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鬼神之說也未嚐沒有可取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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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夢龍神情一慌,知道自己要是被抓了,就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當即跟父親拜別,而後也不收拾行李,直奔後院。
不過還是慢了半步。
等到李夢龍翻身越過牆頭,已經有兩個身穿素色長袍,手持寶劍的女子攔住了他的去路。
“李公子,跟我們走一趟吧。”女子開口,聲音輕靈,卻不夾雜半點感情。
李夢龍皺著眉頭,拳頭暗自使勁,卻是準備將這兩個女子打暈過去。
可他拳頭才剛剛握住,兩名女子已然從原地消失。
緊接著,李夢龍就感覺腹部像是被重錘砸中,膕窩也一陣刺痛,雙膝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
“鏘——”
兩把長劍交叉著橫在了他的喉嚨上。
“李公子,妾身奉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不然我二人就算是砍了你,王上也不會怪罪。”女子開口的同時,一枚玉佩從她的手掌中滑落下來,墜在李夢龍眼前:“這塊玉佩,李公子不會不認識吧?”
見到這玉佩,李夢龍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這兩個女子不是開玩笑的,對方真的有砍了他還不受責罰的資本,隻因為這二人是傅采林的徒孫。
那一位雖然沒有在朝為官,可在高麗的地位,卻是超然一切。
同樣的,傅采林的徒子徒孫,在高麗王朝也有著非凡的地位。
無論文治武功出眾與否,隻要入朝為官,起步就是四品,可以說比走關係還要輕鬆百倍。
當然了,傅采林也並沒有過分縱容弟子。
除了二弟子傅君瑜在王宮中擔任禁軍統領,並領著一些徒子徒孫組織了一支女子禁軍守衛王宮外,其他兩名弟子,皆跟著傅采林修行,不問世事。
而這玉佩,就是傅君瑜組織的女子禁軍的象征。
對方是領了王上的命令來的。
一念至此,李夢龍徹底沒有了反抗逃跑的想法。
隻得束手就擒。
李翰林聽到動靜,追了出來,見自己兒子被兩個女子綁了起來,同樣看見了女子的衣著與腰間墜著的玉佩,也說不出話來。
隻是仍有些不甘心。
李夢龍不是他唯一的兒子,卻是他最看好,也是唯一爭氣的兒子。
其他兩個,不是飛鷹走狗,就是癡呆愚笨,根本難成大器。
可以說,南原李氏到了他這一脈,延續下去的希望,全係在李夢龍一人身上。
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任對方被貶官為奴。
不過李翰林清楚,自己能力有限,思來想去,也隻有趙大人開口,才能為夢龍求來一線生機。
念及此處,李翰林立時令人備馬,前往了大司憲府。
書房中。
趙光祖剛將重新擬定的偽勳名冊整理到了折子上,檢查無誤,正準備進宮送交王上。
就聽手下人通稟道:“啟稟大人,李翰林李大人求見。”
“翰林,他來幹什麽?”趙光祖疑惑著,但還是讓人把李翰林帶進來。
剛一進門,李翰林就沒有絲毫形象地跪在地上:“求大人救我兒一命!”
“翰林,這如何使得,快快請起。”趙光祖一驚,心中閃過了很多猜測與想法, 手上的動作也不慢,上前就將李翰林攙扶起來,而後道:“有什麽事情,咱們坐下來再說,能幫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李翰林坐下後,長歎了口氣:“大人,事情是這樣的......”
他將李夢龍被抓的詳情,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
趙光祖聽到一半,眉頭就沒有舒展過,等到李翰林說完,他仍皺眉沉思了許久,才搖搖頭道:“李大人,不是我不想幫,你也知道,如今咱們王上,最忌諱的就是有人衝撞神像。”
“其他的也就罷了,可問題是,普賢真人像是顯過靈的,尹大人的前車之鑒,你應該還沒忘吧?”
“我知道,可,可是我就夢龍這一個爭氣的兒子。”李翰林知道事情難辦,可他實在是不甘心。
趙光祖也知道,想讓一個父親放棄自己的兒子,需要的可不是決心那麽簡單。
也知道,李夢龍對李翰林而言,不僅僅是兒子,更是南原李氏的宗嗣傳承。
二者相加之下,李翰林怕是付出一切,也要把李夢龍撈出來。
“罷了,翰林,我現在就入宮一趟,探探王上的口風,你且回府上等消息。”趙光祖道。
李翰林聽到這話,臉上滿是感激之色:“多謝趙大人!”
