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燒灼與錘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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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山院長的耳朵裏,李青十的哀嚎根本不存在。
“這口紫胤神爐是創界大戰之前天工族創造的寶物,堪比現世的玄寶,給你淬體,已經算是便宜你小子了,還在此聒噪,得了便宜還賣乖。”
東山院長死死地按住爐蓋,因為按住的力氣太大,聲音中甚至露出一絲咬牙切齒的感覺。
世間寶物分為地寶、靈寶、至寶、玄寶、天寶五個等級,到了玄寶層次的寶物,已經是可遇不可求,通常一出世便會引起軒然大波。如此看來,這個紫胤神爐倒還真是不可多得的寶物。
至於天寶等級的寶物,已經是有數的幾個宗門魁首的鎮門之寶。譬如舒樓的納子棋盤,長離學院的三懷劍,常湖宮的龍凜劍、遙觀劍等。
且寶物分為先天和後天,後天寶物是經過人為煉化而出,現世的所有寶物幾乎都屬後天。先天寶物極為罕見,傳說早在創界大戰之時就已經全數隨眾神隕落而消失,現世的天地法則已經極難再孕育出先天寶物。
玄寶等級的紫胤神爐已經是百器榜上排名前列的寶物,可現在處於紫胤神爐烈火灼燒當中的李青十卻沒心思去思考這些問題。
不斷襲來的灼意使得李青十身體欲裂,渾身上下經受著難以想象的痛楚。
他不住的拍打著紫胤神爐的蓋子,試圖衝出去,但東山用盡力氣抵住出口,他如何能夠打得開?
一瞬間,血肉之軀開始龜裂。
李青十似乎是下意識地頂著蓋子,不肯放手,頂開頭頂上的蓋子,是現在脫離痛苦的唯一希望。然後他指甲開始脫落,手上的筋骨皮肉也變得如米水一樣稠軟,眼睛早已看不清楚,眼珠和眼眶的聯係似乎也變得不再緊密,頭發更是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就蒸發幹淨。
“我就要被燒死了,我,我就要死了。”李青十嘴上不能言語,隻能在心中不斷地發出飽含懼意的聲音。
“放我出去,我就要死了。”比先前強烈無數倍的痛楚再度襲來,烈火如同野獸的狂牙,不斷地撕咬在自己身上。仿佛下一刻的自己,就將在烈火的撕咬中化為一灘灰燼。
“他,他是要殺了我嗎?是了,我身體內有遙觀劍,他肯定是要將我煉死,取出遙觀劍。這老小子真毒!”
看到自己血肉焦黑,開始露出森森白骨的身體,李青十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東山這道貌岸然的老小子布局這麽久,就是為了圖謀自己的劍骨!
“啊!”他在烈火中強行張開了嘴巴,狂暴的火勢猛然竄入了喉嚨,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恐懼到極點的聲音。
不遠處的一處小屋裏,正在打坐的顧阮君猛然睜開眼睛。她的心口沒來由的傳出一陣劇痛,好像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在自己生命中轟然碎裂,就將消失不見。
她蹭的一聲站起來,嬌俏的臉上因為慌亂擔憂而顯得煞白,她感受到了,這是李青十的氣息,這股氣息正處在一種極端的無助和絕望裏,並且在慢慢消失。
然後,她聽到了李青十的哀嚎聲。心中登時一陣慌亂,晶瑩的水汽忽然掛上了長長的睫毛。
她的左手已撫上長劍,仿佛下一刻,磅礴的劍氣就將擊出。
“嗯?”顧阮君一聲輕語。
李青十的氣息還沒有完全消失,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在存續著。
待感到這股氣息來自於東山院長的門中,心裏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了地。隻不過擔憂的心情仍舊無法隨之消卻,隻得強自鎮定的盤腿坐下,閉上眼睛默念法訣,手指仍然在微微顫動,手心也不斷地湧出汗水。
而此刻的李青十根本意識不到來自不遠處的小阮心中無邊的擔憂和關心,因為現在的他已經快不能思考了。
身上傳來的痛楚令自己難以想象,李青十的神智也開始模糊,白骨早已燒的發燙,周身劍骨籠罩著一層如血的紅色。
其實常人早在進入紫胤神爐的時候,恐怕就已經灰飛煙滅了,哪裏會撐到這麽久?李青十現在處於巨大的慌亂恐懼之中,也是沒想到這一點,反而認為是東山覬覦自己的劍骨,從而一步步誘使自己入了套。
李青十的樣子現在極為恐怖,他身上早已沒有了一絲血肉,隻是一個發紅的骷髏架子。
這個骷髏架子耷拉著腦袋,忽然不再動彈。
最後一刻,骷髏架子空洞的眼眶中,最後浮現的是東山一把抓住自己脊椎骨的身影。
“果……然,我死了,小……阮再見了。”
意識完全消散前,李青十說出了這句話。
“乒乒乓乓,乒乒乓”的聲音傳出來,黑暗的小屋裏傳出一陣頗具韻律的敲打聲。
少年揉了揉劇痛的腦袋,從昏沉中醒來。
忽然他又發現什麽不對,頭上怎麽摸起來如此光潔,頭發呢?不對,我的皮肉呢?想到這裏,少年本已經不存在的“頭皮”一陣發麻,下意識的坐直,然後想要站起身來。
“噗通”一聲,少年應聲倒地,感受到身體的異常,少年這才仔細往身下看去。
“我,我的腿呢?”少年大駭,聲音顫抖著大叫道。
“乒乒乓乓”的聲音再次傳出,少年這才回過神來,開始循著聲音望過去,頓時悚然大驚!
