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山行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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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樓之平凡的人!
    在紫禁城一片金黃琉璃瓦掩蓋的一座宮殿中,隆泰皇帝正執筆批閱奏章。而在他身旁一個小幾桌上又坐著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忠順親王。
    自從坐上這個九龍帝位,他已是名義上口含天憲的一代君主,皇室的撫養教誨,讓他與常人完全不同,一哭一笑,一舉一動,無不是眾目所視,當真是沒半分自由。那些勳貴在宮外整日不思進取,尋歡作樂,而他卻在宮中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最氣悶的還不是他接手的是一個混亂敗壞的帝國,而是他登基至今,還不能自行政事。所有奏章批複仍需通過龍首宮的太上皇首肯才行。而太上皇之所以依然可以乾坤獨斷,袖舞天下,靠的就是那些勳貴家族站在他這邊,尤其是那四王八公把持著九邊和京營,真讓他如刺在喉。
    不過他等的起。太上皇近年開始癡迷上煉丹長生,身子骨已每況日下了,除了軍隊將領,文臣這邊的政事和任命已經開始慢慢的不再過問。
    這時,拳宮內監戴權手持幾封密折走進了上書房。跨進門檻後,戴權收著步子,輕聲靠近龍椅,說道“皇上,這些是錦衣衛這幾天監查記錄的折子。”說完放下後,便豎立一旁。
    “哦”,隆泰皇帝放下禦筆,站起身來活動了幾下筋骨,潤了口茶,對著忠順親王說道“老三,你也放下,鬆快鬆快,看了一上午的折子,看了一肚子的鬱氣。正好看看朕的這些好大臣在外麵折騰什麽?”說罷就隨手挑起了一本,隨意的翻看著,嘴上喃喃自語“恩,牢騷還挺多,什麽時候才能知足啊……”戴權站在旁邊低垂不語,忠順王也不接話,隻是偶爾配合著笑笑。
    過了半餉,隻聽隆泰帝竟發出一聲驚異“沒想到呂侍郎家的外孫倒是個神童,小小年紀有番見識。”說完便把折子遞給了忠順王,向身邊的戴權問道“這個賈琪是哪個府的?”其實這些折子戴權早看過了,對裏麵的人和事已了然於胸。便笑著回道“賈琪,十二歲,榮國府一等將軍賈赦之嫡二子。呂留良幼女呂文蓉所生。十年前,因賈家苛待這幼子,呂家老大呂文炎怒闖賈府將其帶回呂家,約定代養十年。”
    隆泰帝皺眉道“榮國府賈家?他們居然扯上關係了?”
    忠順王倒是知道些內情,便搖了搖頭,回道“皇上,這事我倒是有所耳聞,近十幾年呂家已經與賈家斷絕往來,特別是那賈赦性子暴虐,並非良配。那呂文蓉鬱鬱寡歡而死後,二家雖不至於反目成仇,但也已無半點情分了。”
    “那就好。”隆泰帝明顯鬆了一口氣,榮國府他還沒有想到怎麽料理,要是再與文臣重臣勾聯,他想想就頭痛。想著折子上的內容,問道“他去揚州,呂家那三子在那裏?”戴權回道“呂文丙去年觀政完後,就下放到了揚州,任正六品通判。”忠順王附和道“我對此子有些印象,呂家風水養人啊,三個兒子都是才華橫溢。現在看來這外孫也是了不得。”戴權笑道“皇上,這賈琪極為聰慧,此子一歲識字三歲背詩。隻是承繼了呂家低調處事的家風,整天在家看書練字。外麵的文廟詩會一概不予理會。故而在外間名聲不顯。”
    隆泰帝用手指點了點折子,對忠順王笑道“人家現在倒是看出賈家在文臣中無法立足,便放棄了科考,周遊江南去了。一身才華,可惜了。不過,做人哪有這般隨心所欲,事事順心。朕這坐皇帝的都不自在,這小子還想獨善其身,盡想美事。”
    忠順王心想“皇兄還是這性子,你越不理,他越要折騰你。你越想要,他就偏不給你。”
    當下二人都不回話了。
    隆泰帝見他們縮了,瞪了一眼,又問道“說起揚州,林如海那邊怎麽樣了?”
    忠順王搖了搖頭,歎道“不太妙,這二年他靠了這邊後,一改以往韜光養晦,倒是對那些鹽商狠狠的整治了一番,鹽稅多收了幾百萬兩,可也把那邊得罪的狠了。居錦衣衛來報,光上個月就有三批死士闖進鹽運衙門,為此錦衣衛死傷不少。但依然困難重重。揚州將軍隻有龍首宮才能調動,隻靠林如海手底下的幾百鹽丁,還沒有那戶人家的家奴多,成不了什麽事。”
    隆泰帝抬頭望著屋頂精采絕倫,美輪美奐的彩繪,一臉疲憊的歎道“一個皇帝居然連一個甄家都動不了,朕這皇帝當的真是…”忠順王和戴權當下就跪了下來,勸道“皇上,龍體要緊。再忍忍吧。”隆泰帝必竟非同常人,一會兒就緩過氣來,恢複了神情,說道“是啊,隻能慢慢來了,不過,也不能什麽也不做幹看著。”沉思片刻,說道“找人去宣旨,榮國府嫡子賈琪襲錦衣衛百戶,暫時調在林如海那邊幫襯著。另外再派些人過去護著林家還有那小子。一個林如海不夠,朕再加個賈家小子,看他們會怎麽樣?”
