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次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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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遙!
漫長的一夜過後,褚風臨和溫靜遙重新踏上了旅程。
溫靜遙自從烏鴉事件之後似乎懷了心事,一路上沉默的時間越來越多。褚風臨不是沒察覺,但眼下還有更嚴重的事讓他煩惱,溫老爺溫夫人給的那三百兩銀票打了水漂,他們的全部家當就隻剩下幾兩碎銀子。褚風臨為怕溫靜遙擔心隻說手頭還很寬裕,溫靜遙也沒有拆穿他,兩人互有隱瞞,就這樣步行了兩天,終於到達了附近的城鎮。
這一天,兩人終於可以在客棧裏投宿,褚風臨興衝衝地跑在最前麵,遠遠就聽到他的神氣活現的聲音“小二,準備兩間上房和一桌好菜,隻管挑你們店裏最好的上!”
“好勒,兩間上房一桌好菜,客官稍等,菜馬上上!”
等小二哥喊完,褚風臨眼瞅溫靜遙還沒跟上來,趁機一溜煙兒跑到小二跟前,附著他的耳朵悄聲問“小二哥,上房你幫我準備一間,菜上一人份就行了。你們店裏有沒有柴房什麽的讓我湊合一宿?”
那小二閱人無數,看他那樣子就知道打腫臉充胖子,於是態度瞬間轉變,語氣倨傲了起來“柴房有是有,隻是不能給你白住,你得幫我們店裏劈十捆柴才行,否則睡大街去吧。”
“要是我劈二十捆,能再補貼我二十文嗎?”
“喲,你小子還挺會討價還價的。行,正好廚房最近缺柴用,隻要你劈得動,二十文就二十文。”
“嘿嘿,那就多謝小二哥了。”
菜肴上桌以後褚風臨胡亂扒了兩口,便對溫靜遙說“我吃飽了,出去買點東西,你一個人不要亂走,吃完以後去房間休息一下吧。”說罷,沒等溫靜遙說什麽就急匆匆地走了。
溫靜遙一個人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出了店門,沿著大街走了一段路,遠遠聽到一陣陣的喝彩聲,再往前走幾步,看見長街盡頭人群聚集,有個熟悉的戴麵具的身影在人群中央矯健地舞劍,翻滾騰挪,揮汗如雨。溫靜遙默默看著這幅畫麵,心中做下了一個決定……
等褚風臨回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溫靜遙還是和他離開前一樣的姿勢坐在那邊,桌上飯菜也沒動多少,褚風臨疑惑地問“你怎麽隻吃了一點?”
“我吃不下。”
褚風臨一臉惋惜的表情“好好的糧食怎麽能浪費呢?你吃不下我吃!”
溫靜遙看著他汗都來不及擦就捧起碗筷狼吞虎咽的樣子,輕飄飄地問了一句“你買的東西呢?”
褚風臨一愣,差點被飯粒嗆到“咳咳……我、我剛剛在街邊看貓兒打架,一時看入神就忘了買了……”
“嗯,我也看到呢。”
“你也看到了?!”褚風臨震驚。
“是啊,我看到一隻紅色皮毛的小貓兒在地上打滾,又是跑啊又是跳地,還拿了把劍搜搜揮舞,周圍很多人看著,你說的應該就是那隻小貓吧?”
她話音裏帶上了少有的揶揄之意,褚風臨腦子機靈,立馬意識到自己偷偷出去賣藝的事被她抓了個正著,一時啞口無言。溫靜遙看了他一陣,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實話告訴我,我們到底還有多少錢?”
“還有三兩不到……不過你放心,我可以賣藝,還可以做做體力活掙錢,不會讓你凍著餓著的。”
溫靜遙聽罷沉默了一會兒,從錢袋裏拿出幾錠銀子放到他手裏,問道“這些夠麽?”
褚風臨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手中的銀錢,有一錠十兩的紋銀還有幾兩碎銀子,加起來約有十三、四兩,褚風臨吃驚地問“這些錢你哪來的?”
