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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傍晚，濃稠的烏雲被霞光驅散，聲勢浩大的紫電青霜也慢慢消失在柔和的天風裏。
    長離學院似乎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麽改變。
    隻不過人聲多了些。
    在李青十慢慢走出房門，抬頭望向無邊彩霞的時候，這些聲音就戛然而止了。
    這個正抬起頭的少年，仿若一把劍。
    衣袂的鼓動就是劍意的呼嘯。
    對少年來說，養成劍意似乎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但這看在先前被異象吸引過來的學子們的眼中，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李青十不知道，僅半日不到就凝成劍意到底意味著什麽。
    但這些學子們知道。意味著無上的修劍天資。雖然這樣的天資和洛昭相比仍存在差距，但也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洛昭師兄一朝悟道，凝成劍意之時一躍而入規中大境，成為劍修天河大能，是養意與修行的結合。李青十雖然隻凝成劍意，通身上下仍然沒有一絲修為，但用比洛昭師兄更少的時間凝成了如此浩蕩澎湃的劍意，隻要不出意外，成為劍修大能隻是早晚之事。
    “原來，他是真的不在乎我們的看法。”有學子苦笑道。
    李青十自入長離學院之後，遭受的謾罵嘲笑並不少。但他除了和欒垣、衛長躬鬧過幾次不快之後，對其他學子們的話似乎並不怎麽在意。照樣每天都在延續自己的古怪行為，沉浸在他的古怪世界裏不能自拔。
    本以為這是李青十備受欺辱之後無力反抗，隻能假裝渾不在意的體現。但現在看來，倒頗為嘲弄。
    一個年紀輕輕，卻在陣法和劍意一途上資質奇高的天才，怎會如自己等人口中所述的那麽不堪？他渾不在意各種欺辱的做法，不過是覺得沒有必要罷了。
    就好比鳳凰對於山雞的嘲弄從來不會放在心上。
    “誒，怎麽那麽多人在這裏，還向木頭一樣看著我。是了是了，我知道了，你們也知道本劍仙英雄無敵，凝成無邊劍意了吧？”
    李青十的聲音忽然傳了出來，其中包含著極大的驚喜和驕傲：“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就隨便瞎練習都能練出來的玩意兒，居然還真是我的劍意，也太容易了點。”
    聞言，在場眾人似乎更喑啞了，好多學子滿臉通紅，似乎受了什麽刺激，憤然回頭，踉踉蹌蹌地離開了。
    “誒？怎麽走了？”李青十疑惑道。
    “青十兄”吳銀和鹿溪也走出房門，站在李青十的身邊。
    感覺到李青十身上的劍意，吳銀也很是心驚，由衷道：“恭喜青十兄凝成劍意。”
    李青十回過頭，同樣趕到身邊的老黑卻發出一道悚然的“嘎”聲，然後警惕地看著自己。
    吳銀和鹿溪疑惑萬分，對著李青十打量起來。
    “啊，青十哥哥，你的眼睛！”鹿溪一蹦而起，指著李青十道。
    他這才反應過來，暗道不好。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自己早已領受過，像神龍龍眼這樣神奇的事物要是被眾人看在眼裏，雖然表麵上不會有什麽事情，但背地裏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到時候，殺山的事情說不定會再次上演。
    他微微皺起眉頭，卻見鹿溪忽然低下頭，在隨身攜帶的小籃子裏慢慢掏著什麽，很快就拿出一塊碎花小布，然後遞給自己道：“青十哥哥，遮遮眼睛，會嚇著老黑的呢。”
    一旁的老黑翻了個偌大的白眼兒，但眼睛裏的警惕絲毫不少。
