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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暗。
    寒潮來臨，邊陲郊外的村莊人不是往更大的城鎮遷移接受教會的庇護；就是藏於地窖之中，備好了足夠的食物燃料。
    他們此刻唯一相同的，就是對黎明的禱告。
    然，有一個偏遠村莊中，卻存在著例外。
    此時此刻。
    老約翰看著那些眼冒驟藍的魔物們，好似全身都置入了冰窖之中。
    身上的棉衣好像在這一刻失去了效果，本能的恐懼與絕望讓他渾身顫栗。
    多年以前養的腿傷，好像也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出來。
    讓他動彈不得。
    ‘老約翰啊老約翰，你真是個十足的蠢貨，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出來尋找食物……，完了，都完了……’
    老約翰雖然不清楚，這些魔物為什麽沒有直接撲上來，但他心底明清著——自己是跑不了。
    臨絕之際，他那因歲月而腐鏽的大腦，竟意外的轉動了起來，曾經模糊的回憶也開始變得清晰。
    作為一名平平無奇的老村民。
    老約翰也有著自己的故事……
    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老伴——正是因為那行動不便的老伴，他才最終選擇留了下來。
    老約翰很愛自己的妻子，因為他覺得自己虧欠其虧欠的太多了……
    緊接著，他想起了因留在村莊而偶遇的那一行黎明教會騎士。
    還以為，自己運氣會比往常都好呢。
    也許，就該聽卡爾騎士的。
    也許，自己不該拒絕卡爾騎士的同行要求。
    想到這，老約翰也在心底有了些寬慰。
    起碼，自己的老婆子有黎明騎士保護了……
    如果能渡過這個冬天的話……
    真想帶老婆子到內地在看一趟啊。
    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傳聞中的那麽繁華，興許還能見著偉大的帝皇。
    思緒至此，老約翰想起了前不久遇見的那位內地貴公子。
    多麽有禮貌的孩子，還會不計身份的與自己親切交談。
    可惜了，到最後都沒問清他的名字。
    或許，應該接受他的好意離開這兒的。
    內地人就是善良啊……自己的衣服，好像也是個從內地出來的商人贈予的。
    帝國有這樣的年輕人，應該會變得越來越好吧……
    隻是，自己看不見越來越好的明天了。
    正當老約翰還沉浸在恐懼回憶之時，一頭眼冒藍光的‘哥布林’從魔物群中緩緩‘走’了出來。
    “居然還有落單的人類，哈哈哈，瞧這樣子——恐懼我吧，顫抖吧，哈哈哈哈。”
    來者正是暮爾，或者說是他的分身傀儡之一；此刻牠的坐騎已換回成了一頭較小的魔沼鱷。
    “保持這個樣子吧，我興許會放你一條生路。”暮爾醜陋的麵龐，因微笑而在這一刻變得更為醜陋。
    牠非常喜歡看見生命在掙紮時產生的各種恐懼醜態。
    特別是較為接近精靈的人類。
    這能讓牠幻想出，那群將牠逐出部落王國的遺落者。
    恐懼時的樣子。
    如果不是忙著執行計劃，牠可能還會多玩弄一番。
    ‘真是脆弱的生命形態，哪怕壽命將盡，也會忍不住本能恐懼嗎……’暮爾的本體在這一刻眺望向了天空。
    牠的一切謀劃，將在今日宣告答案。
    “哥……哥布林！”
    暮爾的到來，讓老約翰發現了這場詭異魔物潮的異狀。
    他怎麽都沒想到，居然會是一頭哥布林在操縱著這一切。
    “我不是哥布林，人類。”暮爾並不氣惱的走下了魔沼鱷，來到了老約翰身前。
    大計將成之前，牠的心氣正在不斷高昂。
    如此‘羞辱’的詞匯，在牠的耳中顯得也不過如此了。
    “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隻要你回答我的問題。”暮爾活動了一下幹枯的手指。
    自從被那個該死的吸血鬼燒了一次後；他對傀儡的掌控性都變弱了呢……
    “回答問題？”老約翰下意識一愣，隨即他很快反應了過來：“魔物，我是不會與你同流合汙的！”
    “卡爾騎士會消滅你們！黎明會消滅你們！肮髒的家夥！”老約翰自然不會相信魔物的話。
    反正都是一死了！
    想到這，他心中的恐懼頓然消散了許多，特別是在看見首領隻是頭‘哥布林’時。
    “卡爾……好熟悉的名字。”暮爾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牠好像想起了這個名字在哪裏聽過。
    “戈爾勒，那個叛徒也在嗎。”暮爾小聲低語了一句。
    隨後牠一把伸手，用魔力禁錮住了老約翰的脖頸，將其提了起來。
    “呃……呃啊！”老約翰伸出手想要扒開緊遏脖頸的魔力環。
    結果卻是徒勞。
    好在，最終暮爾還是收了手。
    “呼……哈……呼……”
    老約翰跪倒在了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在剛剛的一瞬間，他似乎感受到了死亡。
    本來冷靜下去的軀體，再一次顫栗了起來。
    “這才是你應該有的姿態，人類——你所期待的卡爾騎士、還有黎明；他們可救不了你，我摧毀了無數個村落……這一切不會是例外。”
    暮爾滿意的看著匍匐在地上的老約翰。
    隨後，牠再度開口詢問道：“說吧，把你知道說出來，我可以讓你見證什麽才是真正的偉大存在。”
