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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眼珠哪兒去了？”
    天地之間仿佛隻回蕩著這一種聲音。
    就連在血海裏掙紮撕咬，陰森可怖的餓殍骷髏們仿佛都頓了一瞬。
    “這小子嫌命長？”
    眾人無不睜大了眼睛，仿佛心中的恐懼都因此減少了許多。
    在眾人的眼裏，李青十的名聲自然是不怎麽好的。一個背負一把木劍，常常嚷嚷著要做劍仙的人，卻不學無術，枉活十幾載毫無本分修為，顯是隻知道嘴上說說卻不肯付諸行動的人。如果僅僅是這樣，倒隻是一個空有大誌的廢材，雖然令人不喜，至少不招人厭。隻是啊，這個廢材本事不濟而不自知，往往口放厥詞，大言不慚，不把天下英豪放在眼裏。
    尤其令人深惡痛絕的一點是，這廢材人品低劣，沒有真本事便靠小聰明，陰謀詭計屢屢得逞，極是不堪。但凡是遇到真的難題，便躲在女人後麵，狐假虎威，是個十足的孬種。
    想到顧阮君那樣一個修為高絕的女子，就這樣待在他的手下，任其調遣，眾人都大感不值。更何況這個人在靠著那位叫顧阮君的女子通過試煉後，絲毫不顧其傷勢便急匆匆的通往下一場，實在令人心寒。那個女孩子估計正在常湖宮的病房裏傷心落淚吧。
    隻是雖然厭惡且不齒其為人，但這個人實際上卻頗有些小聰明，要不然也走不到這裏，更何況，那號稱舒樓樓主關門弟子的梁小元，與他有過梁子，現在相處卻並無嫌隙，甚至頗為和諧融洽。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或許胸中真有計謀。
    修行之路，茫茫無盡，艱難險阻數不勝數，僅憑悟性高超，心性上佳，天賦絕倫並不當然造就一片坦途，古往今來，修行天才們半路夭折的事例並不少見，這些天才們或許就是因為少了些城府、權謀，才至功虧一簣。
    世間百態，人皆不同，但總有可取之處，這李青十果然也不例外。
    當然，這些評價在李青十說出那句話之後，便截然而止了。如果說此前李青十還有一絲為人稱道的地方，現在可就是一無是處了。
    畢竟，一個真正有謀略的人，怎麽會在如此艱險的情況下，說出那種仿若兒戲的話。
    “你的眼珠哪裏去了？”
    這麽會有人問出這種話？怎麽會？他看不到自己的險境嗎？生死一線間，他就不害怕？
    李青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那句話，他性情跳脫，往往想到什麽便說什麽，他看到眼前的幾個老太婆眼眶空洞，下意識的就問出了這句話。
    就好像……現在是在尋常的生活中，和老朋友開著不痛不癢的玩笑。
    他也並非沒看到三個老嫗出手殺人的嚴酷和周遭環境的可怕，但莫名的，就是害怕不起來，甚至還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這種感覺一樣存在於淩洛昭和燕曉的心中，三人有所感，隔空對視了一眼，便又滿腹狐疑的別過頭去。
    大多數人心中都還是好奇，當然除了陽蕊鳴。
    陽蕊鳴心中自然也是好奇的，但期盼著李青十會發生點什麽的狂熱大大蓋過了心中的好奇。
    紅海上，那三個老嫗在聽聞李青十的回答後，拿著鐵鉤的手突然停了下來，他們用沒有眼珠的眼睛向李青十看了看，再次問道：“少年郎，你要去何方？”
    居然沒有向李青十動手，陽蕊鳴緊緊咬住牙齒，極為憤恨可惜。
    再次聽到這句問話，李青十也多少意識到這其中的重大，身邊麵色蒼白的梁小元有氣無力的勸慰道：“想清楚，好好答。”自從看到這並非環境之後，梁小元的神色便一直不怎麽好。
    李青十看了一眼梁小元，伸手拍了拍梁小元的背，開始認真思索，和眾人想的一樣，這個問題本就沒有準確的答案，但常湖試煉不可能拋出一個無解的問題來為難試子，自然有思路可循。
    他並不知道，紅海渡客的出現已大大打亂了常湖試煉的部署，現在的試煉，顯然已非常湖宮所能掌握。
    他眉頭緊皺，還在思考著如何回答，他確信自己不管如何回答，都能順利通關。
    畢竟說到底，眼前的景象無論如何恐怖，都是關於心境與靈魂的攻擊，若是回答正確，或許這三個老嫗便放自己通過了，若是回答錯誤，最多不過在老嫗的鐵鉤之下，感受來自靈魂和心欲的考驗。
    而這一點，自己有著和先前身死的試子完全不同的情況，畢竟這對自己不會起到任何作用。但是，這鐵鉤顯然也並非易於之物，是否會對自己造成巨大的傷害，猶未可知。畢竟自己是個毫無修為的大家口中的“廢材”。更何況，梁小元是被自己拉著進入了試煉，自己多少也負起責任來。
