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紅樹林?活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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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紅樹林?活樹林?
恨一個人的前提,並不是你沒有給他想要的,而是你拿走了他應有的。
然而,有時這些恨卻無力發泄,隻能深深埋藏在心底,渴望回到那段還沒有幻滅,一直追求的時光。
頭頂懸掛著無數屍體的藤條正嘎吱作響,密不透風的蔭頂封存著悠揚的蛙鳴,斷斷續續的傳蕩在死寂的紅樹林中。
命運跟紮穆德開了個玩笑,他錯愕的站在原地,臲卼不安的瞻望著方琳佇立在旁邊的那棵巍峨樹幹,小腿似動未動的微微打戰。過了半晌,方才偏激的反應過來,他堅定的一揮手,說:“不可能!我們明明是順著水草和指南針的方向走的,不可能又繞回來!!”
方琳明白他為何那麽激動,不單是之前所作的一切都白費了,最要緊的是他們還要重頭再來,再一次去麵對那些讓人惱火卻又欲罷不能的藤壺。
“理論戰勝不了已經成立的事實,你還是自己來看看吧。”方琳神色平淡,爛泥衍生出來的濃重沼氣似乎並未對她造成影響,隻是因為太過勞累的緣故,兩鬢已沁滿了汗水。
紮穆德一把攫奪過歐陽尚峰手中的礦燈,快步向著那棵樹匆匆走去。
方琳看到紮穆德一幅雷厲風行的模樣,知趣的向右挪了兩步,退讓出了位置。
“咳咳...”一直馱著林清靈的慕容青腹中忽感不適,幹咳了兩聲。
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且長途跋涉,使她患上了脫水症,盡管這樣,在她跟前最為親昵的李濤居然沒有上前照料她,反而在一旁不聞不問的獨自呢喃自語著。
方琳冷豔的臉上出現了些許哀愁,歎了口氣後,便徑自走到了慕容青身邊說:“換我來背吧。”
“麻煩你了。”慕容青充滿倦意的轉過頭看了方琳一眼,搖搖欲墜的身子仿佛馬上就要休克過去似的。方琳繞到她身後,將手上那把橙色刀鞘的唐刀挎在了肩上,隨後便舉起雙手卸下了慕容青背上早已承受不住低氧而昏厥過去的林清靈。
“不...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紮穆德提著礦燈,讓光線完全覆蓋在茶色的樹幹上,那一道不深不淺的刀痕,徹底攻陷了他心底最後一道防線。一時間暗流湧動,五味摻雜的表情接踵從紮穆德的臉上浮現了出來,堅毅的臉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無助。
他嗬斥了一句晦澀難懂的方言叫罵,旋即握緊拳頭揮打到本來就隻會紋絲不動的參天大樹上:“答應的事又落空了,難道我就這麽沒用嗎?!”
遠處的方琳望著紮穆德蕭鬆且佝僂的背影,低著肩膀搖了搖頭。
歐陽尚峰雖然也感到無盡的失望,但並沒有紮穆德顯得那麽沮喪:“這次可能隻是個意外,大不了再重走一次就好了嘛。”
話音剛落,紮穆德像是發了瘋似的踐踏著泥水衝了過來,他身上粘著的藤壺,像一具厚重的盔甲般披在他的身上,手中搖擺不定的礦燈光線,不時打在穹頂被蔓藤高高吊起的骸骨上。
他跨著大步衝了過來,兩手重重地按住了歐陽尚峰的肩膀,語氣肅謬的詰問道:“重走一次?你知不知道我們頭頂上的那些屍體,皮是怎麽被剝下來的?是他們自己!我們每多走一次,身上就會多一層藤壺,到了最後,我們就不得不像他們那樣,撕去身上的肌膚,來減少體重!”
突如其來的叫嚷雖然嚇得歐陽尚峰一哆嗦,但他也不是可以隨意讓人宣泄怒火的善男信女。
等紮穆德一說完,歐陽尚峰就一把推開了他,說道:“俺是粗人,不懂你說的那些,但俺媽曾對我說過——‘不能找到方向的一切推測,都是狗屁’!”
“是嗎...”紮穆德似乎意識到了之前的失態,沉下頭來。
“俺現在知道俺要活下去,隻為了一個目的...”說著,他瞥了一眼李濤,眼神中的凶光隻閃過一瞬。
“如果你都沒辦法帶領俺們出去,那俺還是自己上路的好...”歐陽尚峰邊說邊把背包中一部分被塑料袋包著的幹糧和一瓶水取了出來,接著將背包遞還給了不知所措的紮穆德。
“食物和水俺隻帶了一人兩天量的,還有這把槍...”歐陽尚峰憨笑著掂了掂手中那把九五式突擊步槍。
“不行,你不能走,就算碰巧出去了,你也不知道方向...最後隻有死路一條!”紮穆德勸住道,“我已經失去了我最珍貴的人,我不能再讓我的諾言付諸東流了。”紮穆德握緊了拳頭,覆著陰霾的臉上充滿了不甘,仿佛還差一點就要老淚縱橫。
“放心吧,你不是說從這裏走出去就是*了麽?到時候運氣好,說不定俺們還能在外麵碰頭。”說著,他就背過了身去,頭也不回的向之前蹚水過來的方向走去。
“況且在某個人沒死之前,俺還會回來的...”這句話,歐陽尚峰用細若蚊蠅的語調自語著,隻有他自己能聽見。
他篤實的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了黑魆魆的水草中。
不知什麽時候,方琳已經走到了兀自歎息的紮穆德旁邊,接著冷不防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問道:“他說的好像很有把握,要不要跟上去?”
