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雨將至 八、西涼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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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八月二十二深夜,呂布府邸。
呂布現在心中十分煩躁,因為在他對麵坐著的,是一直讓他很不舒服的人——賈詡。
這個人總讓人覺得很狡猾,很陰險。而此刻,這個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賈先生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見教?”呂布表情嚴肅地看著他。
“嗬嗬,呂將軍似乎並不喜歡在下。倒也無妨,賈某行事的原則是′目的相同′即可,喜歡與否並不重要。”
“在下倒不知與先生有什麽相同目的。”
“將軍與在下都忠於主公,這便是目的相同。”
“這是自然,”呂布心裏好笑,卻又怕被賈詡發現,“為主公效命是我等的本分。”
“那日伍孚行刺,將軍將其斬殺,足見忠心。隻可惜人死了,未能查出同黨。”
又是這事!唉,這人怎麽和毒蛇一樣,纏上就不放了。
“此事布確實有欠思索,今後再有亂臣賊子鬧事,必然留下活口,翦除黨羽,多謝先生賜教。”
“嗬,將軍多心了,賈某剛說了,隻要目的相同即可。起碼我知道,將軍目前也不想有人對主公不利。”
他到底想說什麽?呂布心裏稍有疑惑,便被賈詡那細長的雙眼抓到了。
“將軍,其實今日來,是有機密之事,想告知將軍。”
“哦?”
“此事事關重大,不便在此詳談,不如將軍隨我來。”
呂布警覺地看著賈詡。
“嗬嗬嗬,將軍放心,賈某既敢獨身造訪,又豈會對將軍不利,況且賈某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便是十個也非將軍對手。”
呂布不禁有些尷尬,“先生說的哪裏話,請,但不知我們要去何處?”
“將軍隨我來便是。”說著,賈詡起身引著呂布出了門。
……
此時的夜晚,已經有些涼了,二人走了一會兒,呂布驚訝地發現他們到了相府的後牆。董卓當初進京,最開始還在城外軍營住,可沒多久便搬進了這裏。
呂布不解地看著賈詡,“此時恐怕主公已然睡下了,這……”
“不是來見主公的,”賈詡壓低了聲音,四下望望,見周圍沒人,便說道:“出來吧。”
“賈先生,呂將軍。”在角落的陰影中閃出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
“張遼?”呂布驚訝地看著他,“我不是命你們都回鄉去麽?怎麽你會在這裏?”
這人是丁原軍中從事,姓張名遼字文遠,雖然年輕但武力過人。丁原遇害後呂布遣返丁原舊部,可張遼血氣方剛,走到半路忍不住又回來了,想助呂布一臂之力。
進城時,張遼打聽呂布住處,正巧遇到賈詡。他聽得賈詡是董卓手下,便謊稱自己是來投奔呂布想謀個功名。之後就隨著賈詡進了城,卻因為賈詡要他幫忙做別的事,因而耽誤了幾日。今夜賈詡隻說讓他在相府外等候,卻沒想到會見到呂布。
呂布知道他心細,又怕賈詡察覺,便隻是寒暄了兩句。
“呂將軍現在應當相信賈某不是來害你的了,張遼,你帶呂將軍去吧。”
“呂將軍隨我來。”說著張遼便從後牆翻了進去,呂布看了賈詡一眼,賈詡用手示意讓呂布跟進去,呂布雖然疑惑,但張遼的為人他是清楚的,便沒再猶豫,也翻了進去。
賈詡看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牆頭,收起了笑容,後背靠在牆上,望著夜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
翻進後院,張遼小心地移動著步伐,相府內外守夜的侍衛們大部分都困得靠著牆睡了,二人謹慎地來到了書房。
隻見張遼進了書房,便來到書架旁,示意呂布和他挪開書架。書架移開,呂布這才發現,原來那後麵有一道暗門。張遼動作很輕地打開了暗門,帶著呂布順暗門內的狹窄階梯走了下去。
呂布不知道深夜來這是為什麽,張遼表情凝重,沒有說話,隻是走著。
階梯並不長,但是折了兩個彎,轉過第二個彎,是一個如同單人牢房一般的狹小空間。裏麵一半被鐵欄杆隔斷。張遼點上了火,呂布才發現,欄杆裏麵坐著一個人,雙臂被鐵鏈拴在牆上。
呂布借著火光看去,是一個中年男子,上身沒穿衣服,下麵是一條滿是灰塵的粗布褲,頭發散著,耷拉著頭,身體雖略微發胖,但看得出很健碩,結實的肌肉遍布全身。
很顯然,關押他的人沒想虐待他。仔細看去,這人的表情很漠然,目光呆滯地停在一處,閉著嘴。若不是呼吸吹的頭發微微抖動,便會讓人錯以為已經死了。
“張遼,這人是誰?”
“董卓。”
“什麽?”呂布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才開口道:“他是董卓?那上麵的人是誰?”
“將軍,其實當初賈詡跟我說,我也不信,可是,我趁這人清醒時問過,他確實是董卓。”張遼嚴肅地說。
“到底是怎麽回事?”
