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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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剛剛升起,長樂坊別府內府,亭台外。
    幾個親衛拱衛著身穿暗紅色胡袖圓領大袍的秦王站在一顆桂樹下。
    一陣陣男子的歌聲從亭台裏傳出來,一名親衛從亭台回來,低聲在秦王耳邊說了幾句,李世民聽後望向親衛,英俊的臉上滿是驚訝,親衛再次點點頭。
    “本王以為是波斯人誇大之詞,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原來是名不虛傳!好一首少年行,好一個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於。不愧是驃騎將軍冠軍侯,縱死猶聞俠骨香。”秦王邊傾聽著男子清透遼闊的歌聲邊自言自語道。
    亭內阿雲嘎,鄭雲龍,鞠紅川和高天鶴在樂伎的伴奏下反複吟唱,眾人聽得如癡如醉,信義公主已把詩詞默記下來,跟著四位郎君的渾厚歌聲一遍遍念著,蔥白手指抓著榻幾微微顫抖,當阿雲嘎再次獨自唱到“縱死猶聞俠骨香”時,信義公主潸然淚下。
    四位郎君唱完後,躬身致意,艾爾穆把弟弟放在地榻上,帶頭站立鼓掌,眾人方如夢初醒,紛紛鼓掌叫好。
    這時一個侍女躬身進來,在信義公主耳邊說著,公主收斂心神,拭了淚,端莊坐好,說:“郎君們技藝精湛,難得詩歌舉世無雙,本宮三生有幸聽到如此佳作,有勞了!涵娘一定要善待四位郎君!”
    艾爾穆一本正經地叉手應喏,逗得信義公主破涕為笑,說:“今日已晚,都散了吧。”公主起身招來陀羅尼,在一群婢女服侍下向外走去,其他人站立躬身行禮。
    艾爾穆看阿娘急著走,促狹一笑,心知是殿下來了。她抻了抻腰,向阿雲嘎招招手,當先向外走,阿雲嘎示意朋友們跟上,一行人出了亭台,阿紫和阿戌早已等在外麵,提著燈籠給她們照亮。
    “這首詩歌值得千古傳唱,明天你們有空時好好調教府裏的樂伎,把曲譜和曲調演奏再精進些,方才幾處樂曲配合的不妥帖,聽著別扭。還有,你上次在草原唱得那首曲子,也教給樂伎。這樣好,埋沒太可惜了。”艾爾穆邊走邊說。
    鞠紅川有些遲疑說:“旅帥剛交待了幾件大事,我們不知道是否還有時間。”
    艾爾穆借著燈火看了他們一眼,立即笑道:“我知道你們的顧慮。你們的才能已經顯露出來,天策府不會把有才之人放到輕賤之地。國朝一直重享樂,那前隋煬帝親自譜曲,在遊湖時自彈自唱,這是極風雅的事!所以你們顯示的才能越多,你們越不同凡響。說不定,現在有人正羨慕你們有如此美妙的歌喉呢。”艾爾穆想起那個小心眼殿下,不禁哈哈大笑。
    鞠紅川如釋重負地看了兄弟們一眼,拱手道,“多謝旅帥解惑!”
    她們走到一處岔路,艾爾穆停下轉身看向身後幾人,低聲說:“部分輿圖已封裝好,送到郎君住處,事關重大,我已交待外府加派巡視,你們一定要謹慎處之,在外閉緊口舌。”
    她幽藍雙目在火光映照下灼灼閃爍。鞠紅川距離她最近,不禁覺得一陣寒意,幾人都垂首應喏。
    艾爾穆點點頭,說:“明日一早,郎君們隨我一起去天策府,今晚早些休息。”說完,帶著阿紫向內府深處走去。
    鞠紅川長出一口氣,兄弟幾人對視一眼,隨阿戌回到梧桐小院,迅速收拾就寢。
    內府正堂寢室內,秦王已換了寢袍歪在小榻上看書,看見信義公主進來,不由笑道:“曇娘好福氣,竟然有如此人才的郎君為曇娘獻唱!”
    信義公主楊曇躬身行禮後,嗔笑著拍了李世民的手一下,“二郎長久未見曇娘,一見麵就取笑曇娘。”
    李世民見楊曇的神態中有些悲戚,將她拉到懷裏,托起她的臉頰,仔細端詳,“曇娘怪毗盧遮(李世民乳名)嗎?”