“你沒看見歐陽尚峰走之前的表情麽,他早就已經不把他那條命當一回事了,所謂的目的,隻不過是他在為自己尋死而找的借口罷了。”紮穆德又長籲了口氣。
方琳沒再有多說,和紮穆德一齊朝慕容青那兒聚攏了過去。
慕容青的臉色越來越差,蒼白得如死灰一般,沒有半點血色。
“喝口水吧。”紮穆德提起剛剛接過的背包,從中拿出了一瓶礦泉水來,扭開了瓶蓋,遞到慕容青麵前。
慕容青搖了搖頭,逞強道:“空氣中的有害氣體會間接汙染到飲用水,喝的人會患上腸胃炎,流失更多水分,我覺得現在還是不要打開瓶蓋的好。”
紮穆德嘴角帶著自嘲的苦笑,低頭看了一眼手中塑料瓶:“當作最後一口吧,什麽都沒有的人,想失去也失去不了了。”
“喝吧,這瓶蓋反正打開了,喝也是感染,不喝也是感染,而且你這個狀態,要是突然休克了,反而會對我們造成負擔。”方琳冷言附和道。
慕容青試著吞了口唾沫,但口腔中少得可憐的分-泌液,卻讓她感覺不到絲毫水流進喉管的快感。
執拗的她此時已無法拒絕,雖然很討厭被冠上負擔的帽子,但對於體內嚴重缺水的人來說,紮穆德手上的那幾升水,簡直就跟救命稻草一樣寶貴。
矜持和尊嚴的底線是生命,越過了這條線,這兩樣就什麽都不是了。
她妥協了,接過水後,便掰開了一角的口罩,將瓶頸送到了唇朵邊,小口小口的啜咽著。
喝完水後,慕容青灰白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些,隨即她蓋上了瓶蓋,憂心忡忡的望了一眼兩米處仰著脖子,似乎在巴望著什麽的李濤。
“濤兒多久沒有進食了?他要是...我們可就麻煩了。”慕容青小聲的開口向方琳問道。
“不知道,大概在進入呼爾浩特就一直沒有了。”方琳低語回應道。
兩人的竊竊私語不慎傳進了正向四周張望的紮穆德耳畔中,他詫異的扭過臉來,追問道:“什麽呼爾浩特?”
“沒什麽,倒是你,剛才一直在看什麽呢?”方琳圓滑地轉移了話題。
紮穆德沉吟了一陣,下意識的提起了氙礦燈。這時,電量用得隻剩下一格了,他為了節省電,不得不把唯一的光源給關閉了。
三人一下子進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當中,所幸的是,之前他們的瞳仁已經習慣了夜視環境,但能見度還是縮減成了隻能看清楚附近三米範圍內的距離。
“說實話,剛才繞回來的打擊對我來說真的是一記當頭棒喝,可當我理智漸漸恢複後,仔細一分析時,又覺得那裏是有跡可循的...”
兩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他繼續說道:“我還記得以前在蒙古駐地,有一個參謀長在我和一大堆戰友前談論飛機大炮多厲害的時候,跟我們說:‘有些地方是高科技產物也無法攻克的,例如大西洋的某個小島,一旦有飛機和潛艇靠近,偵查雷達和一切由衛星信號的產物就會瞬間變成瞎子’......”
紮穆德還沒說完,慕容青就接口道:“你說的是...這裏的磁場出現了紊亂?”
“差不多,我也搞不清楚,但唯一能想到的也就隻有這一條理由比較靠譜的了,而且我之前也是一直跟著指南針走的...就一點我還搞不清楚,即使磁場能騙人,植物應該不會啊,不可能按照水草生長的方向走,反而會適得其反,還重新繞了回來!”
方琳嘴角帶著幾分狎笑的指了指頭頂:“沒什麽不可能,現在我們所遭遇的一切都超出了我們現有的認知。”
慕容青在旁邊獨自思忖半晌,突然開口說:“會不會是短視野錯位的關係?”
“短視野?”紮穆德撓了撓後腦勺。
“也就是說,人在能見度極低的狀況下,麵前出現了一條環形且拚湊起來的棧道,但他首先看到的就隻有筆直的一部分,並且這條棧道每截拚湊起來的道路,改動的幅度都非常細微,細微得讓人根本察覺不到,這樣他們在走的同時,就會在潛意識裏認為自己還在走直線,而不是被路線所牽引。”慕容青一邊解釋,額頭就一邊沁出虛汗,才剛說完,汗水就布滿了臉頰。
“你這話說的不在點上,植物的生長一定是順應著陽光的,就算是被人硬栽上去,過了一段時間後,葉片又會重新朝著太陽的方向。”
“而且退一萬步說,姑且先把這些水草是當作是帶著我們兜圈子的罪魁禍首,但剛才我領路的時候,我是一直跟著指南針走的,那些水草就長在我們兩邊,從來沒有偏離過。難道這裏的磁場在不停的跟著水草的方向改變?這也太巧了吧。”紮穆德的話語一針見血。
“對!這太巧合了,這種情況絕對不可能發生...除非...”方琳蹙了蹙眉,如果真的像她推想的那樣,恐怕他們插翅也難飛出這片死域。
“什麽,你快說?”紮穆德急切的問道。
“除非,這片林子是活的。”
……
一旁的李濤仰著脖子,望著蔭頂漸漸向五人延伸下來的褐色蔓藤,暗自竊喜的說道:“...死了...都要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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