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情玄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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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鎮上今日很是熱鬧。
聽說是新來了什麽小縣官,一來就給鎮上的人帶來了福利,各家百姓,各送紋銀三兩,說是什麽聖上贈與的恩澤。
於是荀歡先生又有話要說了,說書樓裏聚滿了聽客,看著他唾沫橫飛,倒真是將皇帝這一做法剖析得明明白白,“各位,你們可知當今鳳皇為何要這麽福澤天下?”
下麵立即有人響應,“不知!還請先生與我們說上一說!”
荀歡一說書人,自然喜歡聽人這般捧場,於是便捋捋自己那長長的胡子,笑得滿麵得意,“當然是為了拉攏天下百姓了!”
台下一片唏噓。
他趁熱又緊接著道,“如今正是朝廷與江湖鬥得難舍難分的時刻,眾所都知,皇帝在哪兒?自然是在皇城了!可是江湖人在哪兒?在江湖之中啊!什麽是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天下之大,處處可稱之為江湖!江湖便是天下,可天下人能否就說成是江湖人這當然不能呀!所以鳳皇呀,這是在與這江湖搶人呢!拉攏民心,使得民心向皇,才能避免讓著老板姓被江湖人近水樓台先拉攏了去,增長了他們的士氣!咱們鳳皇這一次,可是下了大手筆呀!”
台下又是一片嘩然,有人好奇道,“可是拉攏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真的會對他有用?”
天高皇帝遠,怎麽瞎掰怎麽來。荀歡老頭兒嘿嘿一笑道:“怎麽會沒用!可是大大的又用!得民心可得天下,失了民心,才會失了天下呢!鳳皇現在雖然沒有明著與武林中人撕破臉,但實則已是波濤暗湧,雙方鬥得狠呢!”
台下又有人不解了,“咦,荀先生,您上次不還說得齊武誌可得天下麽,怎麽現在又變成民心了?”
荀歡嘖了一聲,“哎喲,一樣,一樣,”他嘿嘿道,“再說了,鳳皇不是還沒找到齊武誌嘛,我看啊,想找,也懸!前朝天師翟星素來神秘,又沉穩聰慧,混入茫茫江湖,鳳皇想找,怕是難咯……”
眾人聽得不禁又是唏噓不已,其實他們也不是多關心這種國家大事,更不在意什麽江湖風雲,頂多是聽著故事激動高興罷了,再低頭看見自己腰包裏那不要白不要的三兩紋銀,便更是激動高興了……
與此同時,璣瑤也在低頭摸著手裏那三兩紋銀,摸了半晌,忍不住看看身旁正在托腮發呆的十七,問道,“十七,你怎麽不去領錢呀?”
十七回過神來,看了眼璣瑤手裏白花花的銀子,再遺憾地看了看衙門門口堆積著排隊領錢的人,忍不住萬分沮喪地歎了口氣,“我倒是想啊……可是師父不讓我去……”
璣瑤疑惑得很,“為什麽啊?”
身為小財迷的十七還處在難過當中,隻是搖搖頭,悶聲道,“不知道。”其實她也很不解,可是師父好像就是很討厭當官的人的樣子,別說這次堅決不讓領銀子就罷了,連以前,那個還沒遷走的舊知縣在的時候,師父也似乎是討厭得緊,就像是骨子裏天生帶來的情緒,他也不敢問,更不敢聽,可憐那三兩紋銀喲,注定是無緣了……
還在想著,璣瑤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拍拍十七的肩膀道:“我看啊,辛師父就是典型的私塾書生,估計是聖賢書讀多了,滿肚子墨水,什麽無功不受祿君子不為三鬥米折腰什麽的大道理,嘿嘿,他又是那麽嚴肅古板的一個人,當然不肯收當官的給的銀子啦。你呀,就別難過啦,來,我分你一半。”
說著,直接朝十七手裏塞了一錠,又再拿起一錠,看了看便要下嘴咬,像是真要給十七咬下來一半似的,十七一看下了一跳,連忙阻止了她,心有餘悸道,“你傻啊!這能咬下來麽,別把牙咬掉了,還叫我心疼!”
璣瑤臉一紅,輕輕推了十七一下,嬌滴滴地不說話了。
十七把手裏那錠銀子塞回給她,笑道,“我不要,你拿好,拿回家讓方伯多買點好菜,好讓我天天都能吃到撐死!”