    卻說賈琪哪知道他已經被人在背後算計,此時他正在運河之上飄了六天後,即將到達揚州。不過這些天他也沒有白廢。整天讓任二任三教他打拳練刀,現在一套少林長拳已經被他耍的有模有樣。要不是怕嚇到墨菊,他真想大叫哼哼哈兮。對於賈琪的這番作為,墨菊實在有些茫然,好好一個文華才子,怎麽去學舞槍弄棒。少爺每天還硬拉她過去,讓她看所謂的英姿煞爽。可她實在不知道好看在哪裏?難道少爺以後想征戰沙場?不過,這些也不是她這個小丫鬟操心的。她隻能鼓著一張包子臉去收拾行李,在船上這幾天,她實在呆的夠夠的了。
    船在揚州碼頭靠岸後,一下船,賈琪便看到了他三舅,揚州通判呂文丙。見他穿著便服長衫,正笑意盈盈的站在碼頭上看著他。要說呂家眾人與賈琪玩的最親近的就是這呂老三,他完全沒有長輩的樣子,在家裏跟賈琪勾肩搭背,幾乎快兄弟相稱了。不過,這在外麵,賈琪還是很給麵子的,尊敬的打著招呼“見過三舅。”
    呂文丙笑道“好啦,快二年沒有見,你小子長高不少,甚是想念啊。前日接到京中父親大人來信,知道你南下遊曆,可把我開心壞了。”說完,習慣成自然的勾著賈琪的脖子,說道“這次來了,你可要多住一段時間,揚州這邊還是有不少好玩的。”
    賈琪笑道“那是,你可是揚州半個父母官,在你的地盤,你可要好好招待我。”
    呂文丙聞之,轉頭見碼頭人數眾多,也不便多說“別提了,咱們先回家,我在這邊租了一套二進的房子,小是小了點,也夠住了,回去後咱們再慢慢說。”安排墨菊帶著行李上了車轎,賈琪與呂文丙騎在馬上二人齊頭並進,任二任三和一眾隨從跟在馬後。
    因水路四通八達,揚州因鹽商聚集而愈加繁榮。街麵上貨物玲琅滿目,甚至還有不少西洋貨品。靠近東關街,街上更是行人如織。呂文丙的居所就在東關街上。二進的房子沒有多少間,任二任三住進了前院,後院隻有三間房空著,賈琪堅持住進了書房。對於賈琪的古怪習慣,呂文丙見怪不怪,也沒有多少堅持就依從了他。
    收拾的事情就交給了墨菊,他們二人便去了客廳暢飲了起來。賈琪自然是果汁。南方水果多,地方上想孝敬呂文丙的人不少,這些自然是不缺的。
    賈琪給呂文丙倒上一杯酒,問道“三舅,這二年任上過的如何,我們可是一直記掛著你。”
    呂文丙為人灑脫,笑道“如何?在這兒做官,說難是難,說簡單也確實極其簡單。”
    賈琪不解的問道“此話怎講?”
    呂文丙放下酒杯,說道“在揚州,真正做主的不是知府衙門,更輪不到我這個通判指手畫腳,而是那些富賈天下的鹽商。別說是揚州,就是江蘇巡撫衙門,二江總督都不太敢碰他們,他們可是通著天。銀子像水一樣的流向京城。你說,我這個六品官能管他們嗎?”
    賈琪問道“那平常那些政務……“
    呂文丙搖著頭,笑道“那倒不會,他們也很識實務的,花花轎子人抬人,手也不會伸的太長,在揚州,除了州監外,其他兵民、錢穀、戶口、賦役、獄訟聽斷之事,我皆可過問,隻要不去礙著鹽商們的路,他們還是很好說話的。現在揚州之所以文華鼎盛,書院層出不窮。其實也是他們在背後出錢出力。”
    賈琪點了點頭,說道“有利有弊,各得其所。”
    呂文丙哈哈一笑,道“不錯。難得糊塗,糊塗是福。”
    賈琪隨後問道“那鹽運衙門,我那林姑父那邊,怎麽樣了?”
    呂文丙撫了撫下巴,輕聲道“那邊不太好,我們呂家跟林大人因為賈家的關係,沒多少交情,平時也不來往。我也隻是聽到風聲,這兩年林大人一改初衷,跟鹽商們鬥的不亦樂乎。鹽運衙門外麵現在都是錦衣衛在駐防,你說情況嚴不嚴重。聽說如今他的夫人病重,兩人伉儷情深,林大人每天都在病床邊辦公了。”
    賈琪聞之,這話信息量有點大啊。心道“看來林如海已經投了隆泰帝,而且賈敏還沒有死。如不出意外,按年份推算今年賈敏會病死,再過幾年林黛玉也會隨賈雨村去京城投奔賈家。”
    賈琪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我明天去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