“翰林,唉......”
命下人送李翰林離去,趙光祖沉吟良久,還是歎了口氣,將剛才寫好的折子帶上,換了衣袍就入了宮。
王宮之中。
高麗王正按照卞學道教授的,在焚香齋戒。
“啟稟王上,大司憲求見。”大太監躬身道。
高麗王本想拒絕不見,可轉念一想,趙光祖來找自己,說不定是有什麽大事,自己若是不見,其他也就罷了,萬一神明因此而不喜,從而減少對他的獎勵那就不美了。
便緩緩睜開眼睛:“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趙光祖走進宮殿,見王上一身道袍盤膝坐於蒲團之上,麵前供著普賢真人像,心中便是一緊,但還是恭聲拜道:
“微臣拜見王上。”
可高麗王卻起身避讓開來,言道:“神明當麵,豈能跪拜於我?”
聽到這話,趙光祖心中就是一歎,知曉王上的迷信更嚴重了。
當下也不好先提李夢龍的事情,而是先取出了折子,恭敬遞出:“請王上查閱。”
“這是什麽?”高麗王接過折子,一邊看一邊問道。
他發現,這上麵有不少的名字,都是他耳熟能詳的,貌似,全都是勳舊派的官員?
“回稟王上,此乃臣整理出來的偽勳名冊。”
“偽勳?”高麗王一愣,“何為偽勳?”
“昔日王上撥亂反正,有如洪景舟洪大人那般勞苦功高之輩,卻也有諸如名冊上提及的尹大人、樸大人等德不配位之人,這些人無功卻受祿,分潤了大量田產土地,致使近些年來,稅收疲軟,國庫入不敷出......應重定靖國功臣,有規劃有標準的封賞,如此才能令國庫豐碩。”
“這......不合適吧?”高麗王眉頭微微皺起。
身為君主,怎麽能將封賞出去的東西再收回來呢?
這要是寫在了史書上,該讓後世的人如何看他?
對於高麗王的反應,趙光祖早有預料,又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奏折,恭敬呈遞過去:“王上請看,此乃偽勳冊上有名之官員這些年來的惡行罪證,若是依法論處,抄家滅族絕不過分。”
高麗王接過一看,起初還不放在心上,可等看到後麵,饒是這兩天他在修心養性,也忍不住生出火氣。
這上麵的官員,有的竟然比他還要懂得享受,日子比他這位大王還要過得豪奢。
“這,這些人!真是反了!”高麗王忍不住吼道,可眼角餘光一瞥,見到莊嚴而肅穆的神像,又想到了前不久卞學道所說,不宜見血光。
他脾氣又軟了下來。
“愛卿,孤王還是覺得,抄家滅族還是有些殘忍了。”
“大王仁慈。”趙光祖先是恭敬稱讚,而後又叒叕從懷中取出一個折子,遞了過去:“臣還有另一套方案,請大王過目。”
高麗王眼前一亮,先前對趙光祖的芥蒂,頓時消了。
他果然沒有看錯人,對方從不會讓自己過於為難!
等高麗王接過折子看起來的時候,趙光祖也在一旁解釋:“神明顯靈,普度世人,王上仁慈,願意給這些貪官汙吏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既然如此,何不根據官員犯罪情節的輕重以捐獻多少不一的銀子或土地,來免除一定的刑罰?”
“就拿名冊上的樸大人來說好了,所犯罪過,累積算下來,足夠抄家滅族,那便讓他捐出家產的九成五,以充盈國庫,然後僅免除其官職,不再追究以往的過錯。”
“而收繳上來的土地,不妨以大王與神明的名義,租賃給那些沒有土地,或土地極少的農戶耕種。”
“如此一來,百姓有了田地耕種,日子必然蒸蒸日上,日漸紅火,到那時,百姓一想到這些土地都是大王和神明賜下的,定然會對大王和神明感恩戴德,日夜供奉朝拜,可謂是一舉兩得。”
高麗王聽了趙光祖的建議,不免眼前一亮。
他可是記得,卞學道說過,要想盡快集齊賜福所需的香火之力,除了要修建祭壇,更重要的,還是呼籲百姓誠心參拜。
若是按趙光祖的方法去執行,效果絕對喜人。
見高麗王已經有些意動,趙光祖趁熱打鐵道:“另外,臣要是沒記錯的話,王上近來命工部於王都內修建九處祭壇?”
