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高麗王並不需要耗費太多口舌。
    或者說，卞學道很輕易得讓高麗王產生了較為清晰的自我認知。
    大明發兵為了什麽？
    還不是想要在與蒙元交鋒之前，提前安定後方。
    那麽問題來了。
    高麗王朝，誰才是有能力攪動風雲的人？
    是你高麗王嗎？
    不，你是廢物。
    是我卞學道嗎
    不，我也是廢物。
    有能力攪動風雲的人，隻有傅采林。
    這一戰即便最後打輸了，哪怕是主張開戰的高麗王都存在一線生機，隻有傅采林必死無疑。
    所以無論於公於私，傅采林都會竭盡全力。
    反倒是高麗王，如果能表現得愚笨一些，不，本色出演即可，那麽高麗國戰敗後，大明一方，估計還會主動幫助高麗王穩住王位。
    畢竟這麽蠢的人已經不多了，萬一他下台了，換上來一個精明能幹、勵精圖治的高麗王，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高麗王想明白後，雖然覺得自己被侮辱了，卻也放心了下來。
    不過他還是打著關心前線戰況的名義，委任卞學道為監軍。
    ……
    ……
    就在卞學道前往前線的時候，大明軍已與高麗軍，在一處廣袤的盆地中交上了手，雙方都沒有選擇試探。
    上來就是全力以赴。
    朱無視一開始倒是存了試探的想法，可問題是，他這個想法剛升起不久，傅采林那邊的軍陣煞氣都要撲到他的臉上了。
    便隻有命令大軍結陣應對。
    陣勢剛起，厚重的雲層，已被血色暈染。
    朱無視本人騰空而立，身體仿若化作了黑洞，靠近的光線都被扭曲，一道道煞氣流光，更像是長鯨吸川一樣，瘋狂朝他的身體湧去。
    隻是極短的時間，朱無視的氣息就已攀升至無限接近大宗師的程度，欠缺的隻有質變。
    朱無視卻也沒有沉醉在這股龐大的力量當中。
    因為傅采林的劍勢已經來襲。
    同樣的得到了軍陣強化的傅采林，早已在底蘊方麵，抹平了與朱無視的差距。
    如今提劍來襲。
    隻眨眼間，兩人便交手百餘招。
    招招威力內斂，既保證了殺傷，卻又將破壞範圍控製在了一個極小的範圍內。
    這主要源自於傅采林的引導。
    實際上，境界修為到了他們這個程度，揮手一劍斬出百丈劍罡並不是什麽難事。
    而一般情況下，軍陣的統帥交鋒，也會盡可能地嚐試用交鋒的餘威，去撼動敵人的軍陣。
    傅采林背後有著更多的士兵，十幾萬人結成的軍陣，相較於十萬人軍陣，至少強橫出四成。
    按理說，他才應該是打法激進的那一個。
    可主動選擇了‘內斂’打法的，也是他。
    這是因為，傅采林掌握的兵力，的確要多於朱無視掌握的兵力。
    可高麗國的兵卒素質，卻遠不能與大明軍的整體素質相提並論。
    為速戰速決，皇上撥給朱無視的十萬人，乃是精兵良將。
    而高麗王召集而來的將士，卻良莠不齊，絕大多數的士兵，身上披著的僅僅隻是粗劣的藤甲。
    手中的兵器，也僅僅隻比木棍強上一些。
    固然在傅采林的引導下，這群將士仍能保質保量地匯聚出煞氣。
    可卻並不穩定。
    稍有外力碰觸，就有可能影響到他們的狀態。
    因此，傅采林如今看似強橫，實際上卻是類似於玻璃大炮。
    朱無視當然明白這一點，卻並沒有什麽破解之法。
    原因很簡單，同樣量級的攻擊，越是凝實，破壞力便越強，破壞範圍則越小。
    若是平常時候，單打獨鬥，他還能以自身底蘊，來兼具質和量。
    可現如今，兩人之間的底蘊差距，已被軍陣抹平。
    換句話說，即便是朱無視，也很難爆發出超過此刻量級的攻擊。
    貿然擴大破壞範圍，隻會被傅采林以點破麵，而後失去對戰鬥節奏的把控。
    而無法擴大破壞範圍，就導致了兩人的戰鬥，顯得有些樸實無華。
    不像是宗師圓滿之間的戰鬥。
    反而像是還不能真氣離體，隻能拳拳到肉的後天武者。
    與此同時。
    遠處的山林上。
    兩道人影屹立於樹梢。
    一人身形雄壯，樣貌近乎邪異的俊偉，皮膚晶瑩通透，淩厲的眸光，正盯著戰場的方向。
    在他身旁，則站著一道同樣高大俊秀的身影。
