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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玉鵬覺著氣氛有些尷尬，有些緊張，心中有些埋怨自己那日與她在河邊的表白，如今看來，似乎是連朋友都不能做了？心中卻又是不甘，覺著可能是這裏人多，她不喜歡說話罷？便提議道：
    “我們去別的地方走走，可好？”
    高盈雪並不回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這倒是讓張玉鵬犯難了：
    “她是啥個意思呢？是去還是不去？”
    遲疑了一會，張玉鵬便走在前邊，走一步，回頭看一眼，見著高盈雪有跟上來，那顆吊了不短時間的心終究是放了下來。
    他暗暗輕籲了一口氣，帶著高盈雪，走向郊外的一處小山坡。
    此處小山坡距離秦州城並不遠，不知是哪個年代留下來的，似乎是打張玉鵬小的時候就存在，也沒人動山上的土，倒是令得山坡上長滿了高高矮矮的樹，有數不清叫不出名的雜草纏纏繞繞地在此小山坡上安家落戶，生生拚出滿眼的綠。
    張玉鵬仍記得小的時候，自己和一些小夥伴是經常來此小山坡玩的，或是捉蟲子，或是挖土坑，或是幾個小孩在半濕潤的草地上打滾。如今雖已年長，卻仍是對此小山坡有一種熟悉親近之感。
    他興奮地一口氣跑上小山坡的頂部，回頭望向秦州城門，遠遠見著那高大的上了年代的城門露出了大半個身軀，古老的城牆上散發出一種滄桑的活力。他不禁朝山坡下的高盈雪大喊：
    “快上來！這裏可見得咱們秦州城的城門哩！”
    高盈雪一路跟過來，早已將手中的燒餅吃完了，心情也漸漸地好了，她算是有些明白了，走在她前麵的這個男子，有可能是她所撇不掉的人了，但她和他會有可能嗎？
    此時她的心，像是被四麵厚厚的土牆囚禁著，那裏看不見天日，隻是偶爾會有一些陽光照射進來，讓她心中陰霾盡散而已。
    她瞧了山坡上的張玉鵬，此時他腳踏碧綠的青草，身披金色的陽光，笑容在那雙掃帚眉下盡情地綻放，她突然才感受到：原來，他才是那道射進心中的陽光。恍然間天旋地轉，她心中的天平開始嘩啦啦地向一邊傾倒，連著日下的歡呼，心也開始雀躍起來。
    “在哪裏？”
    她終於是應了一句，也開始踏上了坡頂，朝城門處眺望，她不但望向城門，也望向被收納在山坡下的一切景致，她看到了在遠處行走的人，看到了低矮的房屋，看到了長滿雜草的地塊，看到了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幾朵白雲。
    風，在這個時候吹起了，吹遍了大地一片片的綠，吹起了高盈雪身上的襦裙，發絲，高盈雪隻覺心氣開朗，感覺舒適，之前因著張玉鵬淡然的臉色而有些不好的心情在風吹葉落的刹那，沒來由的好了起來。
    站在她身旁的張玉鵬順著春風出來的方向，聞到了她身上隱隱散發的幽香，聞到了她快樂的氣息。
    “盈雪，你好美！”
    張玉鵬壓低著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
    春風把他的輕語絲毫不差地帶進了她的耳朵裏，她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內心裏卻是湧起一股難言的甜蜜。
    陽光下，春風裏，紅了臉的高盈雪在悄然地向她旁邊的這個男人綻放出她的美，宛如這世間開得最美麗最嬌豔的鮮花，等著男人來采摘。
    不知是從何而湧起的勇氣，向來自卑的張玉鵬有些顫抖地伸出右手，牽住她的裙擺，滿腹柔情地說了句：
    “雪兒，與我在一起吧！”
    那低低的，輕輕的，柔柔的聲音，似是有一股魔力般，一下子就打開了她少女的心扉，多日來的陰霾似乎在這一瞬間便被一掃而光，她回想起了這幾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她想到了他的老實，他的善良，他對她的熱情，她的心好像是一座冰山遇上了熾熱的驕陽一般，幾乎要被迅速地融化，她差一點就要點頭答應。
    可是，
    從東邊不停吹來的微風很快就將現實吹到她麵前。家庭，門第，貧富，出身，一大堆雜七雜八無形的東西迅速在她的心裏築起了一道現實的城牆，那城牆又高又厚，幾乎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旋轉半身，望著眼前的男子，過了老半晌，才幽幽地說了句：
    “我們，是不可能的！”
    這輕輕的一句話，像是一個裝滿火藥的大桶裏突然間被投進一支明晃晃的火把，瞬間就點燃了一座活火山。
    “為什麽？”
    “為什麽說我們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
    “為什麽？！”
    他的聲音近乎困獸的咆哮，喊出了幾十年來所有的冤屈，無奈，不公。她看見麵前的這個男人麵容扭曲了，臉漲得通紅，眼睛裏閃著猩紅的光，微微顫抖的身軀下緊繃著一雙握著的拳頭。
    她沒有感到可怕，反而是心疼起來，她看見了他眼裏潛藏著的淚水，看到了顫抖身軀之下隱藏著的熾烈的情感。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心裏說了這麽一句話，鼻頭發酸，話裏有些哭音地回道：
    “你知道為什麽的。”
    說完這句話，她隻覺得心髒跳動得厲害，一股濃烈的悲傷在那麽一瞬間充盈整個心間，似有大塊大塊的淚水要從心裏淌出來。
    她不想讓這淚水流出，被眼前的男人看到，便邁著倉皇的腳步，逃離這個小山坡。
    張玉鵬隻覺得她的那句話在他的身體裏劈裏啪啦作響，像是有人在他的血肉之軀中投入了一個威力凶猛的鞭炮，炸得他神魂俱出，炸得他連五髒六腑都似乎化為一團血氣，被融進無盡的虛空裏，直到他看見，她的身影，正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他才恍如大夢初醒，在滿世界的悲傷裏，用盡生命中的所有力氣，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巨喊：
    “不！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那聲巨喊，穿透了雲層，穿透了空間，踉蹌著走向遠處的高盈雪在山坡下遠遠的地方回過頭來，望見在雲霧之下的山坡上，那張痛苦的悲傷的猙獰的一往無前的臉，化作一副充滿憂傷的畫麵永遠定格在她腦海，很多年後都無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