“不錯,卞愛卿說了,九為道家極數,一大把小九處祭壇,應以九宮格局布置,方能最大程度的汲取十方香火。”高麗王侃侃而談。
趙光祖微微頷首:“臣對中原道家典籍的了解程度,想來是比不過得神明眷顧賜福的卞大人。”
“不過臣雖做不到上達天聽,卻能夠下體民情。”
高麗王一愣,還不明白趙光祖想說什麽,就聽後者繼續說道:“王上,既然有神靈賜福,修建祭壇自無不妥之處,但國庫空虛,怕是沒錢結清工人的尾款,木料石料的錢,也要拖到明年才能付清。”
“王上不妨以己度人,試想一下,若大王是工人,心中對於神明是感恩多於怨恨,還是怨恨多於感恩?”
“若是祭祀當日,神明再次顯靈,固然卞大人有能力讓這些人嘴上不敢瞎說,可他們心中想來也是帶著怨恨的,如若神明有所察覺,隻怕......”
趙光祖沒繼續說下去。
但高麗王的表情已經變了。
要真是那樣的話,神靈不怪罪他都是好的了,還想要賜福?
想屁吃去吧!
至於抱著僥幸心理,去賭神靈不能洞察人心......賭你二大爺!
那可是神明!
不說全知全能,但總不至於連洞察人心這種小把戲都不會吧?
正當高麗王想著的時候,忽地一陣風從窗外吹了進來,隨後就聽身後‘嗡’的一聲。
高麗王回過頭去,就見普賢真人像低垂的眼眸閃爍了一下。
冥冥中,似有聲音在耳邊回蕩。
“人心所向,天命可知。”
高麗王揉了揉眼睛,可當他再次看去的時候,普賢真人像又仿佛什麽變化都沒有發生。
他不由得朝身邊的兩人問道:“你們剛剛聽到了什麽沒有?”
大太監試探開口:“奴婢似乎聽到了普賢真人在說人心所向......”
“天命可知。”
趙光祖補上了後麵半句。
高麗王表情先是一驚,隨後轉為狂喜。
不是錯覺,神明真的顯靈了!
高麗王連忙朝著神像跪拜,大太監和趙光祖也有樣學樣。
過了好半晌。
高麗王重新抬起頭來,看向趙光祖道:“趙愛卿,你的提議孤王答應了,回去後,重新擬定一個折子,將章程明細寫出來,明日早朝時交給我。”
“是!”趙光祖恭敬行了一禮。
說完轉身就走。
至於李夢龍的事情,他並不準備提及。
一來是神明剛剛顯靈,他現在找王上給衝撞過普賢真人像的李夢龍求情,隻會適得其反,倒不如不說。
二來李夢龍的事情,他已經有了解決方案,那些貪官汙吏可以靠著議罪銀洗脫罪名,重新做人,那他也可以用議罪銀製度,來幫李夢龍折罪,哪怕以後當不成官,可至少不會被貶為奴籍,足夠給李翰林個交代了。
吩咐個下人去李翰林府上報平安,趙光祖便一頭鑽進了書房,重新擬定自己突發奇想的議罪銀製度。
這製度嚴格意義上來說,算不上好。
雖說能在短時間內充盈國庫,但同時,也會讓那些貪官汙吏變得肆無忌憚,長此以往,若無變革,對王朝造成的影響,可以說是毀滅性的。
但趙光祖別無選擇,若不推行此法,怕是他連一個勳舊派官員的爵位都削不掉,長久以往,或許高麗王朝都撐不到被議罪銀製度拖垮的那一天。
終究是兩害相權取其輕。
況且,趙光祖也不是沒有補救措施。
今日神明顯靈,就給了他新的靈感。
同時,也讓他的腦海之中,崩出了一個新的念頭:“鬼神之說也未嚐沒有可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