自從她入席之後就幾乎沒動過筷子,也沒主動開口說過一句話,她臉上的輕紗一直沒有摘下,偶爾吃菜也都是很斯文地用手掩住輕輕咀嚼,對於父母的關心問候就隻有“是。”、“尚可。”、“無需掛礙。”等幾個禮貌性的回答,很客套,但也未免太過客套了些。
    褚風臨注意到她露在外麵的那雙眼睛,像兩潭秋天的湖水,水霧彌漫,就連落葉漂浮在上頭也劃不出一絲漣漪。她的睫毛很長,由於目光總是低垂著,睫毛像蝶翼般輕輕垂下,擋住那雙秋潭似地的眼眸,不讓一絲一毫的情緒從裏頭宣泄出來。
    褚風臨不禁心想這姑娘小小年紀,怎麽跟尊石像似地,連點喜怒哀樂都沒有?日子一定過得很無趣吧?
    但是轉念又想真奇怪,她過得無不無趣與我有何相幹?我隻需謹記溫老爺溫夫人的囑托,把她送到太蒼山找到那位姓竹的神醫,然後再平安送回來就行了,其他的事都不在我這個外人的管轄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