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鬧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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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遙!
雪衣派開宗祖師衡陽真人曾在山頂設下金光伏魔陣,在他之後每一代掌門都會對陣型進行加固,太蒼山山頭常年籠罩一重金色光罩,阻止一切妖魔侵入。
小時候竹玉修閑來無事總喜歡坐在台階上仰望頭頂的金光陣,無論白天的太陽還是晚上的繁星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讓他們看不真切外麵的世界,光罩上時時浮現金字符印,那是雪衣派獨有的標誌,圖案上是一柄雲紋繚繞的利劍,每當它出現在天空,就像是這雪山上冰封了千年的森嚴門規化成的實體,重重地壓在他們頭頂,叫他們喘不過氣。
竹玉修覺得眼前的金光陣像一個無形的牢籠,困住了師兄師姐,困住了他,也困住了很多人,他每天都會望著它,想像它什麽時候被打破,這個習慣從小時候保持到了現在,這些天他花比往常更多的時間注視頭頂那重金色光圈,心裏總有一種預感,感覺在那雲天之外會有衝破屏障的外力到來。他等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個萬籟俱寂的晚上,頭頂金光大作,光圈上的符印急速轉動著,發出異樣的光波,天地萬物被潑天的紅光所籠罩,像是漆黑夜空中裂開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口子裏噴湧出的赤焰如潮水般吞沒整座山頭,霎時間風起雲湧地動山搖,金光激烈閃爍著,飛射出無數柄光劍抵禦妖氣侵襲,可那赤焰威力太過強大,光劍抵抗了許久之後終被吞噬殆盡,環繞在太蒼山上方數千年的金光陣豁開一個無法彌補的大洞,金色光芒一點一點被赤色火焰蠶食,化作漫天血霧。
竹玉修望向濃重霧靄的深處,隻見那裏出現一道年輕男子的身影,他懷抱死去的愛人踏著血霧緩緩走來,大紅婚服上布滿破碎與髒汙,那是這世間最熾烈的顏色,也是這世間最寂寥的顏色。
“你來了。”竹玉修等待他多時,他身上有著獨一無二的氣息,沒有人會將他認錯。
“救她。”男子開口,沒有一句多餘的話語。
竹玉修聽見其餘三峰上傳來緊急集合的鳴鍾聲與嘈雜聲,雪衣派眾弟子因為金光陣被破進入了一級戒備,全世界仿佛都陷入了緊張焦灼,唯有他們兩人身處這片安靜的竹林中,忽略一切喧囂,隻為他們共同深愛的人。
竹玉修歎了口氣,望向他懷中無聲無息的溫靜遙,雖然早已做好準備,眼中卻依然隱隱泛著淚光“這孩子命中注定該有此劫,沒想到還是沒有躲過……”
男子冷哼一聲,語氣中蘊藏著無所畏懼的冷傲,斬釘截鐵地說道“從來就沒有什麽命中注定,她的命輪不到任何人來定,我說可以就可以,你早早窺探了她的命數,那就一定為今日最好了準備吧?”
“我的確有辦法,但是需要你的幫助。”竹玉修凝視著溫靜遙的臉龐,緩緩說道“她受妖力侵蝕五髒六腑皆已損壞,但她內心之中有無法割舍的牽掛,一絲殘魂被縈繞周身妖氣牽引著尚未離體,還有挽救的餘地,我可保她肉身七日不腐,你須在七日之內找回她的主魂魄,我才能用牽魂陣法讓她魂魄歸位。”
“她的魂魄現在何處?”