“將軍,其實,這事是李肅告訴賈詡的。賈詡雖是牛輔部下,卻一心忠於董卓,這次進京,一見麵便覺得上麵那董卓不對。可他跟誰打聽的結果都是一樣,大家隻說董卓是進了京變了。無奈賈詡隻好軟硬兼施地逼李肅說了實情。”
李肅帶呂布進城,除了那天見董卓和晚上去司徒府,便基本沒怎麽和呂布見過麵,不知他在忙什麽,也不知道這賈詡怎麽讓他就範的。
“這事是誰做的,他的親信們就沒人懷疑麽?”真是換了個人,董卓的親信早該發現了。
“董卓的親信們都知道……”
“怎麽會……”
張遼便將李肅對賈詡說的話告訴了呂布。
其實這事的起因是西涼兵,董卓在北芒阪接著少帝和陳留王,送回京師之後,並沒有帶兵進城,而是在城外十裏安營。
董卓雖然是一方梟雄,此次進京卻並未有他想。可李傕、郭汜、胡軫、徐榮都覺得當今天下大亂,朝廷微弱,正是掌天下牛耳的大好時機,不該就這麽走,李儒也勸他行王霸之事。
董卓本在猶豫之際,不想西涼兵雖驍勇,但平日缺乏管教,結果在城外大肆劫掠平民,惹地朝中重臣不滿,皇帝更是招董卓當麵斥責。
董卓一怒之下將手下將領痛斥一番,讓他們好好管教下屬,更下令第二天便撤離洛陽。可他沒想到,這事讓手下們覺得他太懼怕朝廷,寒了將士們的心,更沒想到,李傕等人敢造反。
雍涼苦寒,誰不想在京城享福。那邊雖然天高皇帝遠,樂得自在,可現在這個小皇帝才十幾歲,怕他做甚。
在眾人的一致同意下,李傕讓手下那妖女對董卓下了毒,便是後來給少帝和陳留王用的那種。可董卓體魄強健,毒效隻能持續半天,眾人又都不想讓董卓死,便隻好把他關在這裏,每天再下一遍。
李傕等人並不想消息走漏,所以這裏並沒有再特意安排人看守,因為他們不相信有人會膽大到潛入相府。
而華雄從西涼來了之後便留守在城外兵營,並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李肅雖然忠於董卓,卻也無法與李傕等人正麵衝突。
“不想,一方梟雄竟落的如此。”
下一刻,呂布似乎想到了什麽,驚訝地看著張遼。
張遼似乎知道呂布所想,隻是衝呂布點點頭,“將軍所想不錯,如果董卓早已被囚於此,那麽害死丁原將軍的,會不會就是上麵的假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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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首府,鄴城郊外……
段軒沒等養好傷就跑出來了,因為不能喝酒,他已經要憋瘋了,便硬撐著說沒事跑了出來。
能出來他本該高興,可是四賢老說,傷沒痊愈,萬一有事容易吃虧,竟讓郭嵐也一同上路,說是順便散散心。
段軒當然明白,無非是老頭子怕自己做事沒章法,在自己身邊安插個“細作”罷了。
不過此時,他可沒心情想這些,因為他的心思,被一幅畫吸引了過去。
豔陽當空,作畫的人靠在樹下,悠然地提筆隨意勾畫著。
那人的頭發隨意紮在頭上,很普通的相貌,眼睛微微地眯著,不時抬頭望向前方。
他的身上穿著一身短衣,腳上是一雙黑布靴。他坐著的石頭邊放著一些作畫用的筆和紙,還有一個可能是裝這些的背簍。
畫中所畫的是眼前寧靜的景色,遠山近草,小溪細流。段軒正饒有興致地站在旁邊看著,而作畫的人似乎也並不討厭有人看自己作畫。
郭嵐拽了拽了段軒,結果被他頭也不回地甩開了,便隻好歎了口氣,也就這麽站在一旁看著。
“先生,在下雖然不怎麽懂畫,卻也能看出這畫中的美。隻是先生畫的是山水,但在下卻覺得畫中透著一種殺伐之氣。”段軒忽的開口道。
“嗬嗬,在下隻是隨意畫畫,磨練心性。山水而已,哪有什麽殺伐氣,小兄弟說笑了。”作畫的人衝段軒笑笑,便又低頭畫了起來。
可是,從剛才那眼神中,段軒清楚地感覺到了,那絕對是武人的目光,而且是經曆過戰場的武人。那是看慣生死,統領過兵馬的將領才有的氣質,沉著、老練而又果敢。
段軒不禁從新打量了這個男人一番,此人雖然看著隻是個流浪畫師,可那雙手,蒼勁有力,握筆如刀,筆鋒十分地穩,是久持兵刃之人的手。
段軒慢慢起身,怕打擾到男子作畫,示意郭嵐該走了。
“萍水相逢便是緣分,在下祝先生能畫出曠世佳作,先告辭了。”段軒少有地禮貌起來。
“先生告辭。”郭嵐也拱手告別。
“二位慢走,我們後會有期。”作畫之人放下紙筆,拱手相送。
郭嵐跟著段軒往前走著,不禁好奇:“我倒不知道,你對畫還有興趣。”
“郭大少誤會了,我隻是對那作畫之人有興趣……看什麽看,不是那種興趣!”
“我說什麽了麽?”郭嵐無辜地搖了搖頭。
段軒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往回跑去,郭嵐不解地看著他。段軒回到作畫人身邊,拱拱手,問道:
“在下段軒,剛才忘了請教先生大名。”
“山野畫師,無名之人,不提也罷。”作畫人微微一笑,看著段軒。
“在下從先生作畫可以看出,日後先生的名號,必會響徹四海,今日能夠結識先生,便是緣分,還望先生告知。”說著,段軒微微彎腰拱手,又施了一禮。
作畫人將紙筆放在地上,起身還禮道:“小兄弟說笑了,隻是平日所好而已。既然你我有緣,便交你這朋友,在下張飛……”