一個頭發蒼白,盡顯老態的老者,正拿著一個碩大的鐵錘,不斷地敲擊著……一條腿骨!一條白骨森然,卻略帶著燒紅的烙鐵一般顏色的腿骨。
然後那老者回頭看向自己,皺紋密布的臉上露出一絲在自己看來極為恐怖的笑容,和藹地問道:“醒啦!等一下你的腿就淬煉完成了,到時候就給你接上。”
“你,你是個什麽妖魔鬼怪?”少年一聲驚呼,麵露懼色,雙手後撐在地上,步步後退。
然後少年忽然雙手抱頭,似在思索著什麽。
“啊!”頭疼欲裂的感覺縈繞不去,短暫的痛苦之後,少年的腦海中忽然清明起來。
“你,你是東山老頭?你怎麽變成這樣,你,你。”
少年自然是李青十。他隻記得自己意識消失前明明被東山放入紫胤神爐裏麵灼烤,然後被東山拘住了遙觀劍骨。
“對了,我的遙觀劍骨。”李青十大驚失色,伸手往背後探去,脊椎骨依就,似乎還比剛才更挺拔了些。
“咦?這老小子真不是惦記我的脊椎骨?”李青十心中稍微安下心來,卻又忽然想到什麽,破口大罵道:“東山老小子,你把我搞成這個樣子,你說怎麽辦?”
現在的李青十就是一句骷髏架子,說起話來的樣子顯得頗為滑稽,東山微微一笑:“能怎麽辦?既然是淬體,當然有一個痛苦的過程,但過程是暫時的,安心等著便是。”
正說著,東山手上沒有一絲閑著,猛地往那條腿骨上敲打了一記鐵錘,火星四濺,看得李青十觸目驚心。
“這是我的腿?”李青十小聲問道,聲音幾不可聞。
“是啊,”東山頭也不抬,把腿骨放進一旁的水桶裏淬火,繼續道:“你周身是劍,淬體當然不能像人一樣。舉凡是神劍,莫不是通過燒灼、熔煉、敲打、淬火,輔以特殊工巧、技藝、用上各種珍奇寶物才能淬煉出來的,你當然也應當如此。”
“是以先在紫胤神爐裏給你進行燒灼,然後由我來把你這把劍進行冶煉,煉化出你完美的劍體。到時候,你積攢劍意的時候就不用再擔心被淩厲的劍意切碎身體,也不用擔心身體強度不夠不能儲存下無邊的劍意了。”
“這淬火的水也不是一般的水,是外界搶破頭的聖心水,用來給你淬煉肉身,你就知足吧你。”
“你就不怕把我燒死?”李青十心中尚存一絲憤懣,語氣很衝地道。
“不怕,隻要有我在,你就死不了。”東山回道,語氣裏帶著一絲篤定。
李青十心中微暖,但還想起現在身體的異態和先前在爐火中遭受的極大痛苦,他臉上仍然沒有一絲好臉色。就算能夠察覺到東山和先前模樣大不相同的原因可能和自己有關,他也忍住沒問。
正想著,東山把腿骨放在火光下細細打量一陣,然後說了聲:“成了!”
說著,徑直走向李青十,變戲法一般地將腿骨接在了李青十的身上,然後道:“站起來感覺下怎麽樣?”
一股前所未有的鋒銳之氣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中流淌開來,李青十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一把劍,一把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神劍。
他站起身來,感受到軀體的完美和強大,情不自禁地吼了聲:“好!”
東山點點頭,眼神裏似乎也飽含著驚喜,看向李青十,似乎在看一件無與倫比的傑作,“好就行。隻不過你這血肉還需要時間生出來,這段時間,你最好不要出門,就算要出門,也得遮掩一二。”
“啊?東山老頭你不能這樣吧,隻負責燒掉我的肉,還不負責找回來?”
“能保住你一條命,我已經窮盡氣力了,血肉你還是慢慢養吧。當然,怎麽利用天地之間的靈氣養出血肉,這卻是你自己的事情了。還得你慢慢摸索。”
“我……你!”李青十一時語塞,竟然說不出話來。
“快找個黑布給遮起來吧,你在這裏已經五天了,你那小樓裏的幾個小朋友都來找你好幾次了,看來你小子還不賴嘛,有好些人都關心你。不過都被我以你在和我討論修行為由打發回去了。你也趕緊回去一趟,多等個幾天再來向我學默劍後麵的內容……”
“還來找你學,第一次學就掉了不止一塊肉,還脫了一整層皮,下次還來?那估計連命都沒有了。”李青十沒等東山說完,打趣道。
“也好,”東山居然沒有再次要求,他緩緩靠著邊上的椅子坐下,胸口忽然劇烈的起伏起來,氣息似乎也變得有些微弱,腦袋耷拉著,眼睛似閉未閉。
李青十看出異樣,這樣的情況不應該發生在東山這樣的大能身上。看著東山此時的模樣,他心中還是有一絲感觸,輕聲問道:“東山老頭,你怎麽了?怎麽跟癆病鬼似的,敲我骨頭的勁頭哪兒去了?”
東山仍然沒有抬頭,然後,他撐住木椅的手忽然滑落,木椅旋轉,東山重心不穩,“啪”得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