    看著李世民眼中的深情,楊曇不禁淚珠滾滾而下,燭火下雙眸如同鋪滿碎玉的清澈深潭,搖頭說:“不怪二郎,是曇娘的命不好。”
    秦王知道楊曇一直對自己和親突厥的事情耿耿於懷。當年二人青梅竹馬卻因隋帝天各一方,再見時竟物是人非。今晚聽了冠軍侯的忌詞詩歌,曇娘愈發感懷身世。
    李世民抱緊楊曇,她在自己心愛的男人懷裏哭得不能自抑,秦王說道:“都過去了,現在我們有了涵娘,陀羅尼,還會有其他孩子,以後兒孫環繞,我們再也不會分離。”楊曇含淚抬頭看著李世民的眼睛點點頭。
    第二日清晨,阿戌早早準備好幾位郎君的衣物,在堂屋裏轉來轉去,嘴裏嘀咕著哪些要隨身攜帶的物件,恨不得把內府賞賜的配飾都在郎君們身上比劃一遍。
    阿雲嘎幾人與裴錄事有過接觸,並不怎麽焦慮,看著小姑娘著急上火的模樣哭笑不得,紛紛安慰她說:“不用太隆重,我們去聽用,不是去掛帥。”
    阿戌聽了嗔怪道:“郎君們的人才到哪裏都是龍鳳呢,怎麽能輕忽。”說完,又讓阿亥再去多找幾條腰帶來搭配。
    高天鶴看兄弟們都已穿戴妥當,故意驚叫著說:“晚了晚了,我們要晚了。”帶頭衝出去,阿戌小姑娘看著沙漏的確不早了,才作罷,急著把阿亥叫回來,送幾位郎君出府。
    外府院子裏,艾爾穆見張亮將軍在廊下吃湯餅,蹦跳著跑過去說:“張將軍來得恁早,殿下還沒起呢。”張將軍挑了口麵條吸溜進去,壞笑道:“看來昨天殿下罰得太輕,今天就活蹦亂跳了。”
    艾爾穆嘀咕了聲“壞人”,轉身就走,張將軍在廊下哈哈大笑。阿雲嘎四人過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不禁對這彪悍的關中大漢佩服得五體投地。
    艾爾穆看四位郎君到了再無廢話,戴上半麵甲招了馬匹,上馬駛出府門,霍巴帶著十幾個斥候和阿雲嘎四人一起追隨而去。
    張將軍見多了幾個生麵孔的俊俏郎君,心說:怪不得殿下開始嚴管小艾爾穆,原來是小娘大了。想到這,不由又笑了出來。
    一隊騎兵上了長安大街後放緩速度,軍馬默契的小跑前進,正要穿過一個十字路口,突然左手大道上一隊騎士疾駛而來,眼看要撞上,艾爾穆搶先一個馬身,擋住身後阿雲嘎幾人,隨後夾緊馬腹、雙手提起馬韁猛向左帶,軍馬急停後原地轉了半身,前蹄踏向衝撞而來的騎士,對方一看心膽欲裂,鬆了馬韁,身子一歪倒向一邊,他身後的騎士們猝不及防撞在一起,瞬息間十字路口人仰馬翻。
    斥候旅與阿雲嘎幾人曾經一起急行軍,知道他們騎術堪憂,首先把他們四人圍住,拉停了他們的馬,鄭雲龍驚魂未定,抬頭隻見對麵幾個騎士跳下馬,罵罵咧咧抽刀就要衝過來,斥候旅訓練有素,十幾人齊刷刷從背後抄過手弩端起,頓時劍拔弩張,眼看要打起來。
    艾爾穆早已穩住馬,抽出橫刀橫在馬鞍上,冰寒藍眸睥睨看著對麵馬隊裏一個邪氣青年將領。
    “謝將軍,難得好早!”艾爾穆倒提著刀向他拱拱手。
    “艾爾穆旅帥,這是怎麽說的?本將軍好好在路上走,你們橫衝過來,是有意為難太子府嗎?”謝將軍坐在馬上歪著頭一臉痞氣,見斥候旅已有戒備,招手把自己人叫了回來。
    艾爾穆見對方收手,也收刀回鞘,斥候收了手弩。
    “謝將軍,某還有公務在身,望見諒!”艾爾穆說完撥馬就走,誰知那個謝將軍非但不讓開道路,還冷嘲熱諷道:“胡女就是胡女,昨天才被主人打了,轉頭還巴結著差事。”說完還嘖嘖搖頭。
    艾爾穆拉住馬,慢慢把頭轉過去,問:“謝將軍說什麽?我沒聽清楚。”她身後的斥候小隊瞬間抽刀出鞘,橫刀上的血氣在清晨的大街上慢慢蕩開。
    謝將軍沒想到這個胡女如此狠辣,一言不合就要橫刀相向,想著太子府的交待,心道,日後再來算這筆賬。
    他端正了臉色,“本將軍隻是替旅帥不值,如此才幹又立了大功,還被當奴隸一樣對待,太可惜了!”
    艾爾穆看著滿臉肅容的謝將軍、遲疑半晌,抬手讓斥候隊收了刀,然後她向謝將軍拱了拱手,一言不發催馬帶隊向天策府駛去。
    謝將軍看著艾爾穆遠馳的背影,心想:太子沒說錯,胡女就是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