璣瑤也笑,臉蛋也更紅,說了聲“嗯”,就再也羞得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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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距離玄央大人給璣瑤布置下任務的日子已有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裏璣瑤一直盡心盡力在各大酒樓竄著,想看看有什麽好菜,至於可以當下手的家丁,也早就找好了。
不過那些家丁的人選不是她找的,是十七。
十七比她還賣力,仿佛這件事是他的任務似的,整日裏忙前忙後,還專門去隔壁鎮上的傭人所裏挑租了幾個手腳麻利的家丁,璣瑤記得自己將人送到玄府上的時候,玄央大人很是滿意,隻對著她道,“辦得好,這些人先留下容我教些規矩,”又丟了一張銀票給她,道,“這裏是十倍租金,一半你拿去,剩下的給傭人所,就說要多租些日子。”
可惜家丁都在玄府呆了快半個月了,閣主大人卻還沒有來。但是玄央大人似乎一點也不急,隻吩咐她一定要準備些新鮮上好的飯菜,要清淡些的,但也不可過於清淡,一定要符合閣主的口味。璣瑤看大人那麽小心翼翼,自然更不敢懈怠,四處去張羅,於是十七也跟著張羅,甚至更賣力起勁,璣瑤覺得奇怪,卻也不覺得奇怪,隻當他是在幫自己分擔職務,想必是怕自己累著了……這麽一想,又不免暗自高興起來。
忙了忙去,終於忙到了一天,那一天她按例去玄府上報道,進入正室,便看見玄央大人失神落魄地坐在位子上,似是在發呆,又似是不知在想什麽。璣瑤心下奇怪,正要詢問,卻聽得大人略顯疲憊的聲音:“把家丁遣散了吧。”
玄央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很累,又像是空虛,無邊無際的空虛,像巨大失望墜落後的那種空洞之感,隻道:“都散了吧……他不會來了。”
璣瑤心下奇怪,又不好多說什麽,隻好道了聲是,緊接著便又退下。
她到院裏叫了那幾個家丁,吩咐了一番,便要帶著人走,那些家丁們心中更是奇怪,他們來這府上,說是做事,其實什麽事也沒做過,裏屋的主人隻吩咐著過幾日有客人來時一定要照顧周到,之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屋裏,再也不出來,而眼下麵前將自己帶來的姑娘突然說事情已經做完了,要帶他們回去……整日無所事事無事可做……這就完了?
眾人心中各有疑慮,卻又都知道不該多說什麽。璣瑤領著身後的幾人,向著門外走去,因著心中有惑,沒有仔細抬頭,冷不防撞上一堵人牆,這人牆極軟,連聲音都是軟得滴水:“哎呀~怎麽還有這麽不長眼睛的!”
璣瑤心裏一驚,連忙抬頭去看,卻是一個一身紅衣的嫵媚女子,眉間畫著一抹芙蓉,麵若桃花雙眸含水,嬌滴滴得似滴出水來,她的膚色極白,勾勒出入骨酥軟的魅意,饒是璣瑤一個女孩子,也不由得看得愣了。
嫵媚女子見是個眉目清秀的小女孩撞了自己,還看自己看得愣了,便不由嬌媚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其實她看樣子也不過是二十左右的年紀,卻說自己乳臭未幹……璣瑤在心裏嘀咕了一番,卻不知該說什麽,目光不由得向這女子一旁的人看去,卻隻能看見一個修長挺拔的人影,像是乘著清風,又像是流淌著一泉冰水,那人似乎天生帶著一股冷峻又溫柔地氣質,讓璣瑤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看,又在看見他那清冷俊茂的側臉後忍不住微微發顫,而後不敢再看。
她正偷偷朝那人瞄著,卻被麵前的嫵媚女子發現了,這女子聲音無比嬌媚,隻道:“小丫頭看什麽?再看,小心我挖了你的一雙眼睛。”
璣瑤忍不住一怔,連忙把目光抽回來,驚魂不定地看著這嫵媚女子。
那嫵媚女子嘴角勾起魅惑的笑意,剛想再說些什麽,身側之人卻開口了,“芙夷。”
就兩個字,沒有再多說些什麽,卻似是寒冰,不帶感情的,讓一旁的璣瑤都忍不住微微怔住。被喚作芙夷的女子終於不再嚇唬璣瑤,而是斂了些笑容,衝著身側的那人畢恭畢敬地伏了伏身,嬌聲喚道,“閣主。”
閣主……閣主?!