竹玉修搖頭“不知道,人的魂魄一旦離體,有可能遊蕩在生前喜愛之處,有可能流浪在世間,也有可能被冥界鬼差拘走,天地之大,我也不知她的魂魄會歸向何方。”
男子沒有絲毫猶豫,許下必成事實的承諾“七日之內,等我回來。”
他將溫靜遙抱進竹屋內,輕輕地放到竹榻上,為她攏上薄被,動作輕柔,像是怕驚擾了心愛的人安眠,最後望了她一眼,利落地轉身離去,竹玉修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喊住了他“你可要想好了,你是妖,靜兒卻是凡人,你的妖力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傷害,若她真的複生,你們可能也無法在一起了。”
他的背影頓了一頓,未幾,留下一句,“我從不做後悔之事。”便消失在了視野中,天邊的遮天赤焰也跟著一並隱沒了,長夜恢複了寂靜,唯有山頭那黯然無光的金光伏魔陣提醒著所有人方才的一切並不是一場噩夢。
“竹師叔!金光伏魔陣被破,有一股強大的妖力入侵,師父要我和各師弟盤查各山頭的情況,您這裏可有異狀?”過了沒一會兒,梅清帶著幾個師弟氣喘籲籲地來到百草峰詢問竹玉修情況。
竹玉修望著天邊破開一個大洞的金光陣,喃喃道“不必盤查了,告訴師兄是"他"回來了。”
“他?”梅清起初不明所以,可轉念想起師父與眾長老口中那個諱莫如深的名字,麵上陡然變色“是……是十九年前那妖孽?他……他複生了?!”
竹玉修悵然歎息著,眼裏浮現起前路未卜的嚴峻之意“是的,是他……”
自從那抹紅影消失在太蒼山之後,人間流傳起一個傳說——傳聞天上的天宮起火了,天火蔓延到凡間,把天空都燒著了,這些日子各地百姓都看到了同一副景象,頭頂的天幕泛起濃烈到化不開的紅,吞噬了太陽和雲朵,那熾熱的顏色比太陽更炫目,比朝霞更豔麗,它來去無蹤,有時在白天出現,有時又在晚上降臨,每當現世之時人們依稀聽見山間的鬼怪妖物發出的淒惶哭泣,下界百姓人心惶惶,將那火光視為不詳,生怕哪日天火墜落,把人間大地變作煉獄火海。
可是“天火”沒有落下,隻是飛翔在廣闊的天際,飛過每一個曾經與心愛的人踏足過的地方,沿著來時的路一路尋找她的身影,從黃沙漫漫的西域小鎮到繁華富庶的永豐城,從一片蔚藍的珍珠海到三人結盟的獵戶茅屋,從蛇妖作亂的安州城後山到烏鴉侵襲的破廟,七天六夜,整整七天六夜,想不到停留,也沒時間停留。
他想起千年之前那一大段漫長的時光,他經常會像現在一樣遨遊於天際,飛過山川大海,飛到雲天之外,天地寰宇任他穿梭如風,可是茫茫宇宙間再美麗的風景都不值得他駐足,他瘋狂而執著地找尋了幾百年,隻為記憶深處那抹殘存的溫暖,就像現在一樣……
第七天的夜晚,冥府大門前出現一抹風塵仆仆的紅影,他臉上略帶倦色,似乎很久沒有休息了,可那雙金色的眼瞳依舊燦若驕陽,折射著天地間最為炙熱的光彩,守門的鬼差被他周身散發的強大氣場所震懾,不寒而栗地問“你……你是誰?你來做什麽……?”
天狐一語不發,恍若未聞般邁步走向大門,鬼差反應過來連忙去攔他,卻被驀然噴射而出的火焰燒得哇哇亂叫,赤煉玄火環繞火離周身為他開道,凡他所經之處一切化為飛灰,冥府大門在強勁妖力的撞擊下轟然大開,幽暗無光的冥界霎時間被烈火照得亮如白晝,群鬼發出陣陣恐懼無比的尖叫聲,紛紛急走奔逃,場麵陷入一片混亂,火離飛入人海之中,抓過身邊每一個人,看過一張張驚恐的麵容,卻始終沒有屬於那個人的。
“溫靜遙!”
“溫靜遙!!”
急切的呼喚聲穿過重重人海一聲聲回蕩在冥府上空,直震得三途震蕩,忘川水覆,十八層地獄齊聲哀鳴,遭受酷刑的孤魂野鬼們伸出殘肢斷臂哭號求救,任憑鬼差揮舞長鞭也鎮壓不住,天狐攀上刀山趟過火海,踢翻油鍋走過拔舌地獄,將地府翻了個底朝天,可是沒有他要找的那個人,上窮碧落下黃泉,都沒有他要找的那個人……天狐雙目發紅,如疾風烈火般一刻不停地瘋狂找尋著,找遍了每一個角落,隻剩亡者投胎必經的忘川沒有找過,他飛向忘川河岸,毫不猶豫地躍入忘川之水,忘川河麵一毛不浮,至陰的水質與他的純陽體質相克,右腹愈合不久的傷疤重新破開了,水中的陰煞之氣源源不斷地鑽入傷口侵蝕他的心肺,但他全然不顧,隻是一遍遍用響遏行雲的聲音高聲呼喊著心愛之人的名字
“溫靜遙!!!”