溫靜遙垂下眼簾“你不用管,我自有我的法子。”
這來路不明的錢褚風臨如何拿得安心他上下打量了一陣溫靜遙,突然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你頭上那支白玉簪呢?!”
“當了。”
溫靜遙語氣淡淡地,似乎在說一件不值一提的事,相比較她的淡然,褚風臨則要焦急地多“那不是你娘給你的嗎,你怎麽可以當了?什麽時候當的?”
“剛才。”
褚風臨怔住了,半晌回過神來,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她的手,急切而又堅決地說“快!告訴我在哪家店當的,咱們這就去把它贖回來!”
溫靜遙不動聲色地避過他的觸碰,一雙平靜如水的眼眸對上他灼熱的視線,緩緩啟口,口吻又變回了初識時的淡漠疏離“這隻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不用放在心上。”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褚風臨心中脹滿了一種難以言語的情緒,他沒想到溫靜遙如此善解人意,竟將自己珍愛的發簪典當了充盤纏。拿著溫靜遙給他的銀錢,手中之物分明沒有幾兩,卻在他心頭重如千均……
夜晚溫靜遙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未能入眠。她所住的客房樓下正對柴房,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能似乎聽見褚風臨劈柴的聲音,斧頭劈裂木柴的瞬間發出哢擦一聲清脆的聲響,一下又一下,延綿了半宿都未曾停歇。
失眠中想起很多事,想起父母為她擔憂的淚眼,想起破廟裏的驚險一瞬,想起這一路上褚風臨對她的照顧……想著想著入了神,直到嘀嗒一聲輕叩,更漏正交三鼓。她如夢初醒,回首窗邊,隻見一輪冷月高懸,似是在提醒她該離開了。
溫靜遙歎了口氣,起身拿起一早就收拾好的輕便行李,悄悄出了房門。
樓下店鋪早已沒有什麽生意,隻有一個哈欠連天的店小二歪歪地倚在櫃台邊等待打烊,她穿過中庭來到柴房邊,見窗紙上透出模糊的燈光,裏頭沒有劈柴聲,那人也許睡下了吧。她在門外駐足良久,最終打消了推門進去看看的念頭,從包袱裏拿出一小包消腫膏藥放到門邊,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溫靜遙沿著空曠的大街走了片刻,忽然有枚小石子從天上掉下來,骨碌碌滾到她腳邊。她朝上頭看去,隻見褚風臨大剌剌地坐在她頭頂那棵樹上,手裏掂量著小石子兒,嬉笑著說“喂,多謝你放在門口的那包消腫藥了,我的手塗了已經沒事了。”
溫靜遙一言不發調頭就走,褚風臨身手靈活地躥到另一棵樹上,雙手枕在腦後,兩腿膝彎勾住樹幹來了個倒掛金鉤,恰恰正對溫靜遙的臉“大半夜地,去哪兒散心呢?”
不期然陷進那對微微泛金的眸子裏,溫靜遙停住了腳步,他倆的距離很近很近,四目相對,讓她連逃避的勇氣都沒有。
褚風臨翻身自樹上一躍而下,朝她抬了抬下巴“跟我來,帶你去個好地方。”
溫靜遙默默地跟在他身後,隨他走到了一座青石橋邊,河麵上倒映著皎潔如練的月華,四周籠罩在寧靜柔和的光暈中,連燈燭都顯得多餘。褚風臨將手中石子擲向水麵,石子輕盈地跳了三跳沒入水中,水波搖曳,似是銀瓶乍漿,碎了一池的玉屑。
“說吧。”
“說什麽。”
“為什麽一個人不告而別?”
溫靜遙沉吟良久,歎道“你怎麽知道我要走……”
褚風臨笑著說“我好歹闖蕩江湖這麽多年,像你這種人的心思最好猜了,一有什麽心事都用不著自己說,臉上的表情就先把你給出賣了。這些天我倆朝夕相處,這點都看不出來我豈不成瞎子了?”