    “我……”老約翰捂著脖子，表示自己說話困難。
    “你在說什麽？人類。”暮爾的耐心逐漸被磨去了些許。
    老約翰，費力的向前爬行了一小步。
    隨後，他抬起來露出了有缺的牙口。
    “呸！”
    一口蓄勢的老痰，被老約翰朝前吐了出去。
    不偏不倚的命中了暮爾的身體。
    這讓暮爾的本就難看的麵色，一落下了千丈。
    老約翰，此刻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得到力氣，憤怒的向著暮爾辱罵了起來：“你個醜陋矮小的家夥！還妄圖征服人類，也不去河邊照……”
    老約翰的話，終是沒有完整的罵出。
    因為，他的頭顱碎了……
    一道藍色光束，不知何時擊穿了他的腦袋。
    ‘我……這是死了嗎？’
    老約翰的魂靈從老朽軀體上飄然了出來。
    此刻的他，還有著些迷茫。
    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死亡。
    直到，一隻肮髒的綠手抓住了他。
    對於暮爾這種玩弄靈魂的家夥來說，死亡並不是終點。
    ‘呃啊！’老約翰的魂靈竟也感受到了疼痛。
    幽藍的魔力蠶食著他的意誌，蠶食著他的魂靈——這股疼痛超越了身體的極限。
    疼痛過後，緊接而來的，則是無盡的空虛。
    老約翰的魂靈，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自我。
    “一個沒什麽用的農夫，也能有這樣的力量勇氣嗎……嗬嗬，信仰——可你以為，死亡就是終點嗎！”
    暮爾控製著老約翰的魂靈，露出了獰笑。
    牠討厭生命的反抗。
    特別是，討厭那些家夥為無意義的東西而反抗。
    明明都這麽弱小了，為什麽就不能服從強者呢！
    榮耀，信仰？
    這東西又有什麽用！他們又是怎麽敢向自己動手的！
    “說吧，將你知道的告訴我——比如，那位卡爾騎士……比如你那可笑黎明又在哪裏。”
    暮爾揉捏著老約翰的魂靈。
    用牠從那遠古魔網得來的力量，腐化著對方。
    牠認為，區區一名人類，怎麽也不可能逃脫腐化。
    “卡爾騎士……黎明教會……”老約翰的魂靈，在本能記憶的驅使下似乎有了動作。
    但突然之間，他清醒了。
    “你休想知道！”老約翰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他那犧牲已久的兒子。
    ‘不，我不能束手待斃！’老約翰的憤怒甚至將靈魂都染成了紅色。
    “我詛咒你，我詛咒你這肮髒見鬼的畜牲，永世無法超脫！我已預見了你的失敗，看見你懦弱的靈魂在恐懼！”
    靈魂咆哮的聲音，讓暮爾都微微有些錯目。
    他沒想到，區區一個連職業者都不是的人類，能做到這樣一步。
    “嗬……”暮爾不再廢話，一把捏散了老約翰的魂靈。
    牠的心情又變糟糕了。
    “詛咒我……嗬，可笑。”暮爾似乎混不在意的拍了拍手掌。
    好像對老約翰的預言沒對牠造成一點影響。
    “可笑的人類，可笑的憤怒……就讓我來摧毀，那可笑的一切吧，掙紮毫無意義。”
    暮爾的本體在那獸潮聯軍中。
    眺望向了邊陲高牆。
    “我想要的，這天都不能阻擋！更況那虛無的黎明！”
    ……
    然而暮爾絲毫沒發現，老約翰的魂靈——其實在最後並沒看向牠。
    而是看向了，遠方的村落……
    ……
    “老人家，您和您丈夫，年輕時關係一定好吧。”那位與瑪卡爾一同逃過一劫的村莊守衛。
    此刻正向著老約翰的妻子回問過往故事。
    “那沒有……我和老約翰，還吵過不少架呢——我還罵過他當逃兵呢。”老約翰的妻子眺望向了遠方。
    不知為何，她產生了一絲難受的心悸。
    “啊？”村莊守衛撓了撓頭。
    他記得那老村民約翰，不是那麽說來著。
    “我們之所以沒分開，也是有原因的——他懦弱了一輩子呢……”老約翰的妻子似有所感的說道。
    這位老婦人，似乎對老約翰，還有所不滿。
    因為，她始終沒法忘懷自己的孩子。
    老約翰從未告訴過瑪卡爾等人，他與自己孩子的關係。
    其實，他是非常不同意自己孩子加入黎明教會的……
    直到，那天他得到了自己兩個孩子的屍體，以及鄰村村民的探望。
    “我以為，你們感情很好……”村莊守衛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道。
    “我們的感情是很好。”老婦人露出了緬懷笑容——“畢竟，他也不是一無是處。”
    “我還記得，他向我的哭訴……”老婦人對著村莊守衛伸出了手微微笑道：“你可真像我們的孩子啊……”
    “我在。”村莊守衛想要上前握住老婦人的手。
    可最終，老婦人的手還是垂倒了下去。
    她的生命，也在這一刻到達了終點，死在了這埋葬她孩子的村莊。
    臨死前，不知是不是機緣巧合。
    她視線所在的位置，正是老約翰所在的方位。
    他們好似跨越時空般的，完成了一次對話。
    ……
    “老婆子……我這輩子沒贏過什麽……唯一贏的，就是你的心了。”
    “不，老頭子，我們還有兩個優秀的孩子……”
    “嗯，哈哈……老婆子，這回我可以自豪的說——我沒有再逃走了……”
    “嗯……”
    ……
    呼嘯的風吹起了枯葉，黃昏埋葬了這片村莊最後的村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