    兩人便是從冰火島趕來的龐斑與方夜羽。
    “師父，看這局麵，貌似是傅采林占了上風？”方夜羽試探開口。
    自從之前見識了卞禧那脫胎於棋理的劍法。
    方夜羽回去後，也鑽研起了圍棋。
    雖然還算不上大國手，可簡單看懂一局的變化，還是不成問題的。
    朱無視雖說步步緊逼，招式銜接也沒有絲毫破綻，整體而言，卻顯得有些潦草。
    反觀傅采林，雖然從始至終都像是被壓著打。
    卻又在不經意間，走出一步步閑棋，乍一看沒有章法，卻恰到好處地緩和了自身所麵臨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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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傅采林最大的優勢，便在於布局。
    並非是常規意義上的謀篇布局。
    而是真的在布‘局’。
    一種類似於奇門局的局。
    卞禧的劍法，便是學自傅采林，可謂是一脈相承，隻不過，卞禧還無法做到在戰鬥中布局，所以才會在戰鬥之前，提前布置戰場，將環境朝著利於自己發揮的方向改變。
    而傅采林則在布局的能力上，做到了登峰造極。
    他不光是將原本的地勢計算了進去，同時還將兩軍所結成的軍陣，也涵蓋在內。
    若是棋局成型，傅采林所執掌的高麗大軍要麵臨的壓力，便可以被傅采林轉嫁到大明軍隊的頭上，徹底免除了後顧之憂。
    龐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看了一會兒後，才搖搖頭道“朱無視可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嗯？”方夜羽定睛看去，可仍沒能發現什麽問題。
    “你的精神力太差，自然看不出朱無視一招一式中暗藏的玄妙。”龐斑有些唏噓，倒不是為了炫耀自身的精神力修為，而是被朱無視的精神力修為震驚到了。
    “你且看。”龐斑凝聚了一團精神力，灌輸到了方夜羽的眼中。
    隨後，在方夜羽的視野中，原本平平無奇的戰場，有不少的位置都被光芒點亮，他不由問道“那些都是什麽？”
    “思想。”
    “思想？”
    方夜羽非常不能理解。
    龐斑點點頭，卻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反過來問道“武者的修行，便是精氣神的修行，但你能說出這三者在戰鬥上的實際體現麽？”
    方夜羽皺眉想了想“精，毫無疑問是強橫的肉身，但凡涉及到氣力的招式技法，例如橫練、隔山打牛，都可以算到這類。”
    “氣，先天武者修行的根本，真氣便是最直接的體現，因氣而衍生出刀氣、劍氣，乃至箭芒。”
    “至於神”方夜羽沉吟良久，才是試探說道“精神力控物？或是威懾？”
    無論是方夜羽，還是二重身，都有著尚且不錯的精神力修為。
    可是他思來想去，自己有關精神力的用法，也隻是這兩點。
    龐斑笑了笑，摸著他的腦袋“若是隔空控物，以真氣施展控鶴擒龍的功夫便足夠了，至於威懾你覺得我蒙元主修精神力的宗師，與人交手就會嚇唬麽？”
    方夜羽有些尷尬，卻還是一拱手“徒兒愚鈍，還請師父賜教。”
    龐斑將手從他的腦袋上移開，隨後揮了揮。
    便見方夜羽被摸過的頭發，無風自動，自主纏繞在了他的脖子上，並稍稍勒緊。
    方夜羽一驚，就要運氣抵抗。
    可隨後，他卻發現了一個驚恐的事實。
    他緊繃的脖子，自發鬆弛了下去，真氣朝著脖頸灌注，卻像是走了一條死路。
    他的身體，在反抗他這個主人！
    “這就是主修精神力之人的實戰方式”龐斑又揮了揮手，方夜羽才得以重新掌控身體。
    “師父，您剛才用精神力控製了我的身體？”方夜羽問道。
    “不錯。”龐斑點點頭“神是精神、意誌、知覺、運動等一切生命活動的最高統帥。”
    “這就好比提線木偶，木頭和齒輪構成了它身體，可真正操控它行動的卻是那根繩子。”
    “這也是主修精神力的武者，才會涉及到的領域，掌控與賦予。”
