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舉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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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正統之爭,也因此延續了幾十年。
翠山居士沉聲道:
“我此去,為文成書院開疆拓土,奠定官場根基,與那張玉橋抗衡,但想重振書院往昔風采,我一個人是不夠的,需要我等齊心協力,更需要優秀的年輕人。”
江蘇城和蔡宇相視一笑,後者扭頭,望向亭外的學子們:“有沒有人願意賦詩一首,送一送翠山居士?”
“吟詩就得有彩頭,不然沒意思。”翠山居士摘下腰間一枚紫玉:“博頭籌者,可得玉佩。”
玉佩紫光流轉,神異非凡。
亭外的學子眼睛齊刷刷的亮起,大儒隨身玉佩,受才氣洗禮,內蘊神奇,如果他們能夠得到,絕對是大有裨益。
同時,翠山居士用紫玉做彩頭,還有一層更深的寓意。
長者隨身之物,隻贈晚輩和學生,也就是說,拿了這塊玉佩,小老弟,你就是我的人了....我的學生了。
“學生願賦詩一首,為翠山居士送行。”一位穿青色儒衫,腰環玉佩的挺拔學子,跨步而出,朝著亭子裏的三位大儒拱手。
江蘇城笑道:“這是我的學生朱鐵雄,頗有些詩才。”
翠山居士微笑頷首。
待那位叫朱鐵雄的學子吟誦了送行詩後,翠山居士臉上笑容愈發深刻,顯然是非常滿意。
“不錯。”兵法大家蔡宇讚了一句,沒有多加點評,在座的兩位大儒都比他有詩才。
但好的開端,未必有好的結尾,接下來的場麵大概可以用狗尾續貂來形容。
後邊的詩詞差強人意,勉強合格。
江蘇城感慨道:“自從東廠重新為聖人典籍集注,存天理滅人欲,天下學子隻能拘泥於經典,埋頭於詞章。久而久之,便陷入了‘桎梏辭章、支離繁瑣’的境地不能自拔。文章詩詞再無靈性。”
說到後麵,痛心疾首起來。
這也是儒家近代開始衰弱的原因,往前推兩百年,儒家的名言是:佛門很棒,道門很讚,矮油,術士也不錯。
另辟蹊徑的蠱師巫師也很有靈性,值得表揚....
哦,粗鄙的武夫請你出去,這裏是文雅人的聚會,剩下在座的諸位,恕我直言,都是垃圾!
當初的儒家就是這麽吊。
現在的儒家快要無人問津了。
翠山居士歎息一聲,“罷了,不提這些。諸位學子,還有誰願意賦詩?”
半晌無人。
朱鐵雄盯著紫玉,目光熾熱,覺得這是他的囊中之物。
這時一名黑袍學者站了出來,衝著三位拱了拱手,口中說道:
“欲勸翠山居士多飲一杯酒,城邊翠亭無故人。”
翠山居士幾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場麵再次靜默,而張澤禹的內心卻驚起了波濤,他奶奶的,這個人做的詩,和自己堂哥的怎麽那麽像啊。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如果張澤禹這時再讀出其堂哥張愛福的詩,怕是讓人以為他抄襲前者,稍加改之,一時間,張澤禹不能再用張愛福的詩了,他猛然間,想到了孫根源,心中一橫,死馬當活馬醫了。
“先生,我有一詩。”張澤禹走出人群,來到亭邊。
他之前特意沉默到現在,是為人低調謙遜,是怕自己先說出來,折煞了眾多才子的麵子。
絕對和他曾經與朱鐵雄互相口吐芬芳沒有半毛錢關係,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這回他不說不行了,再沉默一會兒,散席了。
“張澤禹,我的學生,深諳兵法,是個可造之材。”
兵法大家蔡宇介紹了一句。
“是個不會作詩的。”
這句話壓在心裏。
大家有些奇怪,你又不會寫詩,冒頭出來幹啥。
自以為紫玉勢在必得的朱鐵雄,聽到聲音,先是警惕一下,見是張澤禹,便沒當回事。
隻是瞥了他一眼。
同窗數年,不說知根知底,對彼此的長短還是有數的。
