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墓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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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後當年一直都不太讚同這門親事!”
    景帝沉浸在回憶中自言自語道。
    他用手輕撫著麵前的青石碑,背後刮著從皇陵吹來的縷縷寒風,似乎像是被人用鞭子從背後抽打著。
    “朕也不敢忤逆母後的遺願,隻能將你安置於此!”
    景帝繼續說著,眼眶濕潤,但始終沒有流下淚來,而他身後的呼嘯聲更大了,像是已故的穆太後埋怨著對方。
    事實上每年初雪落時,景帝來到昭明墓前都會說上這兩句相同的話,像是在求得對方原諒,又或者是求得自己心安。
    昭明皇後是王家的人,而王家又是景國三代功臣,所以穆太後並不喜歡對方與皇室沾染上什麽瓜葛,君臣有別才好,沾親帶故後,有些事情會很難辦。
    也正因如此,整個宮內除了景帝外,無一人敢對昭明示好,直到她坐到了皇後的位置。
    從那日開始,景國的風向幾乎倒向了一麵,後宮中由昭明皇後一人把持,朝堂上王晉的聲望也水漲船高。
    有人說,李姓景國從那位昭明皇後戴上鳳冠後,景國姓王了。
    可惜的是這一語讖言並未實現,反而是說過此話的人紛紛掉了腦袋。
    可越是如此,穆太後就越發覺得昭明皇後會讓景帝對於政事的決策有所偏倚。
    好在昭明與王晉二人雖已是皇親國戚,但並未做出讓景帝為難的事情,昭明從未幹涉過朝政,而王晉也從來沒有進宮與景帝密談過與自己不合的大臣,所以這件事情穆太後此後也並未再提過。
    穆太後臨終前交代景帝的最後一番話,讓景帝明白,自己的母親還是不喜歡昭明。
    “皇陵內沒有她昭明的位置,她是怎麽來得便怎麽回去!”
    而穆太後臨終前的這句話,像是決斷了昭明的命運。
    在穆太後撒手人寰的八年後,昭明也於宮中離奇身亡,而且與穆太後走的日子是同一天。
    總有人會覺得這是穆太後早已埋下的伏筆,但沒有人敢在景帝前吐露半點兒心聲。
    皇陵內雖未有昭明的位置,但皇陵外還是有的,景帝想著這樣並不算違逆穆太後臨終前的遺言,所以便把昭明墓蓋在了此處。
    又因二人忌日為同一天,景帝隻好把昭明皇後的忌日改到每年初雪落下的日子。
    這樣做不會讓離去的穆太後覺得不快,加上昭明皇後本就愛雪,若是昭明皇後泉下有知,定也會很滿意景帝的做法。
    景帝將放在青石碑上的手收了回來,神色變得不似剛才那般溫柔,他似乎有些憤恨地說道:“有些事,你終究是做錯了!”
    看樣子景帝本是要有很多話要說,可最後也隻是說出了這一句。
    “元慶變得比以前強上不少,起碼有了自己的事做,雖然談不上是什麽好事!”
    景帝又自言自語道。
    在沉默了一會兒後,景帝似乎不知道該跟這位已故多年的故人再說些什麽對方愛聽的事情,所以便開始講起了對方從不愛聽的無聊國事。
    ......
    ......
    初雪驟停,昭明墓前後已被太子二人清掃得一塵不染。
    “張公公,本宮離京這段日子,您可有考慮好?”
    太子站在昭明墓的遠處,他對著自己身旁比自己稍後半步的張永說道。
    張永撣了撣衣袖上的雪水泥濘後,恭敬地回道:“回殿下的話,陛下也曾這樣問過老奴,所以...”
    張永幹笑了兩聲,依舊俯著身子,沒有抬頭。
    太子將目光由自己母親的墓上收回,轉頭問道:“哦,父皇問過你,那你又是如何答的?”
    張永慢吞吞地回道:“服侍聖上,並無他想!”
    太子似笑非笑地說道:“不錯,張公公,您能有這份心當真不錯!”
    對於太子來說,若單單就張永的回答來說,他覺得還算不錯。
    這說明對方並不選擇在這個情勢還不明朗的時候,就在自己與獻王之間做出選擇。
    但前提是對方沒有在說假話,畢竟張永曾教過獻王功夫,所以太子並不完全放心對方。
    “張公公年歲大了,可別吃錯了飯!”
    太子看著對方卑躬屈膝的模樣,覺得有些想笑。
    張永頗為圓潤地回道:“有勞殿下掛念,但隻要跟在陛下身邊,想必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太子不置可否,伸手幫對方撣了撣後背上的雪。
    “元慶,你來陪你母親說說話吧!”
    景帝似乎是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但還有些意猶未盡。
    張永見景帝要從地上站起來,連忙小跑過去將景帝扶起,太子緊跟其後,來到了墓前。
    景帝站起身後,目光還停留在那塊青石碑上,過了好久才移開了視線。
    “父皇早些回宮歇息吧,兒臣留下來陪母親!”
    景帝看著太子點了點頭,似乎要說些什麽,但還是沒有開口,然後在張永的攙扶下,離開了墓前。
    太子見景帝走後,頓時痛哭了起來,整個人撲在了墓上,平時那個囂張跋扈太子不見了,有的隻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
    溫潤的淚水打濕了冰冷的石碑,順著碑麵流下去,結成道道淚痕。
    太子將臉上的淚痕用手抹淨,略帶哽咽地看著石碑說道:“母後,兒臣來看你了!”
    他緩緩跪在地上,繼續說道:“兒臣謹遵母親教誨,沒有做出惹父皇不悅的事,也沒有因為坐上入主東宮多年便驕傲自滿,可父皇近些年來糊塗了許多,他竟然將老四提攜了上來,看樣子他是怕我這個兒子一人權勢滔天,在他死前就把他的位置給坐了!”
    他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位弟弟,不禁語氣有些激動地說道:“還有那個賤婦,坐了這麽多年您的位子,終有一天兒臣會把她,還有她生的那個雜種一同關到掖庭宮去!”
    隨後太子像他的父親景帝那般,說著自己這一年以來的經曆過往。
    太子時而會哭上一陣,時而又笑得像個孩子,看起來像是個瘋子。
    在離昭明墓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默默得看著這一切,他如同景帝一般,雖也眼眶濕潤,但也未曾掉下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