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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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流水之漢末風雲!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驪山的山路被雨水衝刷得越來越滑膩,沈夜兩腳踏在泥地裏,內心窩著火。他在山頂等了半個時辰,未見沈魏人影,便知道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急衝衝地要下山。結果碰到了上次劫走趙雲瀾的黑衣人——阿狗和鸚鵡。
兩人聯手,十分默契,滑膩的跟兩條泥鰍似的,沈夜居然一時間拿他倆毫無辦法。而他倆武功並不高於沈夜多少,隻為拖延,自然也傷不到沈夜。
沈夜濕漉漉的臉上還沾了樹葉,發絲零落,更顯得陰冷,目光一沉道“你們是沈魏的人。”
二人皆不作聲。
“若再阻我下山,接應我的人來了,你們就不可能活著走了。”沈夜抬起眼,露出殺意。
兩人聚精會神地觀察著沈夜的每一個動作,繼續纏打,始終不發一言。
大殿內,沈魏又逼近了王莽一步,沉聲道“王莽,你這就是招認了。”說完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哀帝的排位,便抬起斬馬刀欲往下砍。
王莽則舉起劉嬰阻撓沈魏。趙雲瀾長鞭揮出,繞到了戰馬刀的刀柄上,喝到“沈魏你清醒一點!你現在殺了他,天下就大亂了!”
“滾。”沈魏眼皮都未抬,拖著長鞭將刀揮向趙雲瀾。趙雲瀾趕緊騰空避開,順勢收起了長鞭,半伏在大梁上。
沈魏又準備舉刀砍下,但是看著還熟睡的劉嬰,猶豫了一瞬。王莽往後一退,就忽然聽到極重的腳步聲,從擺放牌位的陰影處,來到王莽身側。
一個2米高,近三百斤的大漢,黑臉虯眉,手上執了一根又粗又長的烏銅色亢龍鐧,將王莽擋在了身後。沈魏眼中光芒一盛,幾乎用盡全力,揮出斬馬刀,卻被大漢用亢龍鐧給生生得擋了下來,亢龍鐧裂了幽深的口子。
沈魏被這巨大的反衝力,震得虎口發麻,胸口也是一陣血氣翻湧。嘴角竟然微微勾起,鬼魅地笑了起來。
在大梁上的趙雲瀾,看到這樣的沈魏,心髒的地方好像被一把很鈍的刀子嫠(li意同“割”)了一下又一下。現在的沈魏不再是那個夫子,不是他趙雲瀾生死相托的朋友,甚至都不是鬼嵬的首領,隻是從小就被調教訓練得沒有自我的死士。
沈魏隨意地將斬馬刀扔在腳下,從腰間抽出軟劍,身子靈動地跳躍至半空,以柔克剛,刺向大漢,但還未刺到,大漢直接用肉掌抓向軟劍,完全不顧自己是否會被刺傷。
沈魏發現大漢意圖自傷奪劍,瞬時半空翻轉,抽劍回到了腰間。劍刃在抽回時,還是劃傷了大漢的手背,但大漢連看都沒看一眼,舉起亢龍鐧直接就要砸向沈魏的頭顱。沈魏側步貓身一滑,如同遊蛇一般,繞道大漢背後,揮劍攻向大漢腿肚。大漢身軀太過沉重,來不及轉身,腿上被沈魏劃出一道血痕。沈魏忽上忽下,左右翻騰,不斷地攻擊大漢下盤,雖然軟劍力量不如斬馬刀,但勝在靈活,在沈魏的手中簡直好似遊龍,把大漢打得怒目噴火。
就在這個當口,王莽忽然拿起哀帝排位扔向沈魏,沈魏飛身去接,在半空中抱住了排位,可腳踝卻被大漢一把抓住,大漢用蠻勁直接要把沈魏甩向大殿的柱子上。這時沈魏若還緊抱排位,不思脫身,斷骨傷腑則是必然。
千鈞一發之際,趙雲瀾的銀鞭纏繞住大漢手腕,死命一拽,硬是把大漢擲出的力卸了不少,沈魏後背撞向廊柱,一聲悶響伴著後背的麻木,沈魏還是穩穩地護住了哀帝牌位,半蹲地落了地。
大漢卻立刻覺得手腕疼痛不已,連亢龍鐧都掉落在地上,趙雲瀾看了看自己的鞭子,暗暗佩服林靜。
沈魏落地後一陣猛咳,想來剛才一撞,還是震到了肺腑,咳出的血沫有些濺在了牌位上,沈魏用袖子輕拭去牌位的血漬,卻完全不顧自己嘴角臉上的血漬。趙雲瀾看著沈魏蒼白的臉,血紅的眼角,額頭的青筋,還有嘴角的血漬,實在無法坐視不理,過去攙扶沈魏。沈魏卻格開趙雲瀾的手,抱著牌位自己站了起來。
沈魏掃了一眼大漢,看他抱著手腕痛得扭來扭去毫無鬥誌,輕笑了一聲,又看向王莽。王莽咒罵了一句“沒用的家夥!”而後,用手掐住劉嬰的脖子,劉嬰被動靜吵醒,正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趙雲瀾拉住沈魏胳膊,厲聲道“沈魏,你是誰?你是你自己,你不是複仇的刀劍!”