張澤禹在策論方麵出類拔萃,兵法亦有造詣,詩詞就難登大雅之堂了。
“玉佩還是我的”
張鐵雄在心裏小聲嘀咕著。
學子們的目光落在了張澤禹身上,他享受著眾人的注視,神色中透著目中無人,望向溫吞掛在天空的太陽:
“千裏黃雲白日曛。”
大國手江蘇城頷首撫須,這一句隻是簡單的敘述景色,但開闊的胸襟躍然紙上。
“北風吹雁雪紛紛。”
現在是秋冬時節,雪還沒來,但不遠了,這句不算誇大。
日暮黃昏,大雪紛飛,於北風呼嘯中,見遙空斷雁,畫麵感一下就出來了。
這兩句背景渲染的很好,正契合了這場送行。
蔡宇極為驚訝,仔細審視張澤禹,以他這學生的詩詞水平,這兩句七言,想必是嘔心瀝血之作了。若能保持水準,說不得能與朱鐵雄一較高下。
三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裏,詩詞水準最高的翠山居士咀嚼著兩句詩,心情莫名的有些悵然。
千裏、黃昏、北風、孤雁、雪落紛紛....勾勒出了蕭索淒涼的畫麵。
他這不是出仕,而是被貶了似的。
然而,還真點中神韻了。
這次出仕,看似被朝廷重用,授予權柄。但東廠出身的那幫勢力,會眼睜睜看著他平步青雲?
會任由他為文成書院在官場打下根基?
此去邊疆,其實是前途未卜,前路渺渺。
突然,張澤禹打開雙臂,俊美的臉龐在溫煦的陽光映照中,透著美玉般的無暇與精致。
他振臂,直視翠山居士,擲地有聲的吐出最後兩句:
“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
亭裏亭外,瞬間寂靜。
俄頃,在場眾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朱鐵雄僵硬的一點點轉過頭去,愣愣的看著傲然而立的張澤禹。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江蘇城振奮擊掌:“絕了!”
前兩句透出悲涼氣象,後兩句峰回路轉,讓人豁然開朗,鼓舞人心。
蔡宇沉看著張澤禹,沉默了。
好詩詞的翠山居士,此刻還陷在這首七言絕句的意境之中,心旌神搖。
“好詩,好詩啊....”他喃喃道。
“為何隻有半闕?”兵法大家蔡宇見自己的學生沒有繼續吟誦,忍不住開口詢問。
......張澤禹嘴角一抽:
“此詩隻有半闕。”
隻有半闕?!
在場的讀書人立刻瞪大眼睛,難以接受這樣的話。哪有寫詩寫一半的,這還是人嗎?
“無妨無妨,半闕已是驚為天人。”翠山居士平複情緒,笑容深刻,“張澤禹,這首詩,可有名字?”
“沒有!”
張澤禹保持高傲,委實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有保持孤高的姿態,才能讓人不再追問。
“莫急莫急,”翠山居士笑容反而擴大了,“這首詩是為我送行的,可對?”
張澤禹點點頭。
“不如老夫替你想一個。”
大國手江蘇城和兵法大家蔡宇忽然明白他的用意了,心裏恰了檸檬似的。
“那就叫《青山亭送張梓如之邊疆》如何?”堂堂大儒,眼裏透著期待。
“尚可!”張澤禹下意識的傲嬌一句,繼而察覺到自己態度缺乏恭敬,補充道:“全憑先生做主。”
“無恥老賊。”
“哼!”
兩位大儒更酸了。
“這就是造化。”翠山居士朗聲大笑,得意洋洋的朝兩位還手作揖。
詩詞衰弱的如今,這首詩流傳出去,定會引起儒林轟動,被天下學子傳唱。
翠山居士名聲也會隨著水漲船高,關鍵是,他這番操作,相當於把自己的名字和這首詩綁定了。
倘若這首詩成為傳世之作,翠山居士的名字也將流傳千古。
此等佳作,傳世是極有可能的。
在兩位大儒看來,最不要臉的是,張澤禹以學生的身份贈詩師長,詩名中是不該出現名諱的,當以“字”或“號”來代稱,隻有同輩或好友才能把名寫進詩中。
可見這個此賊為了揚名已經不要臉皮了。
讀書人最大的夢想是什麽,修身治國平天下?不,這是理想,不是夢想。
千百年來,讀書人最大的夢想隻有一個: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