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內，校長室。
    “你不是前段時間才剛整理過記憶嗎？按照你的精靈體質，一兩百年不整理，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
    名為萊恩的銀像腦袋一旦遇到不明白事情時，就會主動發出提問。
    “我還是更習慣人類的記憶區時——為了不影響習慣，拿回一段回憶，自然得選擇忘掉一些東西。”
    莉莉婭將新生成的記憶水晶封存了起來，隨後取出來一塊整體透黃的水晶體。
    精靈的習俗在很多方麵都與人類不同。
    因為漫長壽命的原因。
    越年老的精靈，力量往往會越強。
    因此，精靈沒有人類那尊老愛幼的傳統，他們漫長的生命賦予他們充足的底氣追求自我。
    “我很好奇，擁有完整記憶的你會有多麽強大，我並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追求短生種的生活方式。”萊恩腦袋平靜如機械般說出了自己想法。
    “我也不知道，我曾經封存了多少力量，全部解封會不會變得很強我不知道。”
    莉莉婭並不怎麽在意的笑了笑“但一定會變得很無聊。”
    “我一般不會亂動這些記憶，隻是今天剛遇到了件有趣的事情。”莉莉婭捏碎了水晶。
    閉上眼，將其中記憶重新吸收了回去。
    “看樣子你還保持著精靈的一部分傳統。”萊恩腦袋分析道。
    因為壽命漫長的原因，精靈所追求的自我往往會逐漸演變成‘意義’與‘浪漫’。
    “對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是一個很傳統的精靈……也曾看不起短生種，直到受了一次很嚴重的教訓，那時的我曾一度非常痛恨人類，恨不得毀滅這一切。”
    吸收完記憶的莉莉婭睜開了眼“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了，有人改變了我的看法，現在我已經學會了理性的看待。”
    “那你現在是怎麽看待短生種呢？”萊恩腦袋問道。
    “包括人類在內的短生種們，總是匆匆忙忙的，在這有限的時間中追求著社會文明為其附加的‘價值’，顯得異常貪婪，但也正是這對時間的貪婪與狂妄成就了他們。”
    莉莉婭給出了一個相當精靈的說辭。
    “我總感慨於他們那可稱日新月異的成就；曾經也恐懼過他們為世界帶來的恐怖變化；悲歎於那如流星般劃過的英雄……”
    莉莉婭的手指擦過了桌麵上的卷軸滾畫，最終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看法。
    “要是大家能稍緩下來，少些擴張，多些與眾靈心上的溝通就好了……”
    時代無墨，餘硝煙作筆。
    ……
    邊陲之地，魔物森林。
    “王……牠又在思考什麽呢。”
    “也許是在思考繁衍後代的事情？”
    “別瞎說，王不是這樣的哥布林。”
    哥布林的生命周期並不長，但牠們的生命力卻堪稱旺盛，魔物森林的霸主換了一茬又一茬。
    哥布林卻幾乎一直存在。
    “這次新生的哥布林們，有智慧出眾的嗎？”戈爾勒長呼出一口氣，看向了身後的黑袍‘哥布林老者’。
    那是他最近新選出來的哥布林薩滿。
    是目前他所召集的族人中，少數能與自己有效溝通的存在。
    戈爾勒是不幸的，但他同時又是幸運的。
    因為暮爾心急計劃，使得哥布林中保留一批智慧還算不錯的‘實驗種’。
    它們比起那些低智的哥布林，更懂得趨利避害。
    因此，這些本是暮爾用於製作劣質靈魂材料的耗材，居然奇跡般的在這一係列災害中存活了不少。
    並有相當一部分成長了起來。
    不過，這些哥布林大多都處於成長期。（因為早出生的都成了耗材）
    隻有個別幾位，算得上老資曆。
    其中活的最久的那隻，還比戈爾勒這位天生的哥布林勇者要大上一些。
    “抱歉，王……新生的族人，大多都出現了退化的現象。”哥布林薩滿異常抱歉的說道。
    對於這位新任的王，牠是打心底的尊敬。
    “還是……我太著急了。”戈爾勒的視線掃過了，那些正在交流的哥布林。
    他明白，自己太過心急了。
    可，如果再不找出辦法的話……用不了多少年，這一切努力都將是白費。
    等到牠們這批哥布林都死了，那麽劫掠者與壓迫者將再次回歸，戈爾勒不想自己死之後，哥布林族群再次變成自己曾所討厭的樣子。
    他更不想，曾經悲劇一次又一次的上演。
    “我需要，一位繼承人……”戈爾勒握緊了手中的劍。
    過往的經曆讓他明白了一件事。
    並非所有事情都能靠一腔熱血完成的。
    雖然戈爾勒至今仍痛恨著暮爾，但他卻不得不承認暮爾計劃的規劃性；以及其所留下來研究材料的重要性。
