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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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其父走出房間,他才睜開雙眼,望著屋頂破舊的梁上散亂地掛著幾根半朽的木材,木材上布滿了灰塵,似乎是不經意地咳嗽一聲,都會把上麵的灰塵,連同在上麵自由自在結網的蜘蛛弄下來,他很快就想到了高家的大門,那可真的是一個大,一個厚重,一個威嚴啊!令人望而生畏!
秦州境內,誰不知道,高家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高百川被譽為秦州的大文豪,兼經營買賣,前幾年更是開倉義賑災民,至今仍為秦州百姓津津樂道,稱其為“大善人”,而我算什麽?一個雜貨店裏的窮小子,一個經常挨掌櫃罵,經常受顧客冷眼,家住低矮房屋,沒錢無功名無地位的下賤之民,能有幸與他家的千金做朋友已是很不錯了,何能奢求再進一步?
想到此,他腦中浮現出一個美麗的倩影,在陽光下,在草地裏,在山坡上,在過道裏,在人群中,頎長而又令人注目,她是嬌女,是千金,是天上的星星,而他是什麽?是賤民,是草芥,是漫山遍野的爛黃泥!
“哎………”
他在心裏深深地歎了口氣。
“上天既然讓我遇見你,為何不讓我與你在一起?”
他想起了幾日前在小河邊上,綠草悠悠,佳人俏臉,橫眉淺臥,小嘴微翹,粉紅撲麵,一切都近在眼前。
“今生若能得此佳人,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望著低矮顯破敗之氣的屋梁,浮念頻起:
“若是得此佳人,不惟佳人有望入懷,更可讓自己以後背靠大樹,生活不愁。”
如此想著,心頭便又變得火熱起來,他腦中迅速出現一幅畫麵,在那寬敞的新房子裏,奴仆成群,他正擁著高盈雪,享受著奴婢們的伺候。
“盈雪!盈雪!”
他在口中喃喃自語,其父在外邊聽得,以為他仍在發燒,進來瞧得,聲音停止,摸著額頭,不如之前燙了,方有些放心。
張玉鵬因著這一次發燒,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和高盈雪之間,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怎麽能夠在一起?”
他身體恢複了,也重新回到雜貨店,並不曾向夥計提及那日在河邊對佳人表白之事,一如平常,隻是他的身上倒是比以往多了一些成熟,一些安靜。
如是過了半個月,高盈雪並未再去雜貨店裏找他,他也未有機會見得高盈雪。
一日午飯,高府廳上擺著豐盛的菜肴,有白切熊掌,文火烤乳豬,刀剁蛇羹。
高盈雪見著飯桌上有一尾鰱魚,被煎至兩麵金黃,輕夾一口魚肉入嘴,隻覺酥軟中帶著嚼勁,恍如那日在河邊所吃烤魚之味道,心一下子飄到了那幽幽綠綠的河麵,一個長著一雙掃帚眉的少年身上,體內已經沉寂的細胞,像是睡了一個長長的覺,恍如一夜之間全部醒過來一般,回憶像潮水般湧進腦海,她想起了第一次在雜貨店遇見他的情景,第一次與他吵架的情景,第一次與他一起在街上閑逛的情景。
“這,便是思念麽?”
她的理智開始在這些雜亂的回憶畫麵中沉淪,她所看到的,皆是他的老實,他的熱情,他的溫和。
“不,這絕不是思念!我怎麽會去想一個身份地位與我差距懸殊的男子?”
她邊夾著魚塊邊搖了搖頭,看在家人眼裏,還以為她是沉浸在美食當中,其母親憐愛地望著眼前的女兒,見她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眉宇間既繼承了高百川天圓地闊的英氣,又不失女人的溫婉,文靜,心中暗暗點頭,動了手中筷子,往她碗裏添了幾塊魚肉,說道:
“既然喜歡吃,那就多吃一點。”
“唔…唔…”
高盈雪隻是含糊地應著,未曾將自個心事露出一點痕跡,同樣的聲音應答,讓她不自禁地想起那日在河邊所吃烤魚的味道,至今令她回味,反倒是覺得眼前這魚肉之味有些令人索然了。
“某吃飽了啦!”
高盈雪隻是吃了碗裏魚塊上的幾些隆起的肉,道了句便回閨房。
輕掩上門,腦海裏卻是填滿了張玉鵬的影。
“為什麽我會想起他?”
“不是說過了不與他來往的麽?”
“對!就不應與他來往!”
自個在心裏嘀咕著,在閨房中也覺無聊,便走出房間,院子裏有女仆在修剪花草,毫無興趣,便去尋其母親,其母正在房間裏念著《心經》,這是高夫人的日常習慣,每日飯後必念一會《心經》。
高盈雪見其母在專注念經,不想打擾,也覺念經無趣,有些無奈地退出,走在自家花園小徑上,偶有幾個家仆見著她,皆是擺出一副恭恭敬敬的神色,在她麵前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更覺無趣,她亦是如平常一般,在下人麵前不苟言笑,徑直走過,心中卻哀歎起來:
“有誰能知道,為什麽我高府雖然奴仆眾多,錦衣玉食,卻也連個傾訴心事的人兒都沒有呢?”
如此想著,心情也便不好,隻覺得停留在眼前的這些高牆大院,花園假山裏,並非是享受,並非是富貴的象征,反而像是一座打不破的牢籠,在將她那顆年輕,向往自由的心牢牢地牽住,從來沒有那麽一刻,她多想逃離這裏,逃離這些充滿著富貴氣息的地方,她的心早已飛到碧綠的原野裏,寬敞的河道上,醉人的春風中,從來沒有那麽一刻,她是有多想走出這高牆大院,讓自個的心事,說與天知,說與地知,說與風知,說與鳥兒知。
再也沒有一刻的遲疑,她跟其母找了個借口,溜出了高府。
外邊,吹來了春的氣息,吹來了鳥兒的歡叫,樹上的落葉,她彎腰拾起地上一片葉子,看著上麵紋理清晰的脈絡,玉手輕輕撫摸,在春風中放飛,那葉子在下午柔和的日光之下,隨風搖擺著身姿,如同一個人間的精靈在跳著歡暢的舞蹈,金燦燦的陽光之下,半空之中,那片本是極為尋常的葉子也被染上了迷人的金黃,在空中搖曳生姿,她站在地上,看得癡了,心也隨著它搖動起來,一直搖到了河邊,搖到了山坡,搖到了街市,搖到了一個少年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