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擺他一道

字數:5535   加入書籤

A+A-




    醫世華堂!
    景府前院是極大的,如今也到了柳絮紛飛的時節,微風一起,便像下雪一樣的好看。隻可惜前院聚著的眾人可沒有欣賞此等美景的心境,此時的氣氛已經肅殺到了極點。不像暖暖的春日,倒像是嚴寒的深冬了。
    章白玉打小便從軍行,無論何時都是站的筆直,一臉的冷意。一旁的寒煙倒是比先前更清減些,其實自打前些日子她身上傷全數好了,已經圓潤了不少;但一聽說景雲瑤如今的處境,她便是茶飯不思黯然落淚,日日發呆的時候居多,也就又這般了。
    那被抓了個正著的門丁正雙膝跪地,低垂著頭瑟瑟發抖。本來他拿了黃婆婆的銀票,該帶著家人遠走高飛離開這裏的;隻可惜京師的繁華昌盛是他一直最想要的,如今他也有了銀子,便抱著一絲僥幸之心在近郊買了處小別院。隻可惜逍遙的日子沒多久,便又回到了這刀尖上,他如今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看來章佳府還真是與我景府有緣的很,”章白玉這一來,又帶了暗兵部隊十三分隊整個小隊,陣仗也就大了些;延壽苑的景祥隆和溫又容想當沒聽到沒看到都不成,這會子也隻得訕訕笑著,不明白他何以因為一個小小的丫頭也要弄這樣大的聲響,“賢侄既來了,咱們決計怠慢不得,快快到屋裏喝杯茶,歇歇腳兒。”
    溫又容這樣盛情的邀請,章白玉卻不屑,隻是冷冷搖頭道,“受人之托,洗人之冤。”
    “這章佳府的二少爺還真是有譜兒,和咱們說話都不正眼瞧瞧,”敖媚儀素日裏就與章白玉差不多一樣高傲的性子。這會子見到他,自然心裏不舒坦,毫不掩飾的甩了個不待見的白眼過去,陰陽怪調道,“什麽時候景府的事情都要你們章佳府插手去管了?”
    敖媚儀娘家地位高,自身又是漠西蒙古的格格,所以素日裏都是這樣囂張跋扈,礙於她娘家的身份地位,眾人也就隱忍著。但章白玉是軍人,本身又與敖媚儀年紀相差不大。聽到她這樣說,雖不氣,卻眼都不轉便道。“新疆地廣民強,都被我軍大敗;不過是漠西蒙古的一小支,何以這樣張狂,可笑至極。”
    “你!”敖媚儀立即氣的咬牙切齒,想還口卻不知說些什麽。還好溫又容做了調解人。擺手笑笑開口道,“什麽蒙古新疆的,都是咱們大清的地方,既是一家人何必這樣傷了和氣。賢侄願打抱不平,這份心意也的確難得。”
    前院這樣冷戰著的工夫,姍姍來遲的沈從薏與黃澤便也到了。遙望眾人後,沈從薏目光越過寒煙直望著章白玉,麵上帶著笑意一福身子道。“章佳二少爺與大少爺一般愛護咱們雲兒的心,真是羨煞旁人了。”
    “哼。”章白玉隻是冷哼一聲,不作他言。
    景天佑深知章佳府得罪不得,這事也是景祥隆一再與他叮囑的。見人也齊了,便對章白玉道。“章佳賢弟,如今人也齊了。你有何事,開口說便是。”
    “又何必我說,”章白玉說著,上前幾步,重重踢在那瑟瑟發抖的門丁身上,“你說!”
    “是,是……”那門丁冷不防被踢了一下,竟是一下子不支,狼狽的滾了好幾圈,方才又速速跪好,對著景天佑磕了幾個響頭才道,“奴才……是奴才冤了寒煙姑娘,奴才與寒煙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奴才不敢說謊……”
    “放肆!”見景天佑氣的吹胡子瞪眼,沈從薏忙在一旁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敢說謊,那上一次何故那般篤定的承認?誰知這一次你是否說謊?”
    “老爺明鑒,二夫人明鑒!”那門丁額頭因重重砸在白石板地麵上,此時已經有了血印,“奴才真的沒有與寒煙姑娘苟且,甚至……奴才從前都甚少見到寒煙姑娘,這次也是因為,因為……”到了這會子,那門丁居然又含含糊糊的,不肯說下去了。
    “因為這婆子指使你,是不是!”
