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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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終究是薛寶釵,她並沒有讓眼淚掉下來,相反,除了眼圈微紅,她看上去跟平時沒有什麽兩樣。
隻見薛寶釵深深地看了一眼賈寶玉,道:“寶玉,你在跟襲人說什麽?可是林妹妹?”
賈寶玉看了她一眼,道:“寶姐姐,為什麽騙我?”
薛寶釵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那寶姐姐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早些告訴你什麽?”薛寶釵盯著賈寶玉的眼睛,道:“你能做什麽?!寶玉,你能做什麽?!林妹妹是奉旨成婚!”
薛寶釵其實很了解賈寶玉,賈寶玉就像一個長不大也不願意長大的娃娃一樣,遇到事情就隻知道去就賈母去找王夫人。賈母寵溺著他,能幫他做到的一定會幫他做到,可王夫人呢?王夫人在這個問題上從來不會妥協!相反!賈寶玉越是為林黛玉求情,王夫人就越是厭惡林黛玉!
當年金釧兒為何不得不投井?僅僅是因為被王夫人攆了出去?
不是!
是因為金釧兒犯下的,是勾搭賈寶玉,犯了王夫人的大忌!
而在王夫人的心中,勾引著賈寶玉不幹正事兒的人裏頭,林黛玉是頭一個!賈寶玉越是求情,王夫人就越發容不得林黛玉。
所以,賈寶玉真想迎娶林黛玉,他應該做的,不是去求賈母、求王夫人,而是學會長大,學會養家!
問題是,賈寶玉從來不往這上頭努力。
薛寶釵不懂賈寶玉,她不明白賈寶玉這麽聰明的人為何就想不到這一點!明明隻要賈寶玉做出了改變,也隻有他先變好了,王夫人才不會那麽排斥林黛玉,他偏要一條路走到黑!讓王夫人達到了憎恨林黛玉的地步!
“寶玉,你想見林妹妹,可是你見了林妹妹,又能做什麽?跟林妹妹訴衷腸?惹得林妹夫勃然大怒?然後冷落林妹妹?讓林妹妹在楊家深宅大院孤苦伶仃被人欺負?”
“不,不是的!”
“怎麽不是?!哪個男人不介意這個的?璉二哥哥那麽風流豁達的人,聽得鳳姐姐跟人多說兩句話他也酸!你想跟林妹妹訴衷腸,怎不想想別人看見了會怎麽想林妹妹?這些,你可想過?!”
“不,不是的。我,我……”
“難道你方才跟襲人說的,不是等林妹妹回門的時候想方設法見林妹妹一麵嗎?”
襲人明顯地,縮了一下。
襲人一直以為,賈寶玉心裏隻有林黛玉一個,而林黛玉愛吃醋愛跟賈寶玉耍性子,不如薛寶釵來得豁達大度,所以她希望薛寶釵做寶二奶奶,這樣賈寶玉的房裏才會有她的位置。
但是這一眼驚醒了襲人:原來寶姑娘做了寶二奶奶也容不得她!她要早做打算了。
薛寶釵道:“寶玉,就當是為了林妹妹,請你收起對林妹妹的心思。你隻要遠遠地看著林妹妹就好了。隻要沒有閑話,壞了印象,林妹妹有這個能力,得到楊家上上下下的喜愛。”
不是薛寶釵說,就是嫁給賈珍那樣的人,林黛玉也能好好的。因為她滿足了男人對女人的一切幻想!
