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守土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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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姓名的老劍客,提著那柄「桂花枝」,灰溜溜地消失在街角。
    徐廣陵的一記火銃,終究沒能結果掉這位劍道高手的性命;不過那一顆碩大的鉛彈,在火藥燃燒形成的衝擊力推動下,狠狠砸入老劍客的胸膛,雖然沒造成致命傷,但足以讓老劍客失去一切作戰能力。
    幾乎就在中彈的同時,老劍客的臉上就爆發出一種堪稱精彩的愕然神情:大漢江湖中武者無數,可無恥到在決鬥中掏出火器傷敵的,無論前世今生,就隻有徐廣陵這麽一位罷了。
    畢竟對於徐廣陵來說,他從沒將自己當成什麽武林宗師:堂堂幽州道大督軍,跟那些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江湖莽夫怎能相提並論?除非情況特殊,前世幽州道來了想要找他挑戰揚名立萬的江湖狂客,徐廣陵可是一概讓上百親兵、帶著刀槍劍戟上前圍毆的——
    理由也很簡單:老子是皇上欽封的大督軍,你們這些江湖人士想要過來挑戰我,那你們不就是刺殺朝廷大將的刺客?
    將軍應付刺客,除了讓手下士兵結陣禦敵,還有別的更佳策略嗎?
    沒有。
    於是,無數不知徐廣陵底細前來挑戰的江湖人士,懷揣著戰勝十大宗師一夜成名的黃粱美夢,就這麽被徐家軍「燭龍營」的小兵小卒圍毆致死,偶爾有幾個幸運兒突出重圍,好不容易來到徐廣陵麵前,結果也沒見識到據說神乎其神的「白虹劍」,而是腦袋被徐大督軍用火銃開了瓢。
    日理萬機的幽州道大督軍,可沒工夫和這些無聊之輩有板有眼地比武;
    一槍崩了完事。
    不過,大寒十四年的初春,那個提著寶劍號稱要給呼延輪台報仇的老劍客,的確比前世的江湖人強上不少——徐廣陵花大價錢買到的火銃,雖然不是前世徐家軍那等久經改良的精品,但威力也著實不小;然而老劍客胸口中彈以後,趟趟趟連退六七步,可居然硬撐著沒倒在地上,讓徐廣陵同時佩服起對方的內力修為和堅毅心誌。
    老劍客怒目圓睜,嘴角滲血,看起來能將徐廣陵生吞活剝:
    “你……你……”
    徐廣陵冷冷看著對方:
    “老前輩,徐某怎麽了?”
    “你用火器暗算傷人,算什麽江湖好漢!”老劍客捂著胸口,急火攻心,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徐廣陵冷笑道:
    “老前輩,這就是您的不對了!請問誰告訴您,我是江湖人了?”
    老劍客呆呆地看著徐廣陵,嘴角鮮血泊泊流淌,在灰色布衫上滴出點點梅花。
    徐廣陵搖頭道:“老前輩,您瞧,徐某今年十八歲,一直在家中寒窗苦讀,去年還中了個不算數的殿試探花——怎麽看,我都是一個正經讀書人罷?徐某既無師承,也無門派,跟你們江湖八竿子打不到邊兒,您怎麽能用江湖人的規矩要求我呢?”
    老劍客囁嚅片刻,隨即眉毛一豎,怒道:
    “淨你娘的扯謊!還什麽無師承、無門派,那你給老子說道說道,你的劍法和劍上殺意,都是從哪兒來的?”
    徐廣陵露出一個燦爛笑容:
    “自學成才!”
    老劍客臉色一片蒼白。
    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沒被那顆要親命的火銃彈丸打死,但再跟這個滿臉無賴的白衣公子聊下去,恐怕會急火攻心被活活氣死!
    “你小子……你小子……可以!”劍客老張咬牙切齒地憤慨罵道,用枯瘦手指狠狠點向徐廣陵鼻尖,“你……你給老子等著,老子說要殺你,就要殺你……”
    徐廣陵笑眯眯地伸出手,在頸邊做了個割喉手勢,朗聲道:
    “項上人頭,壺中美酒,皆待君來!”