    眾人的目光正集中在那門丁身上之時,一個熟悉的年輕女聲清脆的灌入耳中。沈從薏那雙眼睛幾乎脫出眼眶,眼見著景雲瑤絲毫無恙的背手走在前方,章青雲和王英俊像提著小雞似的提著黃婆婆緊隨在後,三人大跨步的走向人群。
    “雲兒!”
    景雲瑤這一蘇醒,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景天佑本已滿是霧霾的臉上終於有了欣喜之情,而姬無雙則激動的捂著嘴,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景雲瑤對著眾人一福身子,開口便道,“沈雲瑤見過景太爺、太夫人、景老爺及各位夫人。”
    “雲兒,你可是仍在怪爹?”聽聞景雲瑤這樣疏遠,景天佑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兒。
    “雲瑤惶恐,當初是景老爺親口斷絕了與雲瑤父女情分,雲瑤既然不配景姓,自然就隨了母家的‘沈’姓。此時見到景老爺,也不能失了規矩,敗了沈氏一族的名聲。”景雲瑤幾句話,字字鏗鏘有力,好像這次再度蘇醒後,那溫婉的性子也隨之抹滅,整體換了個人一般。
    “這事容後再談,你們父女兩個日後自然有說知心話的時候,”景祥隆見章白玉神色有異,忙開口道,“還是先解決了眼前這糟心事吧。”
    “景伯父所言甚是。”章青雲跟著接口道,後與王英俊對視後,兩人同時鬆了手。黃婆婆一個沒站穩跌倒在地,她總也六十好幾,身子骨難免脆了些,這樣突然一摔,疼得她倒是“哎呦哎呦”的呻吟起來。
    “大姑娘!”寒煙也是久未見景雲瑤,這會兒心情激動又難過,想到景雲瑤身旁問東問西,可時候又不對,便隻是這樣遙遙望著。寒煙的眼神,景雲瑤明白,她笑著對寒煙頷首,後也提腿走至門丁一旁,厲聲問道。“說,你是不是收了黃婆婆的銀子,故意誣陷寒煙?”
    “奴才……奴才……”門丁偷偷回望著不停喊疼的黃婆婆,後者哪裏顧得上他,那麽一摔,差點拆了她那把老骨頭。門丁隻得低垂著頭,聲音與蚊子一般道,“是。”
    “大點聲,我聽不到!”景雲瑤雖瘦弱,卻蹲下身。狠了心的一把拽住門丁的衣襟,逼他抬頭與自己對視。門丁打景雲瑤眼中看到了不可遏製的怒火,一下子整個人都癱軟了。絕望的開口道,“回……回大姑娘的話,奴才的確……的確收了黃婆婆三百兩銀票,才誣陷寒煙姑娘……”
    “雲兒莫要這樣凶狠,你爹向來心思細膩。萬一覺得是你們屈打成招……”沈從薏不慍不火的在一旁開了口,看似是在提醒景雲瑤,實則這話可是講給諸位帶著耳朵的聽呢。
    “姨娘莫要多慮,”既然景雲瑤稱自己為“沈雲瑤”,那沈從薏便是她真正的姨娘了,這樣稱呼最為得體。“何須屈打成招,這門丁不過來景府做了不到一年的活計,家中又向來清貧。何故被趕出去後,卻在京郊買了處占地不小的宅子,過起了優哉遊哉的日子。隻要是個聰明的,就能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又何須給雲兒冠上‘屈打成招’的惡名呢。”
    “賢侄的暗兵部隊。威名遠播,此事既然是他們查得。必定沒有紕漏,”還是德高望重的景祥隆開了口,眼神在門丁身上細細打量過後,也重了語氣道,“你還不速速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不然,休怪我容不得你!”