    甚至於，跟隨自己的這批哥布林，都是暮爾一手造就的。
    “這已經是最好的時代了，如果再不完成，那就沒機會了。”戈爾勒的語氣中不自覺帶上了些稠然。
    正如同，他所說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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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重建機會，人類損失慘重，魔物大批死亡。
    現在能威脅哥布林存在的生命很少。
    哥布林有了難得的緩息改革機會，而如今的這一批哥布林，也正是最充滿智慧的一代。
    如果這個機會不抓住。
    恐怕，不會再有第二次這樣的機會了。
    這也是戈爾勒為什麽一定要回來的原因之一。
    “王，或許我們可以抓一些繁衍用的……”哥布林薩滿握緊了手中木杖。
    牠之所以願意跟隨王，並不是因為這位王的力量有多麽強大。
    而是因為，王的偉大。
    戈爾勒本可以獨自活的更好，但他卻依然回到了這一片森林之中。
    “不行！”戈爾勒嗬聲製止了哥布林薩滿未說出的詞匯。
    這幾乎是他的逆鱗。
    “我們不能因為一時的困難，就忘記初衷，忘記是因為什麽而出發的！”戈爾勒的意誌再度堅定了起來。
    “開始培養選拔吧，我們的時間並不多，必須盡快整理出係統性的傳承方案了。”
    戈爾勒伸手摸向自己的右邊眼框。
    那兒空空如也，那兒是他與暮爾最終恩怨終結的證明，也是他告別人類世界最後留下的痕跡。
    戈爾勒相信。
    哪怕是哥布林，隻要經過教育與培養，血脈的劣化也是可以靠修行逆轉的。
    戈爾勒希望，可以再創造一個屬於邊陲森林的地精文明……
    “是，王。”
    哥布林薩滿不再勸告，選擇了順從。
    既然王堅持選擇那樣的道路，那牠也隻能跟隨到底了。
    “呼……”
    落日餘暉，戈爾勒伸出了自己那條在邊陲鍛造的機械鎧臂。
    若有所思的握了握拳。
    ‘既然，地精與人類能夠做到……那我應該也可以。’
    戈爾勒放下鎧臂，不由的想起了那時同在邊陲遇到的人類孩子。
    “戈瑞菲爾……不知道你那邊怎麽樣了……希望你不要怪我狠心。”
    短生種之間的壽命亦有差距。
    食人魔的壽命有大約九十載（年）。
    人類職業者的壽命大概在一百二十左右。
    而普通哥布林的壽命，卻隻有二十五年；雖然，大多哥布林都活不到二十五這個年紀。
    戈爾勒今年已經十三歲了。
    作為一名哥布林，他算是正值壯年。
    身為天生勇者（突變優越個體），哥布林中的騎士，懂得修煉的文明覺悟者。
    理論上，戈爾勒的壽命確實有可能突破三十，甚至可能達到四十歲都不奇怪。
    （這也是地精們的普遍壽命。）
    但……這卻依然不夠——這點時間改變一個種族，太困難了。
    這點時間，也根本沒辦法陪伴在一名幼年期人類身邊。
    這點時間太短了。
    戈爾勒很清楚，自己注定會在戈瑞菲爾生命最燦爛的那段時間老死；對於哥布林而言，人類又何嚐不是長生種呢……
    或許還等沒老死，就已經變遲鈍，變健忘了吧。
    戈爾勒不想看見這樣的結局。
    所以他才選擇了離開。
    而且……
    “咳咳。”
    戈爾勒不受控製的咳嗽了起來。
    他未必，可以活到自己身體到達極限的那一天……
    強大的鬥氣，正值壯年的身體，可以壓住很多毛病——但這並不意味著戈爾勒可以無視這一路以來受到的摧殘。
    魔癮、龍焰、晨曦之火……
    這換成普通哥布林，哪怕隨便粘上一條都基本可以宣告死亡了。
    但戈爾勒卻承受了比這更多的傷害。
    並頑強的活了下來。
    可傷害就是傷害，並不會因為你扛住了就消失，這些傷害終有一天會殺死戈爾勒。
    或許是在二十五歲那天。
    或許是在三十歲那一天。
    也可能，就在明年的某一天。
    “繼承人……繼承人。”戈爾勒的獨眼流出了淚，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極限。
    他在為不能完成心中夙願而感到悲傷。
    身體的時間……恐怕隻會比他想的還要少。
    “到時候，族人們又該怎麽辦……”
    天色漸暗，借著餘暉——戈爾勒最後的最後，看向了邊陲城方向。
    或者說，靠近邊陲城的一個村莊。
    ……
    邊陲城中，黎明教會。
    “戈瑞菲爾，可以休息一下了。”
    瑟蘭迪克望著漸暗的天色，拿出了屬於自己的提燈“過一會兒還得去城內巡邏呢。”
    “是，亞德老師。”戈瑞菲爾停下了動作，開始了擦汗。