    這一句,不隻是對老劍客說的,也是對那些藏在暗處的天機諜子說的。
    老劍客指著徐廣陵,氣得顫抖了幾下,一揮袍袖,向地上吐出一口血痰,隨即縱身一躍,踩著房簷如一隻飛鶴般瀟灑離去,臨走拋下一句狠話:
    “你給老子等著!”
    老劍客輕功蓋世,徐廣陵用這一世的羸弱身體,自然是追不上的。
    徐廣陵眯眼望著老劍客身影消失的方向,輕輕呼出一口氣。
    直到這個棘手敵人終於離去,肩頭臉上的傷口,才真正火辣辣地燒灼起來,右手虎口部位,也被火藥燃燒的灼熱氣流燎紅了一片。
    徐廣陵呲著牙,踉蹌走到自家門口,跌坐在門檻上,隨手將那根價值不菲的鑄鐵火銃扔到一邊,嘟囔罵道:
    “什麽破爛玩意兒……”
    前世徐家軍,向來以善用火器著稱,除了每戰必然登場的火炮以外,絕大多數步卒騎軍也都配備了製式火銃——這種名叫「軒轅雷」的軍用火銃,是徐家軍「神機坊」借鑒民間火銃的傳統形製製成,經曆了將近三十年的改良更新,早就變得易用、精準且威力巨大,是徐家軍手中的一張王牌。
    可惜太平十四年的大漢,顯然還沒有這等好貨色:
    徐廣陵剛才所用的火銃,足足花費了他一百兩白銀,可依舊難用得要死:不僅裝填用時漫長且隻能射彈一發,設計還十分拙劣,從火銃尾部溢出的火藥氣流,居然會灼傷使用者的手掌!
    原本徐廣陵打算,要多買些火器武裝私軍;可真正見識了民間火器的高價低質,他的想法也被徹底判了死刑。
    徐廣陵一邊吹著手掌,一邊恨恨地想道:
    有機會了一定要搞一個工坊出來,自己造一些精製火器……
    ——雖然他並非幽州道的奇巧工匠,但對火器製造耳濡目染的前世大督軍,大體還記得幽州火銃的製造流程;隻要掌握足夠資源,他有信心在太平十四年,就製造出一批改良完成版本的「軒轅雷」!
    徐廣陵很想看看,大批女真騎士被鉛彈打落馬下時,那個呼延樓蘭的精彩表情。
    他坐在門檻上,撕下長袍包紮著傷口,不禁又有些懊惱:好不容易打退刺客,本來是個喜事,可自己居然還是在為錢財發愁——僅僅是購買一支現成火銃就已如此昂貴,要想建立一個真正的火銃工坊,恐怕開銷更是個天文數字!
    於是,蹲在家門口包紮傷口的徐廣陵,再一次懷念起了那個柳長春。
    他暗自思量:是不是應該抽空跑一趟長安城,把那個目前還在隱居不出的「七星國手」,早早招入麾下?可即便是前世身為幽州道大督軍的他,也是足足三顧茅廬才請得這位絕代謀主出山輔佐,如今名不見經傳的落馬探花郎,想必見都見不到柳長春一麵!
    徐廣陵憂鬱地抬起頭,望著老劍客離去的方向。
    有時候,前世那個已經執掌十萬兵馬、垂垂老矣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在邯鄲城的寒風中還是會忍不住想,二十一歲時自己拋下軍隊上山學武、練成震驚天下的「白虹劍」之後,如果就此投身江湖而非出山重新領軍,那他的人生會不會過得更加舒適快意?他是不是也能像那個衣衫襤褸的老劍客一樣,喝幾口酒、殺幾個人,自由往來於天地之間,猶如朝生暮死不知哀樂的瀟灑蜉蝣?
    也許按照徐廣陵骨子裏的天性,他都更喜歡快意恩仇的江湖武林,而非機關算盡的沙場廟堂;但徐廣陵從幼時開始,便一次又一次逼著自己為天下大勢殫精竭慮、為江山社稷耗盡心血,直到把自己塑造成趙越口中,那個一步十算的縝密棋手。
    不為別的,就為父親徐仲虎曾經對年幼的徐廣陵諄諄告誡,我們徐家人的脈管裏,流的是大漢的血脈。
    既然胸流漢血,心係漢室;
    那便頭戴漢冕、手提漢劍,為我煌煌大漢,守土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