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艾爾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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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岸邊地毯上,首領已取下麵甲,卻是個稚嫩白皙俊秀的少年胡人,高鼻深目,一雙瑞鳳眼瞳仁大而圓,竟是深藍近墨,在水光反映下閃著鬼魅的光,肉嘟嘟的唇又像娃娃一樣。這時正雙手捧了個奶茶盞送到身旁一個裹著鬥篷的中年文士手中,低聲用官話說道:“溫侍郎受苦了,這一路上慌忙趕路無法停留進食,現在安穩下來好歹用些,明天晚上我們就可進太行行營。”
    這位溫侍郎,稱謝後雙手接過茶盞喝了一口,“敗軍之人不敢貴稱!一路上無暇請問,小將軍怎麽稱呼?真是好手段,溫某從脫困再一路行來,竟有驚無險、暢通無阻,恍如做夢啊!”
    那小胡人知道這位行軍長使溫彥博溫侍郎還對他們的身份將信將疑,於是將來曆和行軍一路細細講來:“我是秦王座下胡騎斥候旅旅帥,艾爾穆。八月頡利十餘萬大掠朔州時,我家秦王殿下正屯兵蒲州布防頡利南下,不能妄動大軍,所以派我斥候旅先北上查探接應。”
    說到這,艾爾穆給溫侍郎續上熱茶,看他聚精會神,便接著說道:“我們趕到太行行營時,收到消息張大將軍大軍已和頡利在太古激戰,太行行營關閉北上通路,我們無法,隻能繞過行營,趕往太穀。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那溫侍郎,好氣又好笑;“你帶一百來人的斥候旅就敢進20餘萬人的戰場,可惜什麽?”
    小旅帥也不惱,笑嘻嘻的說:“我家秦王殿下就說我是傻大膽呢!”
    這一打趣,兩人倒像是家中長輩子侄在對話,氣氛和緩許多。溫侍郎暗暗心驚,不知秦王從哪裏找來這麽個小胡人養在身邊。
    小胡人叫了糕點上來,塞到溫侍郎手中,鬧得他隻能搖頭笑道:
    “我不打斷你就是。快講快講!”艾爾穆像小大人一樣輕輕咳了一聲,溫侍郎又搖頭想笑,這不知道又學了誰的模樣。
    艾爾穆重新肅容說道:“等我旅距太古60多裏時,遇到頡利護衛輜重營的遊騎,抓了舌頭才知道,唐軍竟然大敗,頡利居然下令全殲唐軍,不留俘虜,輜重營的護衛軍都進入戰場屠戮。”說到這,2人都沉默下來,海子裏的水波晃動,看著竟是血紅色的。
    “我看事已不可為,又不想平白放過頡利這隻餓狼,就在輜重營放了把火,但這樣我旅也不能撤回太行行營,會被頡利的後軍追得斷氣。頡利全軍南下,腹地必定空虛,於是我們趁亂在突厥騎外圍穿插,帶領狼軍進入鹽州腹地襲擾。”
    溫大人聽到這,倒吸了口氣,看著眼前這個胡人小將軍,問:“你多大了?”
    “虛歲13。”小將軍複又笑得見牙不見眼。
    溫侍郎看著這個小胡人,已不知說什麽是好。
    “我斥候旅全部是胡人,回到草原就像魚兒入水,狼王那伽帶著狼軍順路又收服了幾個狼群,我們沿著頡利的外圍勢力襲擾那些缺少青壯的小部落,狼軍咬傷放牧在外的牛羊就跑,部落僅有的青壯隻能都出來救治牛羊,然後我們帶狼軍進部落殺人,等青壯回頭救援時在半路殺光他們。”
    溫侍郎看著等誇獎的艾爾穆,心底絲絲冒涼氣。
    “這樣屠了幾個小部落後,大一點的部落收到消息,開始聯合圍堵我們,他們心思各異隻圖自保,我們分為幾部,各有狼軍偵察帶路,在他們部落之間交替穿插,看到機會狼軍就咬死牛羊,我們殺光看到我們的人搶走他們的馬,最多時我們一人三騎。他們不知到底是什麽人襲擾,以為天神降狼災,真蠢貨!”
    艾爾穆得意的說,喝了口奶茶,發現有些涼,抬著下巴要陪侍的巴納姆給續熱的。
    巴納姆在一旁已聽得心膽欲裂,這胡人將軍分明是惡鬼轉世,顫著手滿上奶茶,雙手捧了舉過頭頂畢恭畢敬奉給艾爾穆,這艾爾穆竟像習以為常似的接過喝了一口,接著說道:“很快各個部落就遷往草原深處躲避,同時向頡利報信,我們等在半路截到回信的信使,才知道李大都督率軍救援不及,太古唐軍全軍覆沒,大都督在太古一帶防禦。張大將軍去了大都督行營,您被擒囚在陰山城,忠直不阿。這時我們已徹底沒有後顧之憂,小半個鹽州都沒人了,不能看著忠臣蒙難。我們就合營後趕往陰山。
    我想著,經過太古一戰,頡利軍馬損失將半,雖然他拿了張大將軍的輜重,加上原有的,但後路支援遙遙不可期,頂多再能堅持1個多月,這時他必定要拿下一個城做補給才能立足。靈武和太行這2個行營,怎麽看都是靈武好欺負。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去太古方向,在頡利背後襲擾,讓他們向靈武方向收縮。”
    “你們怎麽襲擾頡利後路的?”溫侍郎聽艾爾穆說得輕描淡寫,禁不住打斷問道。
    “這個天氣死食放不住太久,所以隨軍的大多是活牛羊,它們總要吃喝,又不能離大軍太遠,經常和軍馬養在一處,我們的人混入牧場在草原上下了毒粉,牛羊馬當時吃了,晚上才開始腹瀉,症狀會持續幾天,能不能醫好就看突厥人的命!那毒粉經風一吹、夜間冰涼露水一浸就化,事後突厥人再來查看也找不到因由,隻以為是疫病。這個時候鬧疫病可不是好玩的,頡利隻能收縮布防,向靈武靠近,太古的通路就讓出來了。”艾爾穆一邊說一邊眉飛色舞得擊掌。
    溫侍郎麵無表情得問道:“你在太古燒輜重營時就想好了嗎?”
