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5章 談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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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和預想中有些偏差,但我覺得你應該體悟到了我的善意。”蘇木拒了舉杯,清泉再次從杯底湧現,直至接近滿溢,而後被他一飲而盡。
    文殊:“......”
    是啊,他不僅僅是體悟到了,簡直是大徹大悟。
    懇請您老人家收了神通吧!
    這個念頭剛起,文殊的眉頭同時緊皺。
    不對。
    他的人設好像有一點崩了。
    自上古時期始,他給別人的感覺,都是從容淡然,就像是什麽事情都無法令他動容一樣。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自他出道以來,哪怕是在那場神仙遍地走的大戰當中,他都顯得輕鬆愜意,充其量大戰末期,無數得道真仙大宗師)魂歸戰神殿,他也沒有幸免於難,他的臉上才微微露出錯愕之色。
    可是今天,他已不止一次地表露出了錯愕。
    盡管對方的手段,的確不亞於當初戰神殿抓捕他時,帶給他的茫然,也應該為之錯愕。
    可他覺得,自己不該,至少不能......但事實就是,他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表露出自己最真實地情緒,並將窘迫暴露給一個外人看。
    這種情況怎麽說呢,就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忽然間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褲子拉屎一樣。
    無論這個人的心態如何強大,也總該感到羞愧。
    可他沒有。
    就如同吃飯喝水一般,他輕易打破了自己維持了幾千年的人設。
    “你對我做了什麽?!”他下意識懷疑到了蘇木身上。
    在他看來,也隻有眼前之人,才有可能在他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對他的精神狀態動手腳。
    可是,他想象不到,對方是怎麽辦到的。
    他可不是那些精神沒有升華的半吊子大宗師,哪怕是同境界,專長於精神力的得道真仙,在他不反抗的情況下,想要撼動他的精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是我,是你身上背負的國運。”蘇木笑了笑,再次將盈滿的泉水一飲而盡,“精神力一旦開始升華,便不可避免的要與天地同化,在此期間,人性會向著神性轉變。”
    “戰神殿石壁上的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就是神性最好的詮釋。”
    “你上古時期就已得道,這句話應該不用我來翻譯。”
    文殊聞言,皺了皺眉。
    他當然不用翻譯。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句話是在說,天地沒有私心,不會偏愛任何人事物。
    可這和他有什麽關係?
    正如對方所說,自己上古時期就已得道。
    此得道,並非單純的成就大宗師。
    而是在大宗師之路上,走出很遠一段距離的意思。
    再直接一點來說,竟是‘精氣神’三者升華其二,並且在最後一項上,也堪堪摸到了升華的門檻。
    有著這樣的前提,除非是他們自發進入天人合一的狀態,否則天地不可能同化他們。
    “戰神殿是很特殊的地方,不得緣法者,窮其一生不能窺其一角,能從中脫身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然而他們並非是不能脫身,實際上,是不想脫身。”
    “不想?”文殊又沒忍住。
    “準確來說,是不去想,戰神殿會放大人們心中的神性,當神性蓋過人性,自身其實就已成了類似規則的存在,試問規則會在乎自己是否自由麽?”
    “這是殿內人脫身時麵臨的最大難點。”
    “而國運恰好可以解決這一難點,不過,它解決的方式,並非是壓製神性,而是賦予你新的人性,當人性重新與神性達成平衡,甚至蓋過神性,殿中人便有了脫身的可能。”
    “但正因為是賦予,你的精神,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國運的意誌影響。”
    “你現在的狀態,就是最好的寫照。”
    蘇木說完,便沒在開口,默默喝著泉水。
    文殊皺著眉,在位置上思索起來。
    推敲對方話語中可能存在的邏輯漏洞,不過一番思索下來,他愕然發現,對方說的大概貌似也許是對的。
    而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他此次出海,還有什麽意義?