    “是,是老太爺!”那門丁又磕了幾個頭,方才哆哆嗦嗦道,“奴才家裏窮,打小便沒過上什麽好日子,在景府這段日子裏,老太爺和老爺待奴才都是極好,奴才……”
    “說正題!”景祥隆真是不願聽這些門麵話,蹙著眉頭催促一句。
    “那日夜裏,奴才正如往日一般守門打盹……守門的工夫,鬆柏苑的黃婆婆忽然喚了奴才一聲,奴才知道大姑娘如今風頭正上,最受寵,便也和黃婆婆多說幾句。黃婆婆隻對奴才說,鬆柏苑的寒煙仗著大姑娘的寵愛在院裏胡作非為,大姑娘雖心下不耐煩麵兒上卻不好說什麽。黃婆婆深諳大姑娘心性,才想著法子的將寒煙趕出去。之後黃婆婆給了奴才三百兩的銀票,讓奴才到時候無論什麽罪隻答應便是,這都是一心為了大姑娘著想……”
    “一心為了我著想?真是天大的借口!”景雲瑤鬆開緊拽著門丁衣襟的手,之後起身,對好不容易不再喊疼卻快將頭垂到胸口的黃婆婆道,“婆婆,你還真是費盡心思。”
    “奴婢不敢……”黃婆婆隻覺此時說什麽都無力。
    “不敢?你還有什麽不敢的?我與哥哥愚鈍之時,你便耀武揚威,多加為難;寒煙待我們好些,你便言語行為處處加以刁難。待我轉為清醒,你又準備以藥湯加害,吞並我與哥哥數十載的月錢……黃婆婆,你的罪狀還真是如數家珍!”景雲瑤越說越氣,語調自然也就高了些。
    章白玉側目望著景雲瑤,隻覺得她似乎與初見時又多了些不同。章青雲和王英俊則同仇敵愾的望著黃婆婆,不明白這婆子為何存了這樣的心。
    “黃婆婆,據我所知,當初你膩下的月錢已經被悉數掏空了,這下怎會又忽的多了三百兩?”景雲瑤自然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嚇唬黃婆婆是一說,她也不能讓沈從薏一直這樣好受著,“三百兩可不是小數目,景府的姑娘少爺們一個月的月錢不過五兩而已,三百兩還要湊個幾年才有的。而你,不過是個地位最低的婆子而已。說,你背後可是有人指使?”
    “奴婢……奴婢背後……”黃婆婆也是嚇壞了,這時候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沈從薏自知這次的事兒恐怕沒那麽容易被包住,也隻得雙膝一跪,對著景祥隆和溫又容磕了一頭,才道,“爹,二娘,這都是從薏的錯,是從薏縱了婆婆。”
    “從薏,這又與你何幹?”溫又容眼珠一轉,即時問道。
    “婆婆從小看著我與姐姐長大,自然與我也有很深的情分在。上次婆婆已經被杖責,受夠了教訓,從薏私心想著,若再讓婆婆出那樣多的銀子,她身心受損,定難過至極。婆婆年歲已大,一輩子都貢獻給了府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從薏私自做主,從自己平日裏省吃儉用省下的銀子中,撥給婆婆一部分,這樣才致使她有了不少的私房錢……從薏有罪,從薏該死啊!”沈從薏涕淚交零的,模樣甚為可憐,“可從薏真的以為婆婆受了教訓,定會改過的……”
    “狗改不了吃屎,”景天佑怒視著黃婆婆,拳頭握的吱嘎響,似乎想立刻幾步上前,將黃婆婆揍成爛泥一般,“你這婆子,趕走雲兒身旁的寒煙,目的為何?”
    “哼,位婆婆和二姐姐還真是主仆情深呢。前一遭子才趕走寒煙,後麵二姐姐立刻塞了紅袖進來,又鬧了一回沈雲瑤私會男子、六妹妹痛失愛子的事兒,素日裏二姐姐與五姐姐便是最好的……看來這事兒還沒表麵上這樣簡單。”敖媚儀不緊不慢的開口說了一句。
    這句話可是給了景雲瑤一個極好的台階,她立即轉怒為悲,含淚望著沈從薏,咬住嘴唇道,“姨娘?怎會是姨娘指使?姨娘與我娘可是雙生子,打小便在一起,互相扶持著長大。若姨娘真的做了這樣的事……那便真真是狼子野心了!”
    “從薏以祖宗靈位發誓,絕對沒有做過這些事!”沈從薏搬出老一套,若沈氏祖上有靈,定要被她詛咒致死了,“從薏對雲兒的疼愛,家長都是看在眼裏的。單單說那裘皮披風,當初可是雪兒極歡喜的,但雲兒隻說了冷,從薏不便立即相贈了嗎?從薏對雲兒、雪兒都是一視同仁、絕無偏私的,又怎會生了害雲兒那份心?”
    “嗯,從薏對雲兒的疼愛,倒是眾所周知的。況且素日雲兒犯錯,從薏也都是偏幫著的,”景天佑頷首,肯定了沈從薏的話,卻又立即換了語氣繼續道,“隻是從薏,你顧念舊情是好,但這樣縱了那婆子,惹出日後種種事端,甚至牽連了無雙的胎和雲兒,這次也逃不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