    “眼睛好些了嗎？”瑟蘭迪克平靜卻又關切的問道。
    “每天有那麽幾十分鍾能看清外麵了。”戈瑞菲爾微笑著回答道。
    隨著視力越來越通透，他的情緒也逐漸變得開朗起來。
    當然，黎明教會這些天氛圍熏陶也對他起了不少作用。
    他到底也隻是個孩子。
    孩子是最容易被塑造出來的，可以很惡，也可以很善。
    “那就去陪我看看後麵的壁畫吧。”瑟蘭迪克提著提燈從戈瑞菲爾身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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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亞德老師。”
    戈瑞菲爾雖然並不明白瑟蘭迪克意圖，但這些要求他還是會同意的。
    “嗯。”
    瑟蘭迪克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的提著燈，領著戈瑞菲爾來到了教堂空空的後門。
    曾經這還有一位非常稱職且心善的守衛。
    “你感覺這些壁畫怎麽樣？”瑟蘭迪克向戈瑞菲爾問道。
    這部分區域，很幸運的並沒有在之前邊錘之災中受損。
    “很好看，但好像還有些不完整……並沒有修複完全的樣子。”戈瑞菲爾如實說道。
    “嗯，你看的沒錯——這已經修補的部分，曾來自我的一位師兄……這也是我的老師，曾經為他安排的工作，他在這方麵很有天賦。”瑟蘭迪克將手放在了戈瑞菲爾的頭上。
    不緊不慢為他介紹起了壁畫的修複者。
    “老師的師兄？”戈瑞菲爾感覺瑟蘭迪克是有話要對他說。
    “嗯，放心……他並沒有出事，隻是他已經離開這裏了。”
    瑟蘭迪克放下手掌，語重心長的說道“以後，這一部分就要靠你們修補完整了……”
    ‘黎明不會一直存在，但一定會有新生的黎明。’
    ——《黎明神言》神與信徒
    ……
    流星城中。
    “少爺，我這些天看了好多書，但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些書的作者要對一些事情，作出那麽多猜測解釋呢？特別是一些沒有答案的事情，還要整出一些玄而又玄的話。”
    蘭格並不是很喜歡書中那些長篇大道理，感覺就像是在為沒用的東西家裏一大堆解釋一樣。
    “多看多學，你自然會明白的。”弗柯放下書“不過蘭格，你能有這些思考，我也很高興。”
    弗柯露出了優雅且不失溫柔的微笑“其實你這麽想也有一定道理。”
    “啊？”蘭格撓了撓頭。
    “我就這麽和你直接說吧。”
    弗柯思索了片刻，最終給出了一道比較直接的回答——
    “人類的一切浪漫與哲學，都是無法真正解開問題所而誕生出來的臨時答案。”
    弗柯向來是喜歡將話說明白的。
    “有些東西真如你想的那樣，可能並不存在意義，就像占據了大部分時間的死亡——直到現在都沒有人能真正解答出什麽是死亡，我們的一切解答都隻是換一種角度的詮釋而已。”弗柯說道。
    幾乎所有擁有智慧的短生種。
    或曾都對壽命流逝，而出現的死亡感到疑惑過吧。
    “啊？”蘭格感覺更加迷糊了“既然沒有意義，那為什麽要去詮釋，那不是白費功夫嗎？”
    “既然蘭格你這麽問了，那我也就不以哲學角度回答了。”弗柯正了正身子。
    “蘭格，你說騎士是什麽時候知道呼吸法可以幫助體內鬥氣衍生，可以完成生命圓環成為職業者的呢？”弗柯笑著反問道。
    “呃……這我還真沒怎麽了解過。”蘭格結巴了一下“我隻知道這麽練就可以了，還真沒想過那些前輩們是怎麽發現的呢？”
    “這就是答案咯。”
    弗柯攤了攤手“或許在探究出答案之前，所有的詮釋與回答都是沒有意義的，甚至是虛無的，看不到頭的……但要是哪一天，答案在其中出來了呢？”
    “哦……”蘭格點了點頭，似乎是聽明白了些什麽。
    “沒有多少開拓者會知道自己將成為曆史一頁的開拓者，在出現答案之前——也許是平靜，也許是惆悵，也許是不安，一切都有可能。”
    弗柯將手摸向了一旁書籍。
    “但不管是否意外，是否看得見希望，我隻知道不去做，就不會有答案——這就是哲學與浪漫，這就是意義與思考。”
    弗柯拿起書放到了蘭格手中。
    “多看看總是好的，真理永遠是存在的，真理不會欺騙你。”
    ……
    ‘知識是文明的靈魂，是文明之中出現過一代代生命的延續。’
    ——《真理手冊》真理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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