    無論是身上還未完全消散的蒙元國運,還是他接下來想要爭取的信仰之力,都不可避免地對他造成影響。
    那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念及此處,他不免有些失望,乃至抑鬱。
    這同樣是過於複雜的人性帶來的影響。
    他逐漸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現在回想一下,貌似前不久,他選擇扶持一個番邦人在本土發展勢力,繼而人前顯聖的計劃,也極其愚蠢。
    忽然間,他抬起頭,看向對麵,見蘇木依舊抿著泉水,眉頭一挑,但還是將這部分好奇延後,轉而問道:“你成了這裏的太陽神?”
    “嗯,番邦人帶來了一種傳染性極高的疾病,我稍稍做了推手,隨後幻化了模樣,救萬民於水火。”蘇木笑了笑:“當然,你想問的,應該是我為什麽不擔心被信仰腐蝕。”
    文殊沒有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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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他同樣好奇對方是如何成為的太陽神。
    而聽到蘇木的答複,他就感覺腦海中有一股無形之力炸開。
    暫且不論其他,對方的辦法,在效率方麵,就徹底碾壓了他。
    而若是算上其他要素,他的人前顯聖計劃,在對方的行動麵前,更是被碾壓的連渣渣都不剩。
    試問,外來者的入侵和天災般的疫病,哪個更能令土著恐懼?
    答案毫無疑問是後者。
    在這片大陸上,諸多部落你打我我打你,本就是常態,就算有了外來者,也充其量就是一群語言不同、膚色不同,所持武器不同的‘新部落’罷了。
    可疫病不同,在這片大陸上,難纏的疫病,基本上都是和神明掛鉤的。
    而能夠解決疫病的人,在土著的心中,已與神明無異。
    正應了一句話:能夠殺死怪物的隻有怪物,能夠打敗神明的隻有神明。
    蘇木頂著太陽神的皮相,以火焰驅逐了疫病,自然而然會被當地土著認定是太陽神的化身。
    蘇木沒想到他會有這麽複雜的內心戲,自顧自道:“信仰之力相較於國運,要更加純粹一些,而若是你仔細了解過這裏的神話,就會發現,這裏的土著要比中原人更加純粹。”
    “他們祭祀的方式血腥,可卻僅僅期盼明日的光明如期而至,祭祀時,心中所想的,也是讓太陽神充滿力量。”
    “而即便是被用於血祭的人,他們也不會產生生死之別以外的負麵情緒,因為他們認為,被血祭,是光榮而死,死後會成為太陽神的隨從,每日清晨聚集在平原上,以佳肴迎接太陽神的到來。在做這樣的工作四年後,他們將會得到更高的恩賜。他們將轉生為小鳥與蝴蝶,重新回到世間。每日飲取花蜜,自在飛翔。”
    文殊對這個回答,卻不是十分滿意:“再微弱,侵蝕也是存在的,積少成多,你不可能不受到影響。”
    “的確。”蘇木沒有否認,看向了他,舉杯邀請:“所以你為什麽不先嚐嚐這甘甜清冽的泉水呢?”
    泉水?
    文殊看著對方舉起的石製茶杯,而後回想了一下,貌似從剛才開始,對方就始終喝著杯中不斷溢出的泉水。
    難不成......
    他沒有太多遲疑,或者說,他已進入到了一種名為‘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棄狀態當中。
    還能比現在的情況更差麽?
    他這樣想著,端起茶杯,將裏麵的泉水一飲而盡。
    隨後,一種闊別已久的清明之感,洗滌了他的精神,國運賦予的人性飛快衰退,偏偏戰神殿增強過的神性,也在減弱。
    他重新恢複了從容,淡然道:“有趣。”
    蘇木用異樣的目光掃了他一眼,直言不諱:“我有些後悔了,還是剛才的你看起來更好相處一些。”
    文殊:“......”
    僅一杯泉水,貌似還無法徹底解決他的問題。
    心裏梗梗的。
    平複了半晌,他淡定問道:“怎麽辦到的?”
    “上古仙人的智慧。”蘇木說完,見文殊看了他一眼,補充道:“比你還早一些。”
    “上古仙人與這裏有何幹係?”又一杯泉水下肚,文殊進一步找回了自我,通過升華後的敏銳精神力,他很輕易就察覺到了這杯泉水與身下太陽金字塔的聯係。
    “你對涿鹿之戰了解多少?”
