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聚雪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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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駒過隙,忽然而已,陌上花開年複一年;眨眼之間,已遍經冷暖。
    “三年了,在沒有記憶中活過了三年。”
    華燈初上,火樹銀花;六朝金陵,十裏秦淮。在這仿佛可徒手摘星的古刹茲樓下,是夜之帝都,也是左子蘭所看不見的景。
    京城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她就是靠聽來感受外麵的世界,在她心中聞與見有何區別,最終不都要濾過於心。
    “西顥沆碭,秋氣肅殺。含秀垂穎,續舊不廢。奸偽不萌,祅孽伏息。”身後,月光下,那人掩麵而行,負手而立道,“隅辟越遠,四貉鹹服。既畏茲威,惟慕純德。附而不驕,正心翊翊。”
    那人衣間夾帶一股未散盡的藥氣與在熟稔不過的聲音,散入她的心扉,“先生來了,是來替聚雪俯瞰萬家燈火嗎?”
    雲澤君寡笑中是朗月入懷,爾之事,記憶猶新;仙翁之勸,猶言在耳。他用三年的時光,去洗禮她的靈府,讓‘阿蘭’這名也逐漸陌生如斯。現在這天地俯仰萬千之間,再無左子蘭,獨有一個‘月中聚雪’。
    “閭閻撲地,中有鍾鳴鼎食之家,亦有篳門圭竇之室;可風月同天,萬戶得以公正。”她到之無數次古刹頂上,感聞浩瀚蒼穹,發自肺腑之言。
    雲澤君聞著她的言,輕輕靠近她身旁,比肩縱觀,舒展眉目,傳神生輝,“萬事不如禪在心,一生幾見月當頭。天下皆知美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也。”
    一刹間,左子蘭星眸微轉,波光瀲灩,慨然問道,“今夕何夕?今朝何朝?”
    茲樓下,撚珠正反一轉,聞起一聲聲木魚敲擊,古刹鍾鳴‘咚’一聲,伴行輕緩的步履。
    “七月流火,永和即逝;”萬家燈火上,雲澤君俯瞰無邊無垠的帝王之洲,緩聲道,“晉之東也。”
    十一年永和夢,算是了卻士大夫們多年的夙願;可關中的蒼天與三秦的大地,依舊雲雨如晦。
    左子蘭感應心聲,詫異轉身,“聚雪當下該去往何處,才能使得萬戶太平?”
    “妖由人興,也該管了。”雲澤君望向她熾熱的麵孔,宛如滾燙的星河,悄然遞過一塊令牌,“此乃天師令,可執白玉京。攜它不管去往何處,皆可受太平道庇護。”
    左子蘭接過他手中的令牌,摸到上麵刻有的‘葛’字,“是葛仙翁祖傳之令吧,他還在尋當年黃巾遺落的《南華經》?”
    昔日葛玄與先生對奕,她在一旁煎茶時,聽了兩耳朵;據說是南華老仙贈與張角的,使其掌握了權謀韜略和符咒道術,三年內就聚集了十萬黃巾軍,她很佩服;可葛玄並不看好黃巾軍,他一再強調欲求仙者,要當以忠孝和順仁信為本,這也難怪曾會指責黃巾頭目誑眩黎庶,糾合群愚,招集奸黨,稱合逆亂。
    良久,先生如空巷一般闃寂,讓她一下子仿佛沒了主心骨。
    遙夜沉沉如水,北鬥位處闌幹,南鬥位卻偏斜。
    爾後,一時劇烈磬咳籲籲,待到一襲雪蘭纖影的離去,空氣中才有了波瀾,“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他的語氣平白無奇,細品中卻有撒下不明的失落感。
    三個時辰的長途跋涉,不遠處有釅茶淡香,跟著方向所去是火篝之處,左子蘭在這三年內最討厭的便是紅與火,可她也莫名其因。
    感受到火在燎原的溽熱,仿佛陳痛的心在撕裂;可她顧不上這些,全心撲在思慮中,為何火中會有潮氣。
    乍然,油生一念,莫不會是——水符。
    “從善從良,從五鬥彌教;從善從良,從張天師教。”
    前麵祭壇,圍著群吵吵嚷嚷的鼎沸聲;左子蘭眉目側皺,心中下意識繃緊,腳步不禁慢慢挪近,仔細聞去。
    而她的到來同樣也引起了一幫正在禳祈者的注意。
    “咦,這女郎是誰?臉瞧著好麵生啊,不是我們教的吧。”
    “看她這樣子,好像還是個瞎子。”
    “唉,我說女郎,你是不是繞錯了地方,我們這,這——”不耐煩的聲音突然卡住,轉換成的是敬畏聲色,“這,這難道是傳說中太上老君降臨蜀漢,授以三天正法,命為天師所執之令,這,見令如見張天師。”
    “對,天師令在此!”明亮的話裏頗有幾分孤傲,是來自左子蘭沙啞的煙嗓中。
    “噢——,當初天師教設二十四冶用以基固而管,隻是沒想到,如今此令竟會淪落到一個將笄女之手。”
    話才剛落,眾人驚異,紛紛尋望不羈的語氣的來處。
    此時,‘嘩’一聲,是折扇展開的聲音;一襲烏衣落柘大方從人群中邁出,倜儻臨風般;左子蘭雖看不見此人,可憑步伐踏地的碰擦聲,便知此人卓犖豪邁,絕非等閑之輩。
    突然,人群中有驚呼聲,“烏衣,烏衣郎!他是江左高門的陳群謝家七郎!與王家七郎並稱‘芝蘭玉樹’,可他怎麽也會從受太平道同大夥這般做鬼卒呢。”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他原來是烏衣巷的仕人,左子蘭冷哼一下,不再向步伐聲靠近。她深受芸芸眾生的思想,與烏衣郎注定是道不同,不相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