璣瑤忍不住大驚,玄央大人不是說閣主不來了麽?怎麽,怎麽?!
她不敢再扭頭去看那人一眼,也不敢抬頭,隻知道現在自己驚慌失措,叩首也不是直接離開也不是……正慌亂間,便聽得閣主的聲音淡淡響起,毫無感情地幾句話,似是對璣瑤說的,“把這些下人都遣散,還有不必再派人送飯菜來府上了。”
她本來就是要遣散這些下人的……璣瑤在心底偷偷嘀咕著,不過,咦,連飯菜也不要了?
正在疑惑,卻是芙夷給解釋了,語氣裏似是有些嘲諷般的味道,“這個玄央也真是的,明知道閣主不喜歡這些,還非得每次都忙前忙後弄得那般隆重……上次在長德鎮也是的,搞了那麽多花樣,閣主不還是住了一晚就走了?也不知道她弄那麽多府邸有什麽用,真當自己是開客棧的啦……”
璣瑤怔住,這一回閣主卻再沒說話,隻是徑自緩慢朝府內走去,芙夷得意一笑,也便緊跟了上去。
璣瑤到頭來還是沒看清閣主究竟長什麽樣,隻是懷著滿腔怔愣,帶著下人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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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天崖閣的四大護法,芙夷屬於最為乖覺聽話的,一向看透閣主冰冷的性子,從不主動觸犯寒冰,而是百依百順,加之她心計良多,懂得察言觀色,便總是被閣主待在身邊,也是最為受用,不像玄央……
芙夷淡淡瞥了一眼麵前這個正微微有些慌亂向著閣主行李的女人,烏紗雖然遮住了這個女人的麵容,但遮不住她天生的美貌姿態,可惜這就是個死腦筋的女人,她長得美又怎樣,眼神出流露出欣喜與死而複蘇般的光彩又怎樣,玄央啊玄央,閣主不喜歡你,對你與對旁人無異,你再不自量力,又能怎樣呢?
於是芙夷輕聲笑道,“玄央姐姐,我怎麽看你無精打采的,莫不是以為閣主不會來,失望了罷?”
玄央一怔,沒有說話。
閣主陸青潯自然也沒有說話,他淡淡看了玄央一眼,隻徑自從她身邊繞過去,到桌邊坐下。
玄央這才反應過來,轉身上前道:“閣主,不知閣主今日便來,玄央唯恐照顧不周,不如讓玄央這就去找幾個家丁過來,好替閣主接風洗塵……”
她心中懊惱,怎麽就那麽巧,她剛剛心中絕望將家丁遣散了開,人便突然來了!
陸青潯打斷了她的思緒:“不必。”
他沒有過多的解釋,甚至沒有多看瞬間僵住的玄央一眼,隻是淡道:“我吩咐你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玄央當即反應過來,道:“回閣主,周雙全的人已經找到了……隻是,與屬下想得如出一轍,他偷了那一半的口供後,已經派人送去皇城了。”
陸青潯半晌沒有說話,麵上更是看不出什麽多餘的色彩,隻是道:“他的動作竟如此快。”
玄央點頭:“是,應該快到皇城了罷……不過,”她鄭重道,“屬下已經飛鴿傳書派駐守在皇城周圍的春夏秋冬四人去攔截了,如若不出意外,應該便能截下來。”
玄央說完,手心已經冒出冷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緊張,她對麵前這個男人,又愛又怕,又敬又恨,仿佛他天生就該是來責罰她的,責罰她的不軌之心,責罰她不該對他抱有太多幻想,責罰她不該在某一天意外撞破了他的秘密,責罰她不該天真的以為,共同擁有這個秘密,他對自己,便會對與旁人不同。
能有什麽不同呢?
她心中不免苦澀。
陸青潯低頭看了她一眼,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又像是沒有看穿,他的目光就好似一潭沒有波痕的死水,冰冷的,不帶有一絲溫度的。
他的聲音也是冰冷的,“辛苦你了。”
但玄央卻是徹底怔住了。
哪怕……哪怕隻是如此……她的心底……也仿佛燃起了烈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