沈魏不發一言,又往前走了一步。
王莽嗤笑了下道“死士如果是人,那還能當死士嗎?”接著又道“沈魏,你若再上前,我就先殺了這個劉嬰,讓你的哀帝看著他最信任的死士,害死劉姓子孫。”
沈魏抱著牌位又走了一步。
趙雲瀾趁沈魏不備,一拳打向沈魏懷裏的牌位,牌位碎了。沈魏不可置信地看向趙雲瀾,雙目血紅,直接出手扣住趙雲瀾的脖子,趙雲瀾沒有躲閃,隻是艱難地道“你看,就算牌位碎了,你還活著,你還是你。”
沈魏微微用力,趙雲瀾幾乎無法吸氣,艱難地用手拽下了蒙麵,用鼻子努力吸了口氣,眼神溫和而濕潤“沈魏,你會做魚湯,你會給孩子上課,你彈《墨子悲思》時心懷天下蒼生,甚至你考慮都不考慮就救了子昭,給他希望。”
沈魏看著趙雲瀾呼吸不暢,還拚命說話的樣子,微微鬆了鬆手,趙雲瀾趕緊大口吸了口氣繼續道“你救我多次,今天就算你殺了我,我也認了。可是沈魏,你如果今天殺了王莽,你知道有多少子昭要死於戰亂?”
“東臨太守翟義舉兵圍攻長安,西南蠻夷又滋擾邊境,匈奴多年未動,若此時王莽一死,必然會借機發難,內外皆亂,生靈塗炭。王莽百死不抵其罪,可你呢?難道你就是那個把天下人推入火坑的始作俑者?!”
沈魏垂下眼,完全不想再看趙雲瀾,趙雲瀾看不到他的神情,隻覺沈魏的手又緊了,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可能再見沈魏,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把這個人的樣子刻在自己的魂魄上,然後又道“沈魏,你負重一生,但是你究竟想背負天下蒼生,還是背負個人忠義,你得自己給一個自己答案!難道你要為一個死人,愧對天下人?”趙雲瀾掙紮地吸了一口氣,因為窒息,眼前的人已經開始模糊,嘶聲力竭得吼道,但聲音嘶啞得隻有沈魏一人能聽見“沈魏,善!惡!一!念!間!”
“轟隆隆——”一聲驚雷,趙雲瀾的吼聲和雷聲徹底把劉嬰驚醒,他大哭起來,孩子的哭聲在充滿血腥味的殿內分外淒厲。
沈魏緩緩抬起頭,凝視著趙雲瀾星辰般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映出了自己的臉,兩行清淚和著雨水和血漬,從他的眼角滑下。趙雲瀾嘶啞的聲音,沈魏的靈魂聽見了。沈魏放開了趙雲瀾,垂下手,整個人痛苦地彎下身子,不停地咳嗽起來。沈魏忽然覺得身上哪裏都在痛,整個胃裏更是翻江倒海,似乎要把所有的痛和苦都咳吐出來,像孩子一樣無助地蜷縮在那兒,一陣陣發抖。
趙雲瀾大吸了兩口氣,貼著沈魏蹲了下來,緊緊摟著沈魏肩膀,像安慰一個孩子一樣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用溫柔寵溺又沙啞低沉的安慰道“小魏乖,沒事了,沒事了!”
沈魏的咳嗽慢慢平複,身上雖然還痛著,卻沒有那麽難忍了,抬起頭對趙雲瀾靦腆的一笑,眼中蘊藏著光華與信任,微微抿了下嘴,乖順地點頭道“嗯。”
這時大殿外衝進了一隊帶了弓箭的禁軍,為首的正是副將耿純。
兩人對視一眼,沈魏收回軟劍,拾起斬馬刀,嚴陣以待。他心中從來沒有過這般堅定,作為一個人,他要用最少的代價殺出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