溫靜遙默然,褚風臨怕她情緒低落,便想法子把語氣放輕鬆一些“不過,我剛才劈完那些柴累得差點睡著,你腳步又輕,險些沒發現你走了,還是多虧了它悄悄跟著你。”
腳邊傳來吱吱聲,溫靜遙這才注意到金寶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悄悄地跟在自己後麵,屁顛顛地湊上前來,兩隻爪子揪住她的裙擺,撒嬌求撫摸求抱抱。褚風臨見不得這家夥一見美女就興奮的諂媚樣,從袋子裏抓了把瓜子丟到橋下,金寶看見吃的立馬忘了美女,嗖地一下奔向美食。
看著這一大一小有趣的互動,溫靜遙眼中神色緩和了下來,但僅有一瞬,轉念想起未卜的前路,眼裏再度彌漫起了淡淡的憂傷。
“你有什麽心事,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你分擔分擔呢?”褚風臨試探著問。
“你是好人,我不想連累你……”
“所以,你不連累我這個好人的方法就是把你珍愛的發釵當了,把所有的錢留給我,然後自己一個女孩子家身無分文地離開?”
說到這裏褚風臨就生氣,表情語氣都變得嚴肅起來“你身上一分錢都沒有,能走去哪裏?我答應溫老爺溫夫人要把你送到竹神醫那兒,你一個人不辭而別,讓我如何向他們交待?他們在平州日夜盼著你平安歸來,萬一你出了什麽事,他們該怎麽辦?他們為了自己的女兒都能向我這個陌生人下跪,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這個獨生女兒不在了,他們要怎麽活?”
褚風臨的一句句質問刺到了溫靜遙的心底深處,原本以為曆經了這些年的事早已心如止水,但是想起家鄉年邁的父母,心中仍是一陣陣地刺痛,痛到眼睛都酸澀了起來“對不起……”
褚風臨氣她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本來還想好好說說她,但見她雙目泛起了輕霧薄紗,好似馬上就要沁出水來,當下就顧不上生氣了,但又不知該怎麽安慰她,表情變得緊張無措。所幸溫靜遙生性克製,努力抑製住自己的情緒,幾陣夜風吹過,將還來得及流出的淚水風幹了。
“你……感覺好點了嗎?”待她情緒穩定下來,他輕聲問。
“嗯……”
褚風臨鬆了口氣,跨坐到橋邊的護欄上,朝她招了招手,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過來。溫靜遙猶豫了,像她這樣的大家閨秀是不允許做這種不雅觀的動作的,但是麵對他熱切的邀請,她想不出拒絕的理由,隻得施施然坐到他身側的護欄上,與他相隔了一段距離。
“我小時候碰到煩心事總喜歡找座橋像這樣坐著,因為頭頂上有一條河,腳底下也有一條河,每當這時候中間的地就會變得很寬,我在這裏坐著,閉上眼睛,好像這世上隻有我一個人,無論說什麽話都不會有人聽見。你要不要試試看?”
頭上是廣袤的銀河,腳下是平靜的河流,天空深邃無垠,水麵深沉幽遠。溫靜遙照他所說的閉上眼睛,清冷的晚風沾著露珠的氣息鑽進鼻子裏,蕩滌著濁悶的肺腑。天地一片寂靜,仿佛真的變得很寬很寬,但這世上並沒有隻剩下她一個人,雖然相隔很遠,她仍清晰地感覺到身側那人溫暖的氣息,時刻提醒著她她的世界裏有兩個人的存在。
“我爹娘騙了你,這不是場簡單的護送,單單送我到太蒼山,就算找到了竹爺爺也是沒用的……”
褚風臨聽著,但沒說什麽,溫老爺溫夫人言語支吾,再加上破廟那件事更加讓他肯定了這場護送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讓他感到震驚的是溫靜遙的下一句話。
“破廟裏那些烏鴉可能是我引來的,我身上有妖氣,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被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