    文殊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昔者,黃帝合鬼神於泰山之上,駕象車而六蛟龍,畢方並鎋,蚩尤居前,風伯進掃,雨師灑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後,騰蛇伏地,鳳皇覆上,大合鬼神,作為《清角》。”——黃帝勝利了,原來的敵人,蚩尤、風伯、雨師和東方的神靈都降服了。
    沉默片刻,他補充道:“蚩尤沒後,天下複擾亂,黃帝遂畫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鹹謂蚩尤不死,八方萬邦皆為弭服。”——也有傳說,蚩尤被黃帝擒殺了。
    兩種截然不同的傳說。
    “很詳細。”蘇木點點頭,並沒有因為對方給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傳說,而感到無語。
    恰恰相反,他可以理解。
    畢竟對方隻是年代久遠,而不是年代過於久遠。
    對方揚名於殷商末年。
    黃帝所處的時期,則比殷商還要早一千多年。
    而上古時期的文字尚不成熟,流傳下來的曆史,後人想要解讀,還需要進行推斷、分析。
    會出現矛盾的結論也很正常。
    等了一會兒,沒有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任何不耐煩,蘇木略有些失望地繼續道:“兩種說法都算不得錯,區別在於,前者稍加修飾,且沒有下文,後者的表達又不夠準確。”
    “哦?”盡管是疑問,但從文殊的臉上,卻看不見任何困惑之色,未等蘇木回答,他又問道:“戰神殿?”
    以常理推斷,蚩尤與黃帝逐鹿中原。
    此二者的修為,必然是大宗師。
    而根據戰神殿的規則,不難分析出兩人決戰的目的——氣運之爭。
    “戰神殿內唯獨沒有戰神。”蘇木搖了搖頭,“那一戰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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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蚩尤的修為......肉身升華大宗師,僅此而已。”
    “不可能!”文殊下意識反駁。
    據他所了解到的情況,黃帝陣營的大宗師,算上黃帝在內,至少有七位,且至少都是兩道升華的大宗師。
    若蚩尤僅是肉身升華大宗師,黃帝與之征戰,如何會九戰九不勝?
    文殊又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疑惑,話音落下,才後知後覺地將石製茶杯遞到嘴邊,卻沒有直接飲下,而是看著對方,期待著回答。
    蘇木笑了笑,反問道:“若是蚩尤發兵討伐,黃帝陣營當真有七位大宗師,又豈會九戰九不勝?”
    聞言,文殊不可避免地皺了下眉頭。
    黃帝陣營沒有大宗師?
    若是以蚩尤為肉身升華大宗師為前提,黃帝九戰九不勝為結果,這一說法倒還合理。
    但這一說法,卻與他的認知嚴重相悖。
    除非,黃帝陣營在極短時間內,有七人接連成就了大宗師......這似乎也能解釋後來黃帝的所向披靡之勢相對應。
    可這是幾乎不可能的。
    雖說在他當年介入的大決戰,光是同陣營的大宗師,便有十餘位,敵對陣營,更是有二十餘位,但這是殷商數百年來的積累。
    他們當中有些人,年輕的時候,甚至還參加過大禹治水。
    “這就要歸功於廣成子仙師了。”蘇木笑道,語氣卻沒有半點笑意。
    文殊一怔。
    廣成子?
    他和涿鹿之戰有什麽關係?
    在文殊的認知當中,對方是昔日封神之戰,自己同陣營的前輩,或許要比自己年長幾百歲,但應該不至於追溯到黃帝時期吧?
    從他那越發繃不住的表情中,蘇木做出了判斷,露出了‘同病相憐’的笑容:“看來,我們的仙師大人,不光對我一個人有所隱瞞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引導著茶杯中的泉水,化作水流,送與文殊飲下,同時再一次拋出了一個‘炸彈’:“咱們言歸正傳,你不是好奇這泉水為什麽會有這般奇妙的效果麽?”
    “答案就在腳下。”
    他伸手向著下方的太陽金字塔一指:“昔日蚩尤戰敗,攜風伯雨師破碎虛空至此,這座金字塔下,便埋葬著他的一部分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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