秦可卿死的時候,賈寶玉和林黛玉都小,加上賈母對兩人的保護,知道得不多。可是她到底比賈寶玉年長三歲有餘,哥哥薛蟠那會兒還跟賈珍等人混得不錯,所以對寧國府裏的事兒知道得不少。
雖然薛寶釵從來不認為自己比林黛玉差,可是她自己也很清楚,她打小就是按照端莊大氣的當家主母來培養的,在賈家的這七八年,她一次比一次地更清楚,她這種人,隻適合坐在當家主母的位置上。她不大可能成為丈夫的意中人。
這一點,薛寶釵早就有了覺悟。
比不得林黛玉,除了身嬌體弱之外,幾乎滿足了男人對女人的所有幻想。嬌俏的、可愛的、柔弱的、惹人憐惜的……所以,無論是以什麽身份出現在那個男人的生命裏,林黛玉似乎天生就能吸引對方,被對方捧在手心兒裏,她也有這個魅力,得到半數以上的女人的喜愛。
長期無法喜歡她的女人,大約也隻有她的婆婆了吧。好在楊家太太是繼室,不是林妹妹的正經婆婆。
襲人道:“寶姑娘,二爺也是關心林姑娘。”
薛寶釵冷冷地看著她,道:“還是以璉二哥哥和鳳姐姐、尤二姐為例,雖然這個例子並不妥當。尤二姐那樣的人,璉二哥哥會不知道?為何還巴巴地娶了過來?尤二姐沒了,我們都當她不幹不淨早死早超生,可為何璉二哥哥卻那般傷心?這世上大多數男子都是如此。雖然心有芥蒂,但是能放下就能放下。隻要林妹妹嫁到楊家之後,好生侍奉丈夫侍奉公婆,楊家未必會在乎她當年在這邊的事兒。可若是寶玉始終放不下,心心念念地上去歪纏,讓楊家覺得她過門了還不安分。等著林妹妹的,就隻有一條!襲人,你素來如此,侍奉一個人,心裏就隻有一個,別人再不放在心上。就跟寶玉跟雲妹妹一樣,當初雲妹妹已經有了人家了,日日被拘在家裏做針線,可是你還巴巴地叫雲妹妹幫寶玉打絡子,甚至連雲妹妹的婉拒都不聽。你心裏,沒有雲妹妹,沒有林妹妹。雲妹妹和林妹妹的名聲、性命,你根本就不屑一顧!”
薛寶釵可以不在意史湘雲,因為史湘雲給她製造了不少麻煩。
薛寶釵也可以不在意林黛玉,因為林黛玉到底是她的情敵。
但是,她絕對不會不在意賈寶玉。既然襲人利用賈寶玉對林黛玉的心給她使絆子,就別怪她同樣利用賈寶玉對林黛玉的心,絕了她的後路。
“寶玉,林妹妹的性命就在你手裏。你是要林妹妹好好的,還是要她明日就上山,全在你。”
說完,說完,薛寶釵就站了起來。
“我去東間睡。”
“寶姐姐。”
“何事?”
薛寶釵微微側身,回頭。
“楊家,會好好待林妹妹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楊侍郎待林妹妹好,是看在林大人的恩情上。楊太太待林妹妹好,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林妹妹的終身,始終維係在楊家公子的身上。回門本來是我們看清楊四公子的機會。隻可惜……”
沒有機會了。
因為賈寶玉的瘋魔,楊家直接否決了回門禮。
薛寶釵清楚地看到賈寶玉抖了一下。
她暗暗歎息一聲,走了出去,來到東間,看見東間早就收拾整齊了,麝月正往房間中央的冰鑒裏添冰。
薛寶釵道:“麝月姐姐,讓你費心了。”
都說麝月是襲人的影子,可要薛寶釵說,麝月不過是細心周到跟襲人有些仿佛,可論心,不知道比襲人強了多少。
麝月聽說,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向薛寶釵行禮:“見過二奶奶,不知二奶奶回來了,請二奶奶見諒。二奶奶有什麽事,直接吩咐便是。”
薛寶釵想了想,道:“我這會兒沒有事。有些事兒,就勞煩你幫忙盯著了。”
“是,二奶奶。”
麝月當然知道什麽事兒。東間就跟臥室對門,方才賈寶玉跟薛寶釵襲人的爭執,她可是聽得明明白白的。
不多時,晴雯也來拜見薛寶釵。
薛寶釵看見模樣俏麗、有林黛玉三分影子的晴雯,心中也是暗暗歎息。
王夫人不喜歡晴雯,她清清楚楚。可是現在,林黛玉已經外嫁,晴雯又像林黛玉,所以,為了不讓賈寶玉跟著襲人走到黑,她必須想辦法保住晴雯,用晴雯對付襲人。
薛寶釵道:“晴雯,這院子裏,數你的針線最好。寶玉的東西,你就多上點心。”
“是,二奶奶。”
“既然二爺那邊有襲人了,你今日就過來陪我罷。”
“是,二奶奶。”
薛寶釵自己睡在了東間的大床上,卻沒有讓晴雯睡腳踏,而是讓鶯兒和晴雯兩個擠在對麵的榻上,讓文杏回去歇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