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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玉鵬沒有吭聲，他想起了前日悄然尋了店裏一麵銅鏡，看見自己臉上一副掃帚眉，怎麽看怎麽看都是一輩子的窮酸相啊。想到此，他便是悶悶不樂，倒是沒搭理高盈雪。
    高盈雪見其模樣，更是氣了，臉漲得通紅，張口罵道：
    “你倒說說，到底是為著什麽事呀？”
    張玉鵬抬頭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朋友，那一張十八歲的臉皮膚白皙，一雙鳳眉悄然橫臥，雲鬢絲絲，微卷入目，玉顏之下自然現紅潮，散發出一股動人的魅力。他多年來第一次敢近距離地瞧著這個地位懸殊的朋友，心頭砰砰地直跳，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力量，他抬起頭，望著眼前佳人，終於回道：
    “某日前瞧見自己長相，瞧見自個臉上一對掃帚眉，心情甚為不好，估計我這輩子是永無出頭之日的了。”
    他聲音輕微，透著自卑，言語之下又自將頭低了下去。
    高盈雪頗重情義，見著自己認識多年的朋友，如今因為自身長相問題而心生苦悶，很是不樂意。出言安慰道：
    “莫把長相之事放於心上。依我看，你這雙眉毛，乃是成就大事之兆，說不得你還得為自己擁有這樣的眉毛而欣喜呢，別人想要都要不著！”
    張玉鵬並不以為意，隻道是高盈雪在誑騙自己。
    “你莫要安慰我了，之前聽算命先生說過，我這對就是掃帚眉，莫說是成就大事了，即便是滿足溫飽，稍有餘錢都不得，還談甚麽大事不大事的。”
    高盈雪見他並不相信自己，有些著急，急欲證明。她很快想起在父親的書房，藏有一些曆代功臣，曆代先賢畫像，有一些也是長得一副掃帚眉，別人都可以成王成聖，若是讓他見得了畫像，也應是能夠給他些寬慰。
    如是尋思，她便對張玉鵬說道：
    “今日你因自身長相心情不好，我家藏有一些曆代先賢相，也是和你一樣長得一副掃帚眉，若是給你見了，不知會作何感想呢？”
    張玉鵬並不相信功臣，先賢長相與自己一樣均有一副掃帚眉，隻是隨口應道：
    “那你拿來我看罷。”
    高盈雪遂和他約定明日下午，到文扇灘一觀。
    到得那日，高盈雪早早便是在文扇灘處等候，其時春綠江南，綠草爭生，百花爭豔，在春雨感召之下，天地萬物都煥發出一種生命之力，這股力量在灘邊更為明顯，隻見灘上碧波粼粼，偶有木船在灘中慢搖，蕩出粼粼綠波，春風輕拂，春意動人，她穿著五彩襦裙，青蔥般白嫩的玉手持著畫卷，靜靜地望著灘麵上如粼的微波，更為早春增添了難言的色彩。
    張玉鵬好不容易才找了個借口出去，當他來到文扇灘時，高盈雪已等候多時。他從後麵走來，見前麵一個嬌俏女郎，黑絲輕挽，身材窈窕，遠遠望之，即是有一股富貴之氣，心氣有些膽怯，有那麽一瞬間，他懷疑過去皆是一場夢，他不敢相信，以自己低等小民之身份，竟然能與此富家大小姐成為朋友，並相交數年，是緣耶？是夢耶？
    他放慢了腳步，就站在高盈雪後麵，望著她的背影，心中頗為遲疑。
    高盈雪聽到後麵有綠草被腳踩踏發出的“嚓嚓”的聲音，回頭望去，見張玉鵬正站在他後麵，不禁嗔道：
    “你怎麽到了都不告訴我？害得我在此白白等候！”
    此乃是高盈雪小女兒之態複萌，看在張玉鵬眼裏，卻是盡顯美麗，不禁覺得口幹，但想起自己那一副窮酸相，心中頗為沮喪。他有些艱難地回道：
    “某也是剛來。”
    高盈雪並不見怪，隻是尋了處幹淨青草地，坐下了，將手中畫卷拿出，一一攤開。
    “喏，你看，這些均是我爹所收藏的曆代功臣畫像。”
    她指著幾副功臣畫像眉毛，繼續說道：
    “你看此位先賢之眉毛，亦是眉毛粗硬，前聚後散，形如掃帚，可人家著書立說，教化世人，功德無量。”
    “再看此位功臣之眉毛，亦是如此，莫得不是與你的一樣的麽？可人家還不是決算廟堂，運籌帷幄，創立功績了麽？”
    張玉鵬順著她所指的畫像望去，見這一功臣，一先賢之眉毛，亦是和自己一樣，同為掃帚眉，他們可作得功業，我張玉鵬便作不得麽？
    高盈雪不知其所想，想起了其父高百川常說之話，繼續出言安慰。
    “我爹常說，世事皆由人作，無論長相如何，隻要肯努力進取，勤奮堅韌去做一件事，總是會有成功的機會。人家古語都有說呢‘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別人即使長得一副掃帚眉，依舊做得出一番事業，你是男子漢，也跟功臣先賢長得一副掃帚眉，別人能作得，你便是作不得麽？”
    高盈雪所言，正與張玉鵬心中所想相合。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他和她的距離是如此之近，這種感覺打破了時間，空間，地位，財富，身高，樣貌的差距，就如同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在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相同的心靠在了一起。他的內心湧起了一股衝動：
    “你可否成為我妻子？”
    但當這話滑到嘴邊，卻又被硬生生地咽下去了，他的理智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句話的荒謬。以他此時此地的財富，地位，如何能與眼前之人相比。
    高盈雪繼續指著麵前畫像，輕聲細語，將她所知的曆代功臣，先賢之事娓娓道來，向他打開了一個廣闊的世界，那裏不僅有著功臣，先賢，更是有著一位善良美麗的女子，在這個世界裏待著，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等著他去采摘。
    他的心
    動了！
    不同於數年前，見著富家女是為了高攀，如今在這萬物繁榮的季節裏，他在這青青草地上看到了人世間最為美好的事物，一個溫柔美麗可愛善良的女子，她坐在那裏，那裏便成了吸引他目光之處，宛如一個吞噬萬物的黑洞，將他那顆本是卑微的心悄悄地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