    李青十用碎花小布捂住一隻眼睛，看向吳銀。
    然後，六隻眼睛一齊盯著吳銀。
    吳銀汗然，慚愧道：“青十兄這次放心，這次我真不會說出去的。”
    六隻眼睛裏同時閃過了狐疑的神色，吳銀正待解釋兩句，忽聽得院中傳來了一道聲音：“著李青十至曉正堂議事。”
    “這個時候找我幹什麽？”李青十喃喃道。
    同樣疑惑的還有沒有離去的試子們。
    但至少知道，這次的事情的對李青十來說應該是好事。畢竟那什麽劍仙李無敵修行大陣對院內貢獻人人可見，更何況現在的李青十還是以如此大的聲勢凝成了劍意的天才。
    “青十兄，應該是好事。”吳銀也說道。
    李青十眼睛一亮，說道：“那我就走一趟，你們也不用一起啦，現在陣中的靈氣極為濃鬱，可不能錯過。”
    他有預感，這次院裏找自己應該和今天自己的變化有關，這種事情還是少有人跟隨為好。
    吳銀自然說好。鹿溪鬧騰了一陣，也被李青十好說歹說的勸下來，老黑自然不顧，大搖大擺地回了窩棚。
    “我去也。”他霍然轉身，大咧咧地往曉正堂走去。
    行走的腳步匆匆，步履穩健。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前往曉正堂的路途中，世界上的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自己。
    舒樓，阮秋笑看梁小元，打趣說：“是的，就是那借了棋盤不還的可惡小子。”
    常湖宮中，翠微山上，燕昭侯死老頭不約而同地仰躺在躺椅上，愜意地喝著茶水。“不錯。”兩人異口同聲道。或許唯一的不同，就是死老頭的聲音裏，帶上了些許擔憂。
    大夏皇宮裏，天帝宙灮眼中火光迸濺，微笑道：“果然。”
    龍王殿、應天寺、多音觀等，大夏王朝有數的宗門大派都看到了積聚在長離學院裏的滔天劍意。那個通過常湖試煉的古怪小子，果然不一般。
    沒有參加常湖試煉的宗門大派，也看到了一個劍意凜然的少年，然後，知道了李青十這個名字。
    大夏王朝之外，各大王國也知曉了這道來自大夏的非凡劍意。
    李青十，似乎一夜之間舉世聞名。
    就連遙遠的生死門界界碑上，都被胤婆刻上了一道劍痕。
    白色衣服的青年看著這道劍意，眯著眼睛：“有趣啊，這小子。”
    但這些，李青十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他已經來到了曉正堂，一名學子領著自己進了正廳。
    卻見正廳當中已經坐滿九人。自然是各部的總教習和黔大人與淩洛昭。
    頓時，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有一臉不以為意的欒總教習，眼中頗有些欣賞的程總教習，還有麵無表情不見息怒的各部教習。
    東山院長看向李青十，笑著道：“來啦，坐吧。”
    李青十看向眼前的圓桌，隻剩下末尾一張椅子，便徑直過去坐下。
    他打量著四周，卻見黔大人忽然給自己點了點頭，慌忙回了一個禮，又迎頭頂上了淩洛昭冷厲的雙眸，然後，淩洛昭也對自己點了點頭。
    他怕自己眼罩之下的龍眼被發現，是以有些心虛。但見眾人雖然看到自己眼罩，除了微感別扭之外，並沒有什麽關注，也就稍微放下心來。
    李青十暗道：這些人什麽毛病，就喜歡點頭。
    “李小子。”東山忽然出聲。
    “你很不錯。”
    “啊，啊？”冷不丁聽到這聲誇獎，李青十頗感意外。
    卻聽東山笑了笑，繼續道：“諸位，且看這先天劍體如何？”
    這一問明顯是針對在場的所有教習的。
    在此之前，沒有人聽過先天劍體的說法，東山院長也語焉不詳，不願意說太多，故此眾人對‘先天劍體’沒有什麽概念，甚至覺得還真是東山院長編出來安慰人用的。
    “老欒，你說呢？”東山故意看向欒垣。