    “當然沒有,那時我快氣瘋了,一怒之下點的火。我是在抓到頡利信使時計劃的。”
    溫侍郎不知怎的鬆了口氣,這個小胡人心狠手辣智多近乎妖,但心向著大唐漢人,秦王把他養得不錯,就是這個凶性還是過了。
    溫侍郎口氣又和緩些,問道:“你們怎麽進的陰山城?”
    “我帶另一路穿了突厥的衣服,混進陰山城救下您後,在城裏分兵,讓幾個斥候在城裏捉了個和您身形接近的,穿了您的衣服出城上了陰山,磨爛了手腳把他從山上推了下去,就是他祖宗來了都認不出。
    本來不需要這麽麻煩,我聽說那個前隋的趙德言在陰山城,此人狡詐如豺狗,寧可凡事想盡好過功虧一簣,再說陰山城能有幾個好人。”
    說完後,艾爾穆歪頭想想,問:“這個典故用得對嗎?
    溫侍郎不知道怎麽回答,這是典故用得是否恰當的問題嗎?但這小娃娃為救自己奔襲千裏!罔顧人命,這個詞無論如何說不出口,隻能點點頭說:“很合適。”
    艾爾穆得到侍郎的誇獎,得意的眉毛立起來,一雙瑞鳳眼顯得更大,更像娃娃,笑著說:“我可認真讀書了,我家秦王殿下還總罰我抄書。看看吧,連殿下稱道的先生都說我用得好呢。”連說帶比劃抄的書有這麽高。
    溫侍郎板著臉說:“那是秦王殿下愛重你才管教你。”
    艾爾穆瞬間耷拉下眉毛,“哦,我娘也這麽說。”
    溫侍郎心想,這還是個孩子,心性不定,看著說話一本正經,一戳到心事就原形畢露,如果能重返長安,一定讓兄長經常把他叫到家裏好好調教,戾氣太重傷天和。
    艾爾穆接著正色說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日出前我們就出發。狼騎剛剛回報說,太古通道已經讓出來,我們的人還在清掃,現在突厥人隻敢在周圍靠靈武一線警戒,不敢靠近太古。我們明天傍晚時可以到太行山地界,晚上進李大都督行營。溫侍郎,明天還要辛苦您!”
    溫侍郎放下茶盞,正色拱手說:“溫某感謝艾爾穆旅帥千裏救援,哪裏有小郎君們辛苦!”
    娃娃小臉通紅,連連擺手,又說:“我們運氣還是不錯的,在這裏遇到商隊,有熱食可以吃。”
    艾爾穆板著小臉轉頭問巴納姆,“兵荒馬亂的,你們怎麽跑這來的?”
    巴納姆俯首答道:“剛剛某已經給軍爺驗了印簽文書。”
    艾爾穆身後的大熊躬身點了點頭,艾爾穆點下頭示意繼續。
    “前年年底,齊王殿下點名要波斯的舞伎班,某回波斯四處尋找,去年聽說來唐國的商隊十有五六丟在半路上,某怕把差事辦砸了,沒臉再來唐國,就等了一段時間。今年年初聽說好些了才出發。誰知道半路上聽說頡利可汗又鬧騰,但我們也回不去了,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幸好遇到了將軍您......”
    “好好好,知道了。”艾爾穆看著鵪鶉一樣躲在大車下的一群波斯小姑娘,不耐煩的打斷道。
    “那幾個亞平寧的年輕人是怎麽回事?”艾爾穆又問。
    “半路上遇到的,想到海子邊休息,某看他們器宇不凡,不像壞人就讓他們進了營地。”巴納姆期期艾艾的,還想為4個年輕人說說好話。
    艾爾穆眉毛又立了起來,一雙墨藍圓瞳竟似狼眼有些許反光,
    “無憑無據的,你就知道他們是好人!”
    溫侍郎喝著奶茶,看著這娃娃要發作,禁不住溫言說:“剛剛我看那個胡人滿身正氣,唱的像是保家衛國的戰曲,其他3人一身漢家氣派都像大家貴子,哪有細作是這樣的?而且,那個鄭雲龍說,他們熟知農事,不如先帶回去看看,進了大唐地界,還能作出什麽花樣?”
    娃娃歪著頭想了想說:“溫侍郎說得有理!我把他們帶給我家秦王殿下看看,說不定有用。如果銀樣鑞槍頭,我讓他們天天唱歌給我聽!”
    溫侍郎一口奶茶差點笑噴,看來這小娃娃惦記的還是那個阿雲嘎唱歌好聽。
    艾爾穆突然板著臉,看向巴納姆,雙瞳隱隱泛著藍光,巴納姆連忙伏身叩首,不知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合適惹到這位殺神。
    “我但凡聽到今天的隻言片語,你要到那伽的肚子裏去找你的腦袋。聽明白了嗎?”
    巴納姆伏在地上,指著真神發誓賭咒一定閉緊嘴,艾爾穆麵無表情的揮揮手,波斯老頭退到大車邊,抬頭看到山頂上狼王那伽一雙綠眼正定定的看著他,不禁汗出如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