    “上年郎，少年郎，快快回答。”胤婆們再次擊打起手中的鐵鉤，空洞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李青十。
    眼見著胤婆的神色漸漸變得猙獰，正如同先前的道友身死之前，李青十深吸口氣，大聲回答道：“唱唱唱！這麽難聽唱什麽唱！本劍仙要過這大燚崖，再到你眼珠子所在的地方去刨你的眼珠子！”
    這句話一出口，似乎有些賭氣，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胤婆敲擊鐵鉤的聲音陡然急促起來，三座大船船身開始劇烈地抖動。
    天河碑外的燕昭侯已經捏緊雙拳，仿佛李青十一旦遇險，就要強行出手救下。
    阮秋更是擔憂，梁小元身處險局，此刻更與這等凶厲異象麵麵相對，生死難料。這李青十也太托大，自己下場為何非得梁小元？其實自從上次梁小元和李青十發生衝突，燕昭侯親自施術救治李青十之事發生後，她就已經知道了李青十的特別之處。在大燚崖試煉時，李青十帶著梁小元開始通關，她也知道萬無一失，當時心中還頗為歡喜。隻是之後世事難料，她的想法也變得無理了些。
    但是擔心歸擔心，李青十既然有那樣的身份，燕昭侯自然不會坐視不管，自己也沒必要去壞這個試煉的規矩，因此在紅海渡客異象出世之後，她倒還算淡定。
    試子們看著已經升騰到胸口的紅海水，隻當是胤婆已經震怒，仿佛看到了下一刻李青十脖頸斷裂的慘像。
    陽蕊鳴心中忽然暢快了很多：“無能之輩，看你這次如何逃脫！”聲音裏有著掩飾不住的驚喜。
    李青十也在靜靜等待著，不知道自己將要遭遇什麽。
    就在他似乎都感到脖子上帶著涼意的時候，胤婆忽然閉上了眼睛，恢複了原來慈祥的模樣。
    胤婆手中的鐵鉤消失了。
    “少年郎，少年郎，好個熱心腸，記住今日話，來日方長。”
    胤婆慈祥的臉上開始浮現出笑容，嘴裏的歌謠也變的輕快綿長，似乎心情不錯。然後，三尊胤婆分身停止唱歌，笑眯眯的看著李青十道：“少年郎，上船來，要去哪裏自己劃。”
    簡單的一句話，就像一塊巨石砸在眾人心上。
    “這就過了？”
    “這是什麽答案？”
    眾人開始佩服起李青十的運氣。
    大燚崖上，陽蕊鳴咬牙切齒，拳頭似乎要攥出血來。
    李青十看向胤婆：“老婆婆，我帶我朋友一起走，他也幫你找眼睛。”
    “好孩子，好孩子。”胤婆笑得的合不攏嘴。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李青十和梁小元坐上一艘小船，和胤婆一起撐船走向對岸。
    無論場內還是場外，都有一股荒誕的情緒在蔓延。尤其是知道胤婆可怕之處的多位巨佬們，更是完全摸不著頭腦，他們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冥思苦想卻想不出來。
    那胤婆來曆神秘，忽然出世，搞了這麽大一出，到底所謀為何？
    李青十站在小船上，瘋狂地撐動竹竿，一旁梁小元恍如夢中，隻覺得這一切來得太過不可思議，怎麽這樣一個死境瞬間就倒轉，真的是這小子運氣太好了嗎？
    李青十自然知道自己不全是運氣，他想了想，對表情已經奇怪到不能表達情緒的梁小元說道：“這幾個老太婆實力那麽強大，且又如此詭異，偏偏沒有眼珠子，說不定就是被什麽更牛逼的大佬挖出來丟到哪裏去了，他們這個境界的人想要靠大法力生出新的眼睛並非什麽難事，但為何至今眼眶空洞？或許是他們喜歡這樣，又或許是做不到吧。”
    “我反正不喜歡沒有眼珠子的感覺，所以我就賭一賭咯。”
    “我那句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告訴這幾個老太婆，我過了這關，以後一定幫你們找眼睛。這不是打啞謎，隻是給我們更多時間，畢竟說的太直白，人人都能上船的話，這麽多人可難容得下。”
    “我也不知道這幾個老太婆是不是真的在乎這一點，更不知道他們到底相不相信我一個名不見經傳，隻是有點帥氣的天才劍仙的話。”
    “但不說就沒機會了，隻有賭一賭。”
    “我賭了兩次，還好都對了。”這樣想來，李青十覺得自己果然是運氣好。
    梁小元疑惑的道：“那你真的會幫她們找眼睛嗎？”
    李青十看了看身後的胤婆，也不知道胤婆有沒有注意他們的談話，他加快速度撐著手中的竹竿，氣喘籲籲地答道：
    “當然……會啊。”
    “真的嗎？”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