忘川的黑水被赤煉玄火染得有如鮮血般的赤紅,河水翻騰肆虐,將整個冥府攪得天翻地覆,滿地彼岸花在河水衝刷下嬌豔吐蕊,紅得好似人心頭滴出的血。
等到河麵稍稍恢複平靜,傷勢慘重的冥府判官與眾鬼差來到忘川河邊,看到岸上端坐著天狐孑然的背影,隻見他全身上下衣衫盡濕,鮮紅的衣料泛起蕭索的灰,安靜地坐著,俯瞰腳下連接生死兩界的湍急河水,像是在這河岸邊坐守了千年萬年,化為了一尊紋絲不動的石像。
判官戰戰兢兢地上前求饒“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天狐大人駕臨,有失遠迎,還請天狐大人恕罪!近幾日冥王大人外出與仙友會客,不在府中,天狐大人如果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隻管吩咐小人就是,犯不著動那麽大氣把我們冥界夷為平地啊!”
天狐身上滴著水滴,一頭濡濕的紅發遮蓋了臉頰,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隻聽他輕聲重複著那三個字,仿佛天地萬物全部毀滅了,一切記憶也都消失了,腦海裏隻剩下那三個字,那個烙進了他的骨髓,融進了他的血液,讓他為之瘋狂的名字“溫靜遙。”
“去幫我查一個叫溫靜遙的女子,她的魂魄現在何處。”
他的聲音很輕,可是話音裏帶著上位者的命令口吻,聽得人不寒而栗,判官為難地搓著手,額頭冷汗直冒,說來也是諷刺,明明他才是冥府修羅,可他見了眼前的人卻像見了真修羅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觸怒他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不瞞天狐大人,小人已經讓手下查過生死簿,別說是近幾天,就連近幾個月我們這裏都沒有過溫靜遙這個名字的記載,她的魂魄壓根不在我們冥府。”
“胡說,她是凡人,凡人死後魂魄都歸於冥界,她的魂魄怎會不在此處?!”
天狐一對金瞳折射出銳利的光芒,隻是一個眼神就能將人活活燒化,判官嚇得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說道“天狐大人息怒,小人不敢誆騙您,一般凡人死後七日魂魄都會被鬼差拘來冥府,但也有例外,如果她的前世不是凡籍,而是仙籍,那麽魂魄是不歸我們冥界管的,生死簿上沒有她的名字,三世鏡裏也看不到她的前生,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不是凡籍,而是天上的仙人自甘剔去仙骨跳下輪回之井來凡間曆劫的。”
“仙籍……輪回之井……曆劫……”
天狐喃喃複述著這幾個詞匯,金色的眼瞳從迷茫到驚訝,閃現了太多未知的情緒,判官見狀繼續說道“估計您的這位朋友前世是天宮裏的仙女,死去之後魂魄還在前世喜愛的地方徘徊也說不定……”
還未他說完,一陣狂風席卷著火焰呼嘯而過,風馳電掣般瞬間消失了蹤影,隻留下漫山哭號的鬼魂、一群驚魂未定的鬼差,還有滿地狼藉的冥府。
判官回過神來之後撫胸長歎,慶幸自己終於送走了這尊大佛,旁邊有不開眼的鬼差好奇地問“判官大人,這妖孽到底是什麽來頭?怎麽那麽大能耐。”話音剛落腦袋上就被判官筆狠狠地敲了個爆栗,判官朝天狐離開的方向心有餘悸地望了兩眼,轉頭就把手下罵了個狗血淋頭“不長眼的東西,幸虧你這話沒落到他耳朵裏,要是叫他聽見了,今天就不隻是來我們冥府大鬧一場了,放把火把我們全燒了都有可能。他狂得很,老天都不放在眼裏,我也是從前任判官那裏聽說的他的名字,沒想到過去那麽多年了,竟叫他重現人間了。”
說著,判官忍不住歎了口氣,嘖嘖感慨道“這災星一出世,人間可有大難了,這些日子你們做好準備,等過段時間我們這些冥府鬼差有得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