    欒垣垮著臉，不情不願地道了聲：“養劍意倒還行，但世界上也不乏溫養劍意的時候驚才絕豔，最終泯然眾人的例子。這小子劍意還算馬馬虎虎，但修行是另一回事，更何況他這小子的修行之路本就有諸多異途，再這樣下去，重新變成個廢物也不過遲早的事。”
    “欒老頭，你咋這麽能叨叨呢。”李青十聞言嗆到：“咱倆的事兒還沒完呢。”
    欒垣怒從心起，本想發作，卻又覺得自己還犯不著和一個不學無術的少年爭論，無端掉了自己的身份，當下隻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嘿，欒老頭，你……”李青十還想繼續說兩句，卻會東山揮手打斷。
    “李小子，欒教習這番話也是為你好。更何況，今天啊本來就是來談對你的獎勵，大可不必如此。”
    李青十噌地站起：“獎勵？什麽獎勵？”
    看到李青十興奮的樣子，眾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東山繼續道：“你布置了一座大陣，改善了院內靈氣，此為大功，我長離獎罰分明，肯定要賞，故此在討論。”
    “那討論出來了嗎？”李青十急不可耐道。
    “結果倒是出來了，但你得先回答在場眾位教習的幾個問題。”
    “獎就獎勵嘛，還得回答問題，真是麻煩。”李青十嘟囔道。
    東山不以為意，幾聲輕笑後，就繼續問道：“你的那座陣法，不靠修行者注入靈氣，便能自動運轉，是如何做到的，又是從哪裏學來的？”
    李青十一聽是這個問題，登時精神大振，興奮道：“你們也覺得厲害是吧，真有眼光！”
    “我一開始吧，也在想，我沒有修為如何使得大陣運轉，本以為少不得要麻煩別人，沒想我我遍查諸典，居然真讓我找到了辦法。”
    他說到這裏，故意停了一停，引得眾位在場教習的耳朵俱都一提。
    欒垣更是不斷催促：“接下來呢，快說快說。”
    欒垣身為習卷部總教習，對諸般知識的渴求本就非同一般，現在遇到了與長離相悖的學識，自然更感興趣，便連和李青十之間的恩怨都忘的一幹二淨。
    李青十也講到得意處，根本未曾注意，繼續道：“後麵我發現，萬物本身就存有澎湃的力量，隻要可以利用，便沒有靈氣也無妨。”
    “雷光、烈火、狂風、驟雨，隻要能捉住，樣樣都可用以替代‘靈氣’。石頭、竹木、流水、沙塵、稀土、鉛汞、藥石等等，世間萬物，蘊藏的能量遠遠不止眼裏看到的那樣，不同材料、不同結構的搭配融合，都可能蘊出強大的力量。我便是如此，通過電、火，與不同材料之搭配，創出了這個陣法。至於要說從什麽地方學的嘛，應該算是各大陣典、偏門術數等書裏麵吧。”
    在場眾人沒有去理會李青十想要借此炫耀自己的意圖，都沉默了下來。
    能成為總教習，當然都是一等一的悟性資質，李青十這番話一說出來，眾人就明白，這些話裏所包含的東西，絕非表麵那般簡單。
    李青十這一番話無異於打開了一條別的路，要是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似乎世間很多東西都可以不靠修行者而為。
    凡人一樣能造出天上的飛劍、一樣有可能斬敵於千裏之外。
    這番想法說來倒是容易，實則發人深省，要是流於表麵思考，或許就隻是一種新的思路，但深入一想，其中蘊藏的能量卻龐大到令人感到恐懼。
    人力無窮。這個想法的火苗掉落在地上，將來能燎遍多麽大的原野，沒有人能夠預見到，也沒有人敢往未來去思考。
    萬一，修行的路斷了，所有人走上了一條新路，怎麽辦？這條新路能讓世界變得更好，還是崩潰。
    也是在今天，李青十的“窮究物理，格物致知”一說，初見端倪。
    看眾人還沉浸在思考當中，東山輕咳了一聲，然後說道：
    “這個問題涉及頗廣，以後再議。要是各位有心深究，到時候便開辟一個新的學部也無不可。但現在，還是先把李小子的事情解決了吧。”
    他轉向李青十，認真問道：“你想要什麽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