    “我剛才對你施展的，便是掌控，以精神力入侵你的身體，並奪取掌控權。”
    “而你所見的那一片片光幕，便是被朱無視賦予了精神力的直觀體現。”
    “可是，這麽做又有什麽用？那些泥塊石頭還能去打傅采林不成？”方夜羽簡單理解了掌控，卻對賦予仍難以理解。
    龐斑看了他一眼，腳下一跺，一塊石頭便被震了起來，落在他的手中。
    方夜羽將目光挪了過去，就見石頭上也亮起光芒。
    隨後，沒有任何真氣的波動。
    石頭自己上下跳動了起來，就像是活了一般。
    為什麽不能呢？
    方夜羽“！！！”
    “說到底，如果沒有精神力的介入，你的身體也隻是一塊精致一些的‘石頭’，而被賦予了精神力的石頭，能動又有什麽稀奇的？”龐斑說著，卻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別看他說得輕鬆。
    但精神力賦予石頭思想，令石頭有獨立行動的能力，對絕大多數主修精神力的宗師而言，都是一種僅存在於理論中的運用技法。
    就在師徒兩人談話間。
    戰場上的局勢也有了新的變化。
    傅采林的棋局已然成型，可以放開手腳地大幹一場。
    朱無視的布置也已接近尾聲。
    眼見傅采林一劍來襲，他手上招架的動作不慢，同時在傅采林的四周，又有數道身影破土而出。
    同時朝著傅采林身周要害打去。
    “噗——”
    一道道穿透皮肉的聲音響起。
    朱無視卻皺緊了眉頭，伸手向下一扯，那數道沙土構成的身影，便如一道泥浪，朝他匯聚而來，將他的身體完全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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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
    本應受到重創的傅采林，身體忽然炸裂開來。
    無數道劍氣開了花似的，朝著四麵八方激射而去。
    又以朱無視所在的位置首當其衝。
    砂石凝聚的屏障，在煞氣的加持下，硬度已逾金鐵，又被朱無視以精神力灌輸了思想，無需操控，便自發流動起來，盡可能將一道道劍氣帶偏。
    劍氣從爆發到結束，僅僅隻用了一刹那。
    砂石屏障，也僅僅隻存在了一刹那。
    待到砂石屏障散去，朱無視伸手一夾，一柄砂石凝聚的飛劍，就斷成兩截。
    砂石散落，卻還沒有落地，忽的漂浮在了半空，若是方夜羽能看得仔細，便不難發現，這一粒粒砂石上，也散發出了淡藍色的光芒。
    它們，都被朱無視灌注了思想。
    “咻——”
    一粒粒砂石，包裹著煞氣，以遠超聲音的速度，朝著傅采林的方向打去。
    隨後便是一陣‘叮叮當當’的碰撞。
    經由煞氣覆蓋的砂石，硬度遠超金鐵，又被灌注了思想。
    若無法使其灰飛煙滅，便要麵臨著永無休止的追擊。
    而這方麵，並不是傅采林的專長，他手中的長劍固然品質極佳，可終歸不是神兵。
    因此，這叮叮當當的碰撞聲響，持續了三息才終於結束。
    但別忘了，雖然場麵樸素，可這畢竟是宗師圓滿之間的戰鬥，三息時間，已足夠朱無視做很多事。
    例如甩開傅采林，直奔高麗國大軍。
    傅采林反應不慢。
    可眼下，朱無視已衝至陣前。
    固然有著棋局的加持，軍陣的抗衝擊能力得到了極大程度的強化。
    但也僅僅是針對餘威而言。
    若是朱無視對軍陣全力出手。
    以高麗軍的整體素質，怕是和麵餅沒什麽兩樣。
    而現在，擺在他麵前的路有兩條。
    其一放棄高麗軍，針對大明軍，大明精兵整體素質雖然更強，可因為要將煞氣供應給朱無視，整體防禦力稍有不足，以他宗師圓滿的修為，輔以棋局的加持，沒有煞氣供給，也能鑿穿大軍。
    可問題是，十萬人，對大明而言隻是一部分，對高麗來說，已是傾全國之力。
    因此，實際上可供